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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人
镇南王府。
晚风轻拂着梧桐叶,带来阵阵凉意。斜阳洒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光影斑驳,映出一个少女焦急又期待的身影。
“哥哥,采薇姐姐都去青州好久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呀?”萧芷棠抬头望着萧沅舟,眼中满是挂念和些许不安。她的话语轻轻落下,像是一片落叶,带着温柔的期盼。
萧沅舟站在池塘边,微风吹动他的衣袍,眼神却远远望向院外那条青州的方向。声音低沉而坚定:“棠儿,不是我不想去看她,只是采薇……她需要时间。我在等她,等她准备好,等她想好的那一天。”
他的目光渐渐柔和,似乎在那遥远的未来,已经看见了采薇的身影缓缓归来。庭院中的蝉声渐渐响起,春日的余晖温暖而又带着一丝惆怅,氤氲着他们未竟的牵挂。
药庐。
采薇像往常一样前来打扫。还未走近,心跳便开始急促跳动,扑通扑通,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药庐的门敞开着,门外停着一辆破旧的驴车。难道——师父回来了?
她顾不得多想,飞快地奔向门口,边跑边喊:“师父,师父!”
到了门前,采薇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正忙着搬弄着几只瓶瓶罐罐。不是孟老头,还有谁?
孟老头听见呼喊,抬头一笑,脸上满是惊喜:“采薇!”
“师父,真的是你!”采薇一个箭步扑进孟老头怀里,紧紧抱住他,眼眶湿润。
这些日子,师父不在,她辗转于青州、衡州,甚至璃国,像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舟,漂泊无依。如今,这一刻,她终于才有找回了属于自己港湾的感觉。
药庐里,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清香,窗外几缕阳光穿过树叶洒进屋内,静谧而温暖。孟老头轻轻拍着她的背,采薇觉得这一刻时光似乎停住了。
孟老头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微微一笑,放开采薇,上下打量她:“长大了,也瘦了。”
采薇兴奋地去拔孟老头的胡子:“师父,你一走就是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孟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地摇头道:“怎么会,你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这天下好酒,我才喝到庐州,要不是记挂你,我才不会回来。”
采薇像个撒娇的小姑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就知道,除了酒,师父对我是最好的了!”
“好啦好啦,这些日子,你将药庐打理得不错。青州还是老样子吧?” 孟老头摸着胡须,语气温和。
采薇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看着眼前的老头,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就放松了。仿佛这世间的烦恼都被隔绝在门外,没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看他忙活。孟老头的酒瓶都是宝贝,轻易不假手于人。她笑眯眯地说:“老样子,就是街上少了一个爱醉酒的老头。”
孟老头瞪大了眼睛,胡须也跟着颤了颤:“好哇,胆子倒是变大了不少?竟敢打趣你师父来了。不过,你倒是怎么样?”
采薇的思绪刚要飘远,又飞了回来:“我?我好得很啊。哪里也没去,就乖乖守着药庐和家里,等师父回来。”
孟老头看她的样子,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眼里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看她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你呀,还是淘气。 ”
说完,他弯下腰,又继续忙活起那一堆瓶瓶罐罐:“快来看看,师父这次带回了不少好东西。”
他像献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雕花酒瓶,递到她眼前,语气里满是得意:“瞧,这可是扬州的金风玉露,清冽甘甜,入口一点不呛,回味却绵长得很。”
接着,他又拿起一个细瓷小瓶,眼中闪着亮光:“别看它小,里头可全是珍品。我在乾州的老友亲手酿的药酒,用的是山上的甘泉水,藏了三年才舍得给我一点。外头哪怕出十倍银子也买不到。”
“还有这个!”他又捧起一瓶琥珀色的烈酒,瓶身温润如玉,指尖却轻轻发颤,仿佛怕碰掉哪一点珍贵,“赤岭的‘火魇’,烈得能烧穿喉咙。冬天喝一口,从心口热到脚底,连梦都能烧没。”
他停了停,又从角落拎起一只粗陶瓶,瓶身乌黑古朴,封口缠了三层蜡线,“这个你肯定没见过。东川的竹叶青,药香浓郁,还带点野竹的清气,喝一口,就像在山林里转了一圈。”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从行囊最底下翻出一个温润的玻璃瓶,瓶中酒色澄黄如蜜,在光下泛着柔光。他犹豫了一下,才递过去:“这是果子酒,酿得轻巧,女孩子喝最合适。”
他挠了挠头,语气低了些,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是特意给你带的。你尝尝,入口绵软,清甜解渴。”
采薇看着孟老头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忙得不亦乐乎,心里忽然一动,问道:“师父,你藏了这么多酒,那你最喜欢的是哪一瓶?”
孟老头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我都喜欢,干嘛非要选一瓶?”
采薇却不依不饶:“那要是非得选一瓶呢?”
孟老头停了手里的动作,皱着眉道:“世上的好酒千千万,我就是要样样尝遍。选一瓶,岂不是暴殄天物?”
采薇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执拗:“那如果……我说如果啊,药庐忽然失火,你只能带一瓶酒走,你带哪一瓶?”
孟老头这才抬起头来,狐疑地盯了她一眼,像是想从她脸上瞧出个什么名堂来。她神情平静,但眼中却藏着几分认真,甚至,有点执着。
他沉吟片刻,忽然转身,从一堆瓶瓶罐罐中随手摸出一瓶,放在掌心:“就它了。”
采薇立刻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那酒瓶只是不起眼的白瓷小瓶,瓶身素净,不见名号。她愣了愣:“就这?这是什么酒,为什么是它?”
孟老头“哼”了一声,从她手中把瓶子夺回去,吹着胡子道:“你懂什么?就是它了。”
采薇睁大眼睛:“可这瓶看起来也不特别啊?”
孟老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缓缓道:“没有别的原因。喝了它,我能踏实睡一觉。其他那些,少了哪一瓶我都会惦记得睡不着。”
采薇一怔,轻声问:“那它叫什么?”
孟老头扬了扬眉,笑得一脸得意:“‘千日醉’。酒量再好的人,喝了也得躺三天三夜。”
采薇听得出了神,低声道:“就因为这样?”
孟老头没立刻答话,反倒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骂道:“你这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就这么简单,我不会选,那就挑个让我心里踏实的。”
采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竟然出了神。
又是一年花红柳绿。
这日,采薇要出城采药。她刚走出城门,忽有一阵南风扑面而来,卷起她的衣角,拂乱了她的发丝与衣袍。她忙伸手去理,正低着头,忽听见风里隐隐传来马蹄声。
她蓦地抬头,远处天光微动,地平线上现出一个小小黑点。她的心不知为何,砰砰跳了起来。那身影越来越近,依稀可辨是个披着斗篷的骑马男子,脸隐在兜帽之中,看不真切。
采薇心跳愈加激烈,她抬手拼命挥舞,声嘶力竭地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那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唤,隔着风与尘,朝她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下一瞬,鞭声如风,他策马加速,疾驰而来,直奔她的方向。
风吹过,带走了她脸上的衣角,也吹散了她心底的纷乱。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曾经,也看见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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