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美酒

　　这一觉虞容睡得有些久，却是很舒服，舒服到让她甚至有些不愿意醒来。

　　可惜，不知哪里来的啼哭声，响亮又穿透，想再睡个回笼觉的虞容不得不睁开了眼。

　　“姑娘？！”

　　不待虞容看清所在环境，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虞容疑惑侧过头，看见了床前惊喜的人：“元香？”

　　元香见到这几日来好似了无生气的人开口说话，喜极而泣：“哎，是我，元香！”

　　脑子还有些混沌的虞容挣扎着起身，元香见状忙塞了一个枕头在她身后。

　　“我这是怎么了？”

　　虞容感觉她的身体非常不舒服，怎么不舒服却说不上来，还有肚子哪里，不知为何总感觉空落落的。

　　元香知道，虞容这是睡久了，一时间还没醒过神来，于是解释道：“姑娘刚剩下小世子，累得多睡了几日。”

　　是了，她怀孕了。

　　虞容下意识去摸肚子，手搭上被子时才想起刚才元香说的，她已经生产了。

　　“孩子呢？”

　　虞容环顾四周，没看见孩子，不由有些疑惑。

　　元香给她掖了掖被角，解释道：“方才小世子饿了，二爷带他去找奶娘了，姑娘稍等片刻，我叫人去说一声。”

　　说完，元香开门出去了。

　　生了？

　　虞容有些不可置信，迟疑地摸了摸已经瘪下去不少的肚子，一时间卸了货还是有些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元香回来了，手里还端了一个汤碗。

　　元香端着汤低声询问：“这是当归乌鸡汤，熬了好一会儿，此时正好，姑娘用些可好？”

　　虞容点点头，正好她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

　　两人便一靠一喂，很快一碗汤便见底了。

　　“砰！”

　　关好的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一个人怀里抱着孩子逆光站在门口。

　　元香见状，连忙收拾好碗筷，行了礼退了出去，留下空间给这一家三口。

　　虞容抬眸，并没有昏睡多日的陌生，笑道：“站那么远做什么？”

　　脚好似生了跟的云归这才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过去。

　　孩子生下来后，虞容便累晕过去，现在这是她第一次见着孩子。

　　虞容小心翼翼用手指点了点有些粉红的脸蛋，不禁感慨：“好小啊！”

　　包被里的小孩闭着双眼，看起来睡得很香甜，可能是刚喝完奶的缘故，睡梦中小嘴巴好似回味般咂摸。

　　虞容好奇地玩了一会儿，发现云归从进来开始便没说过话，有些不解抬头。

　　只见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正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刚在门口离得远，没注意到，现在人近在眼前，虞容被云归的双眼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多久没睡了？快快，孩子我看着，你去歇会！”

　　云归不说话，也没有把孩子放下，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想起自己也还躺床上呢，哪里能照顾如此幼小的孩子，虞容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又试探道：“要不，我叫元香进来看孩子？”

　　云归这下终于有了反应，像是呢喃又像抱怨：“你睡了好久。”

　　要是说方才的尴尬又演的成分，那么现在的尴尬就是实打实的。

　　虞容干笑两声，不敢说自己还有些留恋那舒服无比的休息，还想着睡个回笼觉。

　　见云归还在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虞容微微正色，摆正姿态保证道：“下次我肯定不会睡那么久了，要是睡着了，你喊我，我肯定会醒。”

　　云归的视线依旧黏在虞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算是应下了虞容的保证。

　　孩子还小，睡的时间比较长，虞容让云归把孩子放在床上，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小孩也依旧睡得安稳，一点没受到他娘的影响。

　　虞容醒来不久，喝了乌鸡汤又被云归盯着用了糁汤?，才松口气想接着玩小孩，谁知云归却叫人来把孩子抱走。

　　还没玩够的虞容有些不开心，可对上云归那双疲惫的双眼时，又卸了这口气。

　　“一起睡会儿？”

　　虞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云归看了她一眼，就在虞容以为他会拒绝时，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去沐浴，你要等我。”

　　说起沐浴，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没有洗澡的虞容感觉身上各种不自在，也想要水来擦擦身子。

　　已经起身的云归一眼看出她的想法，道：“你昏睡时已经擦过了。”

　　这么一说，虞容感觉自己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

　　“你要等我。”

　　云归出门前又重复了一遍，在看到虞容肃着脸点头这才肯离去。

　　云归很累，这是真的。

　　回到榻上的云归拉着虞容的手，摸着她的脉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反之是已经睡了好几日的虞容正瞪着双眼，无聊地数着床帐上的花纹。

　　虞容知道云归很担心自己，具体表现为睡着睡着，突然惊醒，哪怕手里的脉搏还在跳动，也要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这种状况持续到虞容脸色被养得红润起来才有所减轻。

　　汤饼筵时，虞容还在昏睡，并未参加，接下来的满月宴虞容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只是虞容这个缝缝补补的身子并不给力，直到满月宴挎举办当天，云归依旧没有放松对她的看护。

　　虞容带着孩子在女眷中露了一面，然后云归便以孩子需要喂奶嗯名义把母子两人带回了正松堂。

　　虞容试图跟这个一意孤行的人讲道理：“我去看看孩子，不出去。”

　　云归置默不作声，只一味地将碳火搬得离虞容近些。

　　虞容才出月子，气血又亏损了许多，现在暮春了也怕冷得厉害。

　　云归做完这一切，又塞了本话本到虞容怀里，嘱咐道：“我一会儿回来，大夫说你不能受风，不要出去了。”

　　显然刚才的沟通无效，虞容木着脸应了声。

　　云归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又把一盘加了红枣碎的点心拿过来放在虞容手边。

　　等屋里的动静都停了下来，装作看话本的虞容悄悄踱步到门口，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就在虞容打探外头动静的时候，本该离去的云归也垂眸站在一侧，守株待兔。

　　几息后，确认屋里的人只是看一眼，没想出来，云归这才离去。

　　等云归出了院子，已经坐下吃点心的虞容轻哼一声，她就知道某人心眼多。

　　虞容生下孩子后，云归曾去信给李半夏，远在江南的李半夏以为是母子平安，近日回京城后才从元香嘴里得知虞容昏迷好几天。

　　同样受到邀请来参加云家小世子满月酒的李半夏在宴会上匆匆见了一面虞容，还没来得及说话虞容便走了。

　　有些受不了女眷里一句一个坑的李半夏偷偷溜出来，被应酬的杜夫人注意到后，招手叫来侍女，让领着她去找虞容。

　　“吱呀”

　　好不容易等人走了，没人能管她的虞容偷偷摸摸的打开门，然后与正抬手敲门的李半夏撞上，被吓一激灵。

　　“你干嘛？在家还偷偷摸摸的！”

　　李半夏先声夺人。

　　被吓了一跳的虞容没好气瞪她一眼，反唇相讥：“你又干嘛！在我家偷偷摸摸的！”

　　自己光明正大却被说成偷偷摸摸，李半夏这下不服气了：“我这是光明正大，还是你婆母让人带我过来的呢！”

　　时间紧迫，谁知道云归什么时候回来，虞容没留在原地和李半夏拌嘴。

　　本来就是来找虞容的，虞容去哪儿李半夏当然要跟着。

　　只见虞容来到离刚才卧房有些距离的另一个厢房，推开门进去。

　　正在屋里看护孩子的乳娘忙不迭起身行礼，虞容摆手，让她们到外头侯着。

　　跟在虞容后面的李半夏探头去瞧，只见一个胖嘟嘟的幼儿躺在摇篮里，睡得正甜。

　　“好胖啊，跟个白团子似的！”

　　李半夏低声感叹。

　　虞容有些不乐意地把没眼光的人往旁边挤了挤，然后端详了一会儿摇篮里的孩子，有点认同李半夏的话，确实圆润了些。

　　“是吧，真的好圆啊！”

　　李半夏凑过来，和虞容一起盯着那小孩。

　　可能是两人的目光太过强烈，方才还睡得香的小孩缓缓睁开了眼，好奇地看着上方两张逐渐惊恐的人脸。

　　说实话，虞容这么多天根本没哄过孩子，完全不知道此时要做什么，慌张地拍着身旁的李半夏：“他……他醒了…快哄他……”

　　李半夏更没有哄过小孩，此时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发出声音：“嘬嘬嘬……”

　　云归便是此时来的。

　　“噗嗤！”

　　后头传来的嗤笑让慌张的两人后背一阵反毛，两人缓慢回头。

　　只见黑沉着脸的云归和一对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夫妻站在门口，那笑声便是那女子发出来的。

　　被逮了个正着的虞容张了张口，指了指还抱着手指啃的小孩，小声道：“他醒了……”

　　云归沉着脸不说过，大步过去把人牵过来，对虞容道：“这是王睿，王大哥，这是他夫人。”

　　虞容收起刚才丢脸的一幕，大方得体行了礼：“大哥，嫂子。”

　　乔装出来的帝后二人戏谑的看着两人，微微颔首。

　　云归脸色依旧不好看，对两位点头致歉，道了声“失陪了”便带着虞容先离去。

　　知道好友可能要被收拾的李半夏厚着脸皮躲在厢房里，美其名曰学一下怎么哄孩子。

　　被牵着除了厢房，才走两步便被抱起来的虞容靠在云归胸膛，听着沉稳的心跳，道：“我错了。”

　　头顶传来沉闷的声音：“嗯。”

　　知晓这是不计较的意思，虞容又快活起来，趁机扯着人衣襟提要求：“乌鸡汤换一换吧，我吃腻了。”

　　“好。”

　　至于换什么虞容不关心，反正不吃乌鸡汤就好了。

　　“大夫说我要多走动走动！”

　　这下头顶再也不是事事答应，犹如哑巴般。

　　云归稳稳抱着人，感受到手中轻了许多的重量，垂眸对上虞容期待的眼眸，轻声道：“再养养，下个月你做什么都可以。”

　　再多等一个月也无妨，虞容笑眯眯地点点头。

　　这日阳光正好，院子里的芍药也开得艳，院子外头是赴宴的热闹声。

　　虞容轻轻眯起双眼，好像醉了。

　　她好似在春末时喝到一杯贮藏了许久，绿意盎然，芬香四溢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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