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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星石
原始虫母全身的甲壳都舒展了开来，不难看出，艾莉莎的这个答复让她松了一口气。如火般炽烈的金从她的多棱复眼上褪去，墨色又染了上来。瞪着大大的黑色复眼，低下头来的原始虫母眼神似有几分无辜，像某种眼珠剔透的幼崽玩偶，当然，是体型无比巨大的那种：“我很抱歉，艾莉莎，我对你进行了道德绑架。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如果可能的话……”
如果可能的话，她多么希望她的孩子们快乐无忧，能够不被精神问题所苦，能够不再自相残杀，能够不面对艰难的选择。
艾莉莎再一次将自己埋进了原始虫母柔软的腹部：“母亲，请您感知我的回忆，看看我在古蓝星人类社会生活中的见闻。”
原始虫母依言也探出了自己的精神力感知。艾莉莎精神世界里一直门窗紧锁，就像四片围墙的四艺斋对着原始虫母敞开了大门，原始虫母在那四方天井里，看到了由艾莉莎的双眼见证的许多人类女子艰难的一生。
“像我这样被捡到的孤女只是少数，大部分的姐妹，都是由他们的双亲亲自卖到牙婆们的手中的。”四艺斋虽然不大，来来往往也有百来女子进出。她们像是加快的默片虚影在原始虫母的面前上演她们的悲欢离合，艾莉莎终于能以一个审判的看客眼光，平静地为原始虫母解说。
“母亲，您学到的，都是人类资源已经无比富余，有能力探索宇宙的时候留下的伦理与学识。是人类经过了多年的思辨与论证之后的文明硕果。可是您看，在人类资源匮乏的时期，也有卖儿鬻女以求生存的人，人类甚至能将之发展为一套成熟产业。”
“母亲，我们当下的选择，都带着时代的局限性。我没有资格替那些被母亲吃掉的虫族说一句原谅，但我想请母亲不要因为身上长出了孩子们的特征就厌恶自己。”
原始虫母的甲壳又舒展了开来，复眼里金芒闪烁。她那沉重的腹部重重收缩了两下，薄薄的皮囊之下滚动着生命的脉络：“艾莉莎……好孩子。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两全。”
“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把这个陨星原石带上吧。说不定关键时刻能给你一点小帮助呢？”
艾莉莎吓了一跳：“这个陨星原石需要供奉在地宫吧？”
原始虫母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轻快俏皮：“反正是我的心脏凝结成的，我允许你带走，谁还能说不？”
“对了，你知道其他的陨星石是什么吗？”
艾莉莎眼睛瞪得更大了。陨星原石是原始虫母的心脏，那陨星石难道是……？
“没错，是历任凯洛斯的心脏。”原始虫母说，“虫母的葬礼，是将遗体放在特殊的材料做成的棺木中，然后投放到宇宙公墓中，任其在宇宙中漂流。但遗体上残留的精神力会与一些特殊地区的磁场产生共鸣，产生微型的跃迁通道，将遗体拉过去。”
“所有的外物都分解完之后，留下的心脏就成了陨星石。”
“你看，凯洛斯家族从不被‘花瓣’束缚。所以，不管你要做什么，放手去做吧。”
艾莉莎震撼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又是一段虫族的常识与历史书上不曾讲述过的知识。虫族只知道，几百年一个周期，某些星球上会突然出现能与地宫陨星原石呼应的石头，他们将之视为原始虫母的眷顾，甚至不惜为此四处拓荒，寻找有这种石头的星球。
原来陨星石是虫母们的心脏变的！
怪不得，五个星链的星球上没有陨星石，虫族以为是这些星球离圣荷贝露宫近，有陨星原石，所以陨星石自觉避其锋芒。
虫母即使是死了，也会被最需要她的虫族们召唤，去往最需要她们的地方。每一任的凯洛斯，都在尽力为下一任的凯洛斯，为整个虫族，争取更多的选择权。
“说起来，明明那么多孩子都从我这里知道了这个小秘密，但是她们都没有去纠正这个常识的表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原始虫母对艾莉莎晃了晃触须。
艾莉莎笑了，眼泪却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流淌：“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更多神性的枷锁了。种族的安宁与平和，这才是我们最终追求的。”
-
艾莉莎终于走出了地宫，她与原始虫母在精神世界里进行了如此长时间的对话，还睡了一觉，但在洞外等候的加百列她们看来，时间只过去了两个星时。
艾莉莎手里捧着的暗红色石头自然引起了加百列的注意：“艾莉莎冕下，这是……？”
“是陨星原石。”
加百列肉眼可见地慌乱，她左右张望，张开手试图替艾莉莎遮挡住原石。其余的内务官站得比较远，应该没有看清楚：“啊？啊？这个、这个能够带出地宫吗？”
艾莉莎对加百列挤了挤眼睛：“放心吧，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我可是得到了原始虫母的允许。”
“接下来，我们立刻启程，去接那些残疾军虫和幼崽。”
加百列更加手足无措了：“艾莉莎冕下！您……怎么还是要去……！您的先祖们没有告知您，作为没有二次蛹化的虫母，离开圣荷贝露宫有多么危险吗？”
加百列还要再说什么，艾莉莎直接用精神力接上了她，那一瞬间，加百列被艾莉莎捧在手中、黯淡无光的陨星原石中暗藏的浩瀚精神力冲击到了，她浑身僵直，手与附肢处的毒刺刃立而起，她体会到了一种原始的、令她不自觉想要臣服的恐怖威压。
“先祖们支持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去准备吧，加百列。”
加百列看着艾莉莎，她已与那股威压合二为一。这一刻，纤弱的外表，独特的亲和力，以及凯洛斯家族数万年被拱卫在顶峰的权力熏陶出来的气质，共同构成了眼前的虫母。迷惘与不安再也与她无缘，她是能坚定带领虫族的万虫之母。
“谨遵您的谕令，艾莉莎冕下。”
沉寂许久的庞贝露号终于又载上了自己的主人，浩浩荡荡地出航了。
这次虫母出行可以说是拿出了最高防卫规格，虫母近卫军几乎倾巢出动。艾莉莎站在庞贝露号的舷窗旁边，看到环圣荷贝露宫的13颗卫星上陆陆续续有星舰编队奔着她而来。在以墨蓝为底色的宇宙中，星舰反射着朦胧的银色光晕，就像义无反顾奔向光明的萤火。
她是毫无疑问的核心。这样的感觉令她迷醉，再没有什么时刻更能让她感受到权力的美味。哪怕包裹在这样的美味之下的是重逾千钧的责任，以及永远背负着其他的虫期望的枷锁。
她爱这份权力。
今日王座的直播还在进行之中，虫们在弹幕里热烈地交流着虫母近卫军的规模与军备，羡慕那些被第三军团护送来的残疾军虫与幼崽。这样超规格的礼仪，艾莉莎冕下真的是非常看重这些子民，哪怕他们来自边远星，哪怕他们已经基本丧失了劳动力。
这样的舰队出行，那些没有了思维只凭本能行动的异种们似乎也知道要避其锋芒，这一路非常顺利。十天之后，庞贝露号与第三军团的换防编队会合了。
换防编队那边负责领航的是一个蚁族。越往边远星，这样的高聚落性的虫族越多。不仅领航，护航也是清一色的蚁族，同种族在信息沟通上更为高效。
这位蚁族军虫军衔不过是个上士，见到芙罗拉都紧张得要死，更别说见到虫母冕下。尽管他也经常在执勤之后的空闲里看今日王座的直播，甚至还会积极地参与到弹幕的彩虹屁中。他早知艾莉莎冕下温柔亲切，但当他真正站在虫母冕下的跟前时，还是紧张得腿肚子都在抖。他这副蠢相一定被艾莉莎冕下身边无时无刻不在环绕的微型摄像头给拍进去了。
“报、报、报告艾莉莎冕下，第三军团第一批换防军队共计14000虫，另有行动不方便的普通民众两万余虫，幼崽三万余虫，全部在、在列！无一虫伤、伤亡！”
噢，天呐，他都不知道弹幕会如何评价他这个说话都大舌头的领航员。他给第三军团丢脸了。
艾莉莎掩着嘴笑了：“在说关键信息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做得很好，上士。”
虫母温柔的笑与夸奖让他目眩神迷，一点点雄虫示爱的信息素逸散开来，加百列不着痕迹地把庞贝露号上虫母接见厅的换气系统功率调高了些。
正在他们其乐融融地交换信息时，一艘小型机动舰朝着庞贝露号飞过来。
近卫军立刻给这艘小型机动舰发去通讯：“停止前进！否则即刻击落！”
但那艘机动舰却无视近卫军的警告，径直向近卫军环绕的核心区——庞贝露号与第三军团的运载舰驶去。
这样的异动信息当然是被同步到了所有护卫舰的屏幕上。与它最近的护卫舰已经找好了射击角度，却听见近卫军长雷恩在频道里大喊：“先别射击！”
众虫还来不及惊讶是什么事把他们的近卫军长都急得会说虫族通用语了，雷恩瞳仁紧缩，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艘机动舰上的编码。
那不是塞维尔的机动舰吗？
犹豫了这么一会儿，机动舰靠得更近了，这时的监视器已经扫到了驾驶舱，雷恩看清楚了，驾驶舱里坐着的虫，根本不是塞维尔，而是在阿方索失踪后，调查队筛查他的关系网，却发现此虫已随阿方索一同消失，如今已被全星域通缉的一只蝽族！
驾驶舱内的蝽双眼腥红，只会喃喃重复：“为了……为了菲珂冕下……”
“射击！！！”
雷恩大叫。数十门火炮齐发，把那艘机动舰炸了个粉碎。机动舰上载着的上百吨血红的初蜜炸裂开来，又很快在无重力的宇宙环境中，凝成了大块漂浮的蜜滴。
爆炸的余波让这些鲜红的蜜滴微微震颤，像是无数只会呼吸的、蠕动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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