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打造盛世

　　事件最后以黎老丈的退步结束，黎飞交给易重，按律处置。

　　虽然此事让黎杰明气不顺，但黎阿耶的冲动行为让此事闹开后黎杰明的名声跟着水涨船高。

　　外头传的都是黎杰明守法，宁忤逆长辈也决不放过贪污蛀虫，有原则有底线，是铁骨柔情的好男儿。

　　黎杰明那几日烦躁得很。

　　说不上来为什么，经过这件事后他与自己的阿耶的隔阂扩大到他自己都不愿意直视的地步。

　　从那之后，他几乎是看自己的阿耶处处不顺眼。

　　“说多少次了，土豆发芽就扔掉，你没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挖芽。”

　　三年前叶松就给黎家寨所有人开过课，将发芽的土豆为什么不能吃、吃了会怎样说得清清楚楚。即便那时记不住，那后头叶松的学生挨个家访过好几次，他还记不住吗？

　　别人为他好，想着他，他自己不当回事儿。黎杰明散不尽的怒火星星点点地分到身体各处，一遇着事儿便急速蹿流汇聚，要炸不炸地在手腕、前胸突突乱跳。

　　他压着音量，但里头的淡淡的厌烦被黎老丈感受得真真切切。

　　黎老丈又何尝不委屈？

　　他看他儿子就是中叶家那几个女子的蛊了，什么都听、什么都信，那他小时候也不见得事事都听自己的呀！

　　再说，发芽的土豆他吃了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事，他也没见过谁吃发芽的土豆出事的。

　　就是那叶大娘子妖言惑众，小题大做。

　　黎老丈道：“我削来自己吃，又没叫你吃！才过上多久吃得饱饭的日子，你就忘本了！你小时候不是吃这玩意儿长大的？！”

　　“你现在富了，做派也该不一样了，跟官老爷一样，丢这个扔那个，你自己丢去！你怎么不把我也丢了！”

　　黎老丈振振有词，气势汹汹，一番话堵得黎杰明呼吸不畅。

　　“我懒得跟你说！”黎杰明摔门而出。

　　他要再不走，真要给他阿耶气出血了！脑子里电闪雷鸣般狂风乱作，黎杰明给自己浇了两瓢水后去到工厂住舍盖着被子生闷气。

　　真想不明白，稍微说他两句就跟害他命似的。他自个儿呢？气人的话一大堆，歪理一大片，黎杰明听着就恼火。

　　要是叶游知在外头开厂去，他一定第一个就走。

　　这家里还真是待不下去了了。

　　由着黎杰明不出去见人，传言是越来越离谱。说他淡薄功名，不拿此事做文章，谦虚低调，更显人品贵重。

　　一来二去，黎杰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富男突然吸引了许多良家女子的注意。

　　搁以前，宣化县县城里的姑娘哪里肯嫁到黎家寨来？但这两日，还有好几个小商上黎家拜访。

　　邕州发展的好，再穷的人也能糊口饭，故而那些小商便想着黎杰明一个在叶娘子手底下做管事不会穷到哪里去。

　　结果……颇令他们意外惊喜。

　　房子不豪，却比大多数人家建得好，里头的布置看似简朴实则大有讲究。

　　这黎杰明钱不少呢？！

　　听说他还跟叶娘子关系好，又在厂里做管事，那以后自家有什么生意岂不是能得占先机？

　　婚事成了，黎家供货，他们去卖，还愁下辈子没钱花吗？！

　　第一个来拜访黎家的做香粉生意的人，他笑嘻嘻地问黎老丈，“令郎能力不俗，又有如此贵重的人品，怎的一直未婚配？”

　　黎老丈巴不得来找他儿结姻亲的多一点呢！

　　这些可都是在城里头做生意的，成亲对他儿大有好处呀！再者他儿因为那个叶松还三十未婚配，本就被当作了异类，如今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怎能拒绝？

　　黎老丈回道：“我儿前些年一直忙于立业，难得空闲。这人大了，眼光又高，寨里的姑娘家他都看不上，城里的姑娘怎敢高攀？”

　　“诶，此言差矣！”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推拉，“若有姑娘能嫁给令郎，那是那姑娘的福气，何来高攀之说？”

　　他女儿年芳十七，正是嫁人的年纪。黎杰明年纪是大了点，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有些人还把十八的女儿嫁给四五十的老头呢！

　　这么比起来，黎杰明不算老，品行还端正，三十了未做过出格之事，靠的住。

　　那人比较了一番，觉得给自家女儿觅了一桩好姻缘，打完算盘张着牙齿张望，“怎么不见令郎？”

　　黎老丈面色一下有些难堪，回道：“诶，太忙了，现在还不得空回家。”

　　“这样啊。”

　　聊了又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方才定下让黎杰明和那小商的女儿见一面。

　　这不，都好几天了，黎老丈不得不亲自下场去厂里请回黎杰明。

　　黎杰明冷静了好几日，心火冻成冰块，飕飕的凉。他本都下定决心要离家，却想不到他阿耶竟找来了！

　　惭愧、感动、懊恼……压抑得久了的情绪交织着涌出，他得承认——
　　他还是放不下。

　　黎老丈撇下了修炼几十年的老脸不要，温声细语地给黎杰明赔罪，说自己不好，老了老了读不懂他们现今的心思，以后一定少说难听话。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一大堆，就希望黎杰明能跟他回家，莫要再和他怄气了。

　　黎老丈低声下气地都要跪了，黎杰明跨步去扶起，“阿耶，你跪我这不是要折我的寿吗？！我没怄你，就是这几日忙才没回家，你不来，我今儿晚上也回了。”

　　他并未撕下伪装，为着他阿耶的面子，为着自己的面子扯了个谎。实则，他阿耶不来，他今晚一定就走了。

　　他之前是不想回去，也不愿见到养大自己的人佝偻着身子给儿子赔罪。

　　这话说了，两人是各退一步，之后就好处理了。

　　黎老丈本想今夜就把成亲的事给他说，但黎杰明一回家便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房门。

　　他阿弟过了地方的举荐，再过几个月就该上京赶考，再坚持一段时日，他就能喘口气了。

　　何必因小事放弃近在眼前的舒服呢？黎杰明想着想着也就不气了。

　　不过和他自己阿耶的矛盾解决，黎杰明仍是静不下心来。他躺在床上看屋顶，看到的却是叶松的脸。

　　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因此给叶松扣一口锅。

　　但叶松连拒绝他都是那么温柔，顾念着他的感受，不叫人觉得受辱。

　　她还说这事上没什么放不下的事，掏心掏肺地拿自己的过往来说，倒让黎杰明觉得自己若再坚持就是对叶松个人的不尊重。

　　她说得没错，的确没什么放不下的事儿。

　　放下了，成过往；忘不了，成遗憾。

　　但是黎杰明此刻的难受和落寞也是事实，他暂且放不下。

　　叶松说她不会嫁人，她生命中有比成家更值得她付出精力的事，她的追求已经不容许她在生命里再为别的人挪出位置。

　　她说的字字恳切，几欲让黎杰明落泪。

　　他喜欢就是当初不顾一切救他的叶松，喜欢的就是那个把治病救人、把医学当信仰的叶松。倘若叶松为了他放弃了自己，那也不再会是他喜欢的叶松了。

　　叶松尚且如此，那他是不是也不必娶妻？

　　以前黎杰明没见过女子读书，现在他的上官甚至是女子；以前黎杰明没见过有人会为了年老的乞丐和富商对着干，现在他知道在叶娘子心中并无优劣之分。

　　黎杰明也曾认为他的性命无足轻重，女婴的性命无足轻重，可是他见过了凌晨叶松不眠不休地把那些存不存在都无所谓的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这世上总有东西比钱财、世俗、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见过了这些的他如何肯再向现实低头？

　　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娶妻生子也是一样……

　　和自己做了一夜思想斗争的黎杰明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放下了，然后得知一件噩耗……

　　他阿耶请他回家只是为了让他和某个小商的女儿见一面。

　　黎杰明已经没火了，他想走，现在就走。

　　黎小五道：“阿兄，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那么死脑筋？那阿耶让你去见一面你就去嘛，就费点时间，何必和他对着干？”

　　“他养我这么些年不容易，这你也过了而立，莫说阿耶，我都着急！”

　　黎小五劝得嘴皮子都干了，才劝动了黎杰明。

　　见就见罢，见了就说不喜欢。

　　一切都按黎杰明的想法进行着，他以为见过这次就算完了，但总觉得心里对不起那姑娘。

　　吃饭时黎杰明便告诉黎老丈，“阿耶，不必再让我和别的姑娘见面了。她们都很好，却要因一个压根不想成亲的人被拒绝，这对她们不公平。”

　　黎老丈不懂黎杰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想着黎小五劝他的话草草答应了。

　　话顺着人的，事情还是照做。

　　黎杰明那个月被迫请了五次假来应付他阿耶安排的见面，最后一次崩不住了。

　　“没空，不去。”黎杰明冷冰冰回道，收拾东西准备去厂里的住舍过段时间。

　　“你个不孝子！”黎老丈看他又要逃避，火冒三丈。

　　“你都过三十了，还没娶妻生子，满寨的人都笑话你，以为你有什么问题。”他指着黎杰明，“你是不是跟那叶松学的？啊，还是就是因为她？这个贱妇！”

　　“她存心要让我黎家断子绝孙不成？！”

　　一个老妖婆自己不成亲还吊着他儿子不成亲，歹毒至此！

　　她那妹妹还常在男人堆中走，身边跟着的男子就不重样，她一定和她妹妹一样是水性杨花的骚·浪·货！

　　砰！

　　贱妇两个字一出口黎杰明终于忍不了，把桌子踹翻，茶盏、碗劈里啪啦碎成一片，连带着伸手把博古架上的花瓶都摔了。

　　屋内两人被他这气势吓得忘记了说话。

　　黎杰明道：“闭嘴！以后别让我让我听到你骂叶家娘子。父亲，我就摊明了跟你说，我是看不上寨里的姑娘，因为她们一个都比不上叶娘子！”

　　“我不成亲也不全是因为她，你要再骂他，十多年前的日子想再过一遭吗？”

　　“你不会断子绝孙的，你也不止我一个儿子！”

　　黎杰明看向黎小五，渐渐冷静，“你对我有什么期待以后都让小五做吧。”

　　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不想为家里人的愿望舍弃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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