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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陈小禾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王经理审视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瘦削的身材。
“长得倒是挺精神。”王经理放下茶壶,“会跳舞吗?”
“不、不会。”陈小禾老实地摇头。
“那唱歌呢?咱们这偶尔也需要串场歌手。”
“也……也不会。”
王经理挑眉:“那你会什么?
“我能吃苦,什么都能学。”
陈小禾攥紧衣角,不期然想起师哥曾经摸着他的头说“我们小禾最能吃苦了”,心头猛地一酸,那些练功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行吧,”王经理挥挥手,“先做服务生,试用期三天,不行走人。”
“谢谢经理!”
刘星赶紧道谢,又凑近一步低声道,“他刚从小地方出来,没什么社会经验,您多担待。”
王经理叫来领班李姐,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刘星又陪着笑脸:“李姐,这我同学小禾,新人,麻烦您多费心。”
去更衣室的路上,陈小禾小声问:“刘星,你在这是干啥呀?”
刘星指了指舞台上那些随着音乐扭动腰肢的男孩女孩们,语气平淡:“伴舞。”
有时候也唱唱歌,他的眼神里没有什么光彩,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这里来钱快,等攒够了钱,我就去学点正经手艺。”
更衣室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陈小禾换上了那套不合身的黑色制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起第一次穿上戏服时的场景。那时师哥站在他身边,细心地帮他整理衣领,笑着说:“我们小禾穿什么都好看。”
“发什么呆呢?快点儿,要开工了。”刘星催促道。
晚上九点,□□迎来了客流高峰。震耳的音乐几乎要刺破耳膜,炫目的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陈小禾端着沉重的托盘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浓重的烟味呛得他不停咳嗽。
“新来的?”
把这两打啤酒送到卡座,老服务生把沉重的酒箱塞到他手里,“动作快点,客人等着呢。”
陈小禾吃力地抱着酒箱。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酒放在桌上。
“哟,这服务生长得挺清秀啊。”一个秃顶的男人突然伸手捏了他的脸一把,“多大了?”
陈小禾吓得往后一退,酒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果是师哥在场,一定会立即挡开那只不规矩的手,用恰到好处的语气化解尴尬。可他只是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哥,您就别逗他了,新来的,”旁边的女服务员娇笑着打圆场。
陈小禾慌忙走开,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这种场合让他无所适从。
在一次送酒的间隙,他躲在走廊拐角处,偷偷掏出手机,屏幕漆黑。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机,最终只是摩挲着冰凉的机身,又把它塞回口袋。他既渴望听到师哥的声音,又害怕面对现实。
“上班时间不能溜号。”李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陈小禾慌忙转身:“对不起,李姐,我就看一下时间。”
李姐打量了他一眼:“在这种地方工作,最重要的是守规矩。快去A12卡座,客人点酒了。”
凌晨两点,最后一波客人终于散去。
陈小禾拖着疲惫的身体到后台出口等刘星卸妆。
走出□□,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满身的烟酒气。
陈小禾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两人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二十岁左右、棱角分明却带着几分阴骘气的脸。
“星星,刚下班?”
男人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慵懒,目光锐利地扫过刘星以及陈小禾。
刘星身体一僵,随即露出职业化的笑容:“赵公子,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夜生活才刚开始。”赵公子的视线牢牢锁定陈小禾,“这位小朋友是……”
“我同学,刚从老家过来。”
刘星侧身挡住陈小禾,“他什么都不懂,赵公子应该不会感兴趣。”
赵公子低笑一声:“哪天一起吃个饭?
“再说吧,我们累了一天了,得赶紧回去休息。”
刘星保持着笑容,但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车子终于开走了,刘星对着车尾灯狠狠啐了一口:“吃个鬼!有钱了不起啊!”
回到出租屋,刘星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感觉怎么样?”
“还行。”
陈小禾揉着酸痛的胳膊,突然想起以前练功受伤时,师哥总会第一个冲上来给他揉胳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而现在,他只能自己揉着发酸的肌肉,在陌生的城市里艰难求生。
“这只是开始。”刘星递给他一瓶水,“记住,这里就是个过渡。挣点钱就撤,我可不想一辈子在这种地方混。”
“那你要去哪里啊?”
陈小禾开口询问,刘星把喝光了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一脸笃定的说:“我要去南方,咱这太小了,机会少!”
陈小禾有些尴尬的摸摸头,心道:“省城还小么?他去过最大的城市就是省城了。”
深夜,陈小禾在睡梦中回到了四海剧场。师父坐在台下看他唱戏,师哥在侧幕对他微笑。
可转眼间,剧场变成火海,师父的背影渐行渐远,师哥的身影在火光中消散......
“师哥!”陈小禾哭着惊醒。
刘星打开灯:“做噩梦了?”
陈小禾摇摇头,偷偷的擦掉脸上的泪水。
他多希望能告诉师哥,这里的夜有多漫长,他有多想念从前。
第二天晚上,麻烦找上门来。
“我点的明明是威士忌,你给我上的是什么?”一个醉醺醺的客人指着桌上的酒瓶大吼。
陈小禾紧张地核对单子:“先生,您点的就是这个......”
“放屁!”客人猛地站起来,酒瓶应声而碎。
李姐及时出现,陪着笑脸安抚客人:“周老板您消消气,他是新来的,我这就给您换。”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陈小禾快走。
事后在员工通道里,李姐递给陈小禾一瓶水:“别往心里去。在这种地方工作,什么样的客人都会遇到。记住,咱们就是打工的,挣钱才是正经。”
陈小禾默默点头。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
第三天,陈小禾渐渐熟悉了工作流程。
他学会了如何同时端三个托盘,记住了常客的喜好,甚至开始能分辨出哪些客人容易伺候,哪些需要特别小心。
晚上十点,他正在给一个卡座送酒,突然听到舞台上传来熟悉的唱腔,是二人转的调子。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望向舞台。
刘星穿着夸张的戏服,正和一个女演员对唱。虽然歌词被改得低俗,曲调也被电子乐改编得面目全非,但那熟悉的旋律依然让陈小禾心头一震。
他想起他初学戏的时候。那时他们每天对着空旷的观众席练习,师哥总是耐心地纠正他的唱腔,一个音一个音地打磨。
有时练到深夜,师哥会即兴唱一段小调,歌声在空荡的剧场里回响,美好得不像人间。
“愣着干什么?快送酒啊!”领班的呵斥把他拉回现实。
陈小禾慌忙低头,端着托盘快步离开。但那一晚,熟悉的旋律始终在他脑海中回荡,伴随着对往事的回忆,让他心如刀割。
下班时,刘星兴奋地告诉他:“王经理说你可以留下来继续干!”
陈小禾勉强笑了笑:“谢谢。”
“怎么?不高兴?”刘星不解地问。
“没有。”陈小禾摇摇头,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小禾适应了□□的工作节奏。
他学会了在喧闹的环境中保持冷静,在难缠的客人面前保持微笑,在漫长的夜班里保持清醒。
但他的心始终飘在别处,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那个有着木质舞台和红色帷幕的剧场,想起师父严厉中带着关爱的目光,想起师哥温暖的笑容。
而那只手机,每天他依旧会拿出来看一眼,一直未曾开过机,他怕开了机后他的心就会动摇了。
一个月后的周末夜晚,□□迎来了每周最火爆的时段。刘星正在台上卖力地表演着一个搞笑段子,台下笑声、口哨声不断。
就在这时,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再次停在了□□门口。
赵公子从车上下来,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径直走向视野开阔的VIP卡座,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舞台上那个跳跃的金色身影上。
“服务员,点单。”
赵公子懒洋洋地抬手,指着陈小禾。
陈小禾硬着头皮走过去,将酒水单递上。
赵公子看都没看酒单,随手点了两瓶昂贵的洋酒,然后状似无意地问:“小朋友,最近星星除了上班都干什么呀,他在这边……没什么别的朋友吧?”
陈小禾心里一紧,攥紧了手中的点单器:“除了上班就是下班。”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嘛!”
“别紧张。”
赵公子轻笑一声,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轻轻压在桌上。
“我就是随便问问,我挺欣赏他的。他平时下班后,都爱去哪儿玩啊?”
舞台上的刘星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走位巧妙地挪到台边,借着夸张的表演动作,不停地给陈小禾使眼色。
陈小禾看着桌上那叠刺眼的钞票,又瞥见台上刘星焦急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赵公子,您的酒马上就来。”说完,他微微鞠躬,转身快步走开。
赵公子看着陈小禾逃也似的背影,也不动怒,只是端起刚送来的酒,轻轻晃着酒杯,目光重新投向舞台,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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