涩苹果

　　顾勉和刘铭高考结束，章探之和吕常在即将迎来高三，无论作为开始还是结束，都是一个有意义的暑假。
　　由于先前的约定，刘铭和顾勉都从家中得到一笔奖金，作为暑期放松的经费，二人自然大方地拿出来分享。
　　“高考完，大脑已经彻底报废了”顾勉拍怕脑瓜皮，瘫在沙发上，状似痴傻，“我一辈子的智力巅峰就是高三。”
　　茶几上摆满泡面、零食袋，电视机停在某个游戏画面，顾勉一个人宅家已经快发霉了，感受到考完放纵后的空虚。
　　“吕常在他们什么时候放假？”顾勉扯着喉咙问
　　“就是今天，不然你猜我来干什么？”刘铭心情不错，摆弄着顾勉家阳台的葱蒜，透过兰花丛的间隙看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
　　“下学期见！”
　　“再见！”
　　“假期快乐！”
　　吕常在收拾好书包出门，一眼看到冲他兴奋挥手的顾勉。
　　“吕常在，老班让你去一趟办公室。”有同学过来喊人。
　　吕常在哪管这些，在人群里闪避腾挪，拉着二人就往楼梯口跑。
　　“跑，哼，我让他跑得快，下学期有他好果子吃。”班主任在窗前看到三个狂奔的身影，呵呵冷笑。
　　“报告！”
　　章探之抱着一堆数学作业本进来了，将它们妥帖地放在办公桌上。
　　看着爱徒，老班露出慈祥的笑容，“还是你有责任心，也沉得住气。”
　　章探之直起身，当着整个办公室老师的面大喊，“老师，我不做人啦！”
　　说着连续后空翻出了办公室。
　　全场静默，连空气都变得诡异。
　　这是之前真心话大冒险，吕常在献唱一曲为交换，指定章探之的大冒险内容。有理由怀疑，作为规则制定人，他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哈。”边跑边笑，吕常在差点背过气去，回头看到章探之正低着头冲刺接近，即使已经累得不行还是开了氮气加速。
　　最后还是顾勉和刘铭一人提一个，把二人拉上了公交，然后是高铁，然后是大巴，然后……是大海。
　　颠簸了一夜，睁开惺忪睡眼，融化了霞光的蔚蓝大海扑入眼瞳，耳边是百鸟争鸣和着层层海浪。
　　“幸好赶上了。”刘铭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摊开的图纸上画满了类似时刻的数字。
　　吕常在有暂时的失语，呆望着空车厢和透进的满车阳光。
　　“怎么不走？”章探之在车门处回头。
　　顺着章探之的手，吕常在看到一个彩色的风筝正摇摆起飞，顾勉沿着海岸线狂奔。
　　一夜前他还在学校里当牛马，早起晚睡，书山题海，一夜后就置身陌生的海天秘境，仿若真的有精灵拉着他跌跌撞撞地穿越密林，在一片湖光中醒来。
　　和三只精灵在海边尽情玩耍了一天，吕常在仍有点恍惚。
　　坐在酒店桌前时甚至从书包里拿出了暑假作业，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路过的顾勉吓了一跳，赶忙招来章探之，“你们班主任这么可怕吗？把你们毒害成什么样子了？”
　　章探之擦着头发，“不用管他。”
　　由于地图刷新得太突然，章探之和吕常在都没来得及换皮肤，还是一身Z大附中高中部的校服，在海滩上各种泳装里极其引人注目。
　　开始他们只是在海滩上玩沙子，用顾勉刚买的儿童套装堆城堡。
　　吕常在特别护他的城堡，顾勉企图接近使坏时，他就像一只护蛋的母鸡立刻警觉地大叫。
　　刘铭带的行李中有一只旧收音机，同时有蓝牙音箱的功能，里面储存了他父母的歌单。
　　破收音机支着天线，咿咿呀呀地唱戏，混着戏腔流行乐和粤语经典。
　　“吕兄，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甚是欣喜，请。”顾勉抱拳。
　　“顾兄一表人才，真乃鄙人生平所见第一英雄豪杰，请让在下为兄台舞剑。”吕常在前驱扶住顾勉的手臂，脸上的感佩跟真的似的。
　　吕常在真的开始舞剑，用一把顾勉刚买的塑料玩具剑，可谓很有演员的信念感了。
　　“我有一段情入画后归旧梦故里
　　我有一段爱落款上 将前世印记
　　一城天晴一城雨引我入戏平添着醉意～”
　　不愧是刚速成了一段古风舞蹈的男人，此时即兴发挥起来，结合小时候没少偷偷练的武侠招式，竟有几分像模像样。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念着课文，吕常在一个旋身提腿，自以为很帅气地刺出一剑，堪堪停在章探之眼前。
　　吕常在吓了一跳,“你怎么不躲？”
　　章探之垂眼，摸了摸鼻子。
　　听着歌玩沙子这种活动顾勉很快就腻了，追随刘铭去海里玩，章探之和吕常在倒玩了很久。
　　附中操场也有沙坑，吕常在初中时在沙坑里可以一坐就是一上午，顾勉没有性子陪他，走时还要顺走刘铭。上高中后，就再也没有光顾沙坑了，人的成长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都好像割裂过去，而且这种遗失很难察觉。
　　沙子顺着裤管爬上皮肤，漏进鞋子又钻进袜子，他们穿着校服在海边沙滩上玩沙子。校服已经穿旧，裤脚起了很多绒线，袖口也难免沾上油墨，本就不够白的部分更加脏兮兮。
　　吕常在扶着沙堡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章探之莫名其妙地看他。
　　然后笑容就定格在镜头，中间是沙堡，吕常在和章探之分别扶着它，他们身后是刚从海里上来的顾勉和刘铭，顾勉头上还顶着小黄鸭，和刘铭一人一把塑料水枪。
　　“快来和我们一起玩。”顾勉不由分说地拖走了吕常在和章探之。
　　刘铭接过手机道了谢，扛起地上一堆顾勉买的玩具，他过来目的就是这个。
　　于是又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埋沙子里躺平一会，晒了一会太阳，玩遍了沙滩上卖的玩具。最后回酒店的时候，章探之和吕常在完全变成了两个脏脏包，挂着一身饱受摧残的校服，和装备齐全，浑身清爽的顾勉和刘铭形成了鲜明对比。
　　“少学一天怎么了？少学一个多月怎么了？”顾勉不客气的地抢走吕常在手中的作业，“今天你们就是专门来玩的，谁也不准操心。”
　　说着顾勉打开窗户，一阵湿热的海风迎面而来，温柔的抚慰着吕常在的肌肤。
　　“刘铭已经占好了位置，点了上好的果酒”，顾勉转头看向章探之，“以及椰汁。”
　　空调扇叶缓缓合上，酒店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曾有很多人的梦想是在海边有一栋自己的小房子，过着看海，遛狗，种花的浪漫人生。这样的梦想很难实现，但至少能在商业开发良好的海滩，找一处卡座，隔着人烟和灯火远远地看海。就像我们可能很难选择想要的人生和未来，但至少能暂时从沉闷的学校学习中溜个号。
　　老板请来的乐手在吹萨克斯，是一首经典的《回家》，音乐回荡在夏夜，顺着海风飘远，或是纪念或是安慰着长眠于大海的灵魂。
　　“我一般不喜欢谈论伤感的事。”刘铭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以后我们还是否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
　　“一定会的”，顾勉说，“只要我们在各自的领域努力，一定就会顶峰相见。”
　　“你说话好像我们班主任。”吕常在吐槽，“他在班会上反复强调不要早恋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说。”
　　“所以我会想，缘分已经让我们聚在了一起，天若有情，不应该待我们不公。”刘铭旋转着杯中橙黄的酒液。
　　“我们都悠着点，注意身体，不要上当受骗，尽量不要中途死了。就算真的死了，也找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悄悄把自己埋了。”吕常在开玩笑，但这笑话由他说出来却令人尝出一点苦涩。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刘铭默然。
　　“没事，我来冲喜。”顾勉举起玻璃杯，非常熟练地念道，“祝二位学业有成，新的学年，天天开心，金榜题名。祝刘铭夙愿得偿，幸运满分。再祝我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天桥卖艺，早日暴富。”
　　“这家伙正敏感着呢，听不了一点不好的话。”他转头对吕常在说。
　　闻言，刘铭不语，只偏过头喝酒。
　　“有钱就可以”章探之突然说，“如果有很多钱，就不怕了。”
　　“这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刘铭看向吕常在。
　　吕常在指着自己，歪头，我吗？
　　“我已经决定了－－”章探之的表情未变，却让三人察觉出一种严肃，露天卡座的灯火落在他眼中，都被其中寄宿的灵魂震碎，黯淡，透出磨砂的质感。
　　“我要义无反顾的投入化学学习和抑制剂的研究，从前有犹豫，有怀疑，有挣扎，但我现在已经看清了我的内心。我将把追寻梦想当做我人生的意义，这一路上我不会再犹豫，怀疑，以及踯躅不前。想抓住的，不管外界的看法，我会拼尽全力地抓住，就算失败，也不会追悔。”
　　“我会带着所有人前行，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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