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从第二节课开始，谢书衍除了讲题时冷冰冰的公式化沟通，连余光都不动一下，他的笔尖在草稿本上冷漠勾画，声线毫无起伏，浑身带着股刻意的距离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状态让谈尧烦的要命，浑身跟有蚂蚁咬一样刺挠。

　　最终，是他先没忍住。

　　谈尧半垂的目光犹豫不决地落在对方拿笔的手背上，他滚了滚喉结，鬼使神差地用食指刮了下。

　　生硬的，试探的，带着一股似有若无地服软意味。

　　冷着脸的少年顶着骑虎难下的尴尬，第一次尝试主动给台阶，可惜高傲的大少爷根本不领情。

　　谢书衍挪开手，眼都没抬就扔下一句冷冰冰的提醒：“别做见不得人的事。”

　　…

　　谈尧啧了声，不知怎么接话。

　　这人怎么那么小气。

　　第三节大课间，两人正在拆解一道函数题，谢书衍不带情绪起伏的声音不断敲击耳膜，谈尧听得心不在焉，大半心思都在游离。

　　周亦哲从洗手间回来，往这边探了探头，故意嘲笑：“喂，讲题是你们之间调/情的道具吗？”

　　谈尧眼一眨，骤然收回纠结浮躁的思绪。

　　“你眼睛是有什么问题？”谢书衍语气平静，最后两个字的尾音却有意沉了沉；“我们的关系、很差。”

　　周亦哲敏锐地嗅到空气中的微妙。

　　他挑挑眉，懒散道：“无时无刻都能看到你俩的头凑在一块，还差？”

　　“差。”谢书衍回答干脆。

　　闻言，谈尧没由来心脏一紧，下意识綣了綣指。

　　他真生气了！

　　周亦哲偏头朝旁者笑了笑：“兄弟，看来你得罪人家了啊？”

　　“死远点。”谈尧眉头紧皱，被吵得愈发心烦意乱。

　　他脸色紧绷，跟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烦躁感暗暗较劲儿，不到五分钟就败下风，趁着去洗脸的间隙找万能百度要破冰方案。

　　躲在厕所仔细翻阅那些花里胡哨的和好方式，谈尧选了条最简单，最粗暴，看起来最管用的！

　　他揣着一身冷硬气息回到座位，终于熬到第四节课间，下课铃一响，便不由分说地把人拽出去，这架势看上去像要去打架。

　　两人穿过嬉闹的教学廊道，谈尧猛地打开第二间废弃教室的大门，把人推进去。

　　谢书衍双手插兜，表情冷漠得要死：“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见同桌没吭声，

　　他又气定神闲地问：“藏起来玩比较有劲儿是吗？”

　　“看来谈同学喜欢偷情。”

　　这副明知故问的模样真得很欠揍。

　　谈尧闭眼忍了忍，克制着想跟人打一架的冲动。

　　目光对视，胸腔里的心脏重重在跳动，脑袋也乱七八糟的，他发现，这人真的很会抓自己的胃口，那些在意窒闷的情绪一直团在胸腔里张牙舞爪，谈尧不想承认，因为觉得服软是一件难以启齿，很丢人的事。

　　以谈尧的暴脾气，道歉认错他做不到，最大的让步就是多给几节台阶。

　　或者用更亲密的触碰打破这层冰膜。

　　他往前一步，强势地把谢书衍抵在墙边，固定对方的下颌，仰头就要凑上去亲。

　　…

　　“要求是你提的，现在装什么无辜。”

　　谢书衍掐住对方的手腕，毫无波动地偏开头：“我不吃这套。”

　　谈尧的唇略略擦过对方的下颌，触感有点凉，也有点硬。

　　又被躲了…

　　他愣了愣，脸色烦躁地沉下去：“老子愿意哄你，还没完了是吧。”

　　“数十下。”

　　“让你哄。”谢书衍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气息懒懒散散。

　　十，九，八——

　　谈尧浑身紧绷绷的，喉咙发紧，额角的青筋隐隐抽动。

　　那份隐晦的情愫好像被拉扯的越来越强烈，根本无法忽视，想跟这个人对视，跟他触碰，跟他拥抱——

　　自己大概疯了，谈尧想。

　　七，六，——

　　他没想好说什么，钻进耳里的数字跟有千斤重似的，砸的心脏砰砰乱跳，连着手心都出了点汗。

　　谢书衍看着他，不近人情地倒数，看上去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妈的！这人真难搞。

　　“闭嘴，别废话。”谈尧烦死了，冷冰冰的语气跟豁出去似的，“你他媽以后想在哪碰就在哪碰，行了没。”

　　谢书衍无动于衷：“不行。”

　　谈尧：？

　　他说：“我看起来是什么很好哄的人吗？”

　　“谢书衍，少装矫情。”谈尧捏起拳，忍无可忍。

　　哄个屁，直接打一架估计更快！

　　“还有三秒。”谢书衍靠着墙垂视，神色无澜。

　　谈尧感觉大脑嗡嗡直响，纠结又怪异的情绪引得头皮发麻，他盯着这张冷脸，下意识里的冲动几乎要克制不住。

　　这一刻，他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应该很喜欢这个人。

　　所以才会这样窝囊。

　　“我——没觉得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谈尧错开视线，语气说得很生硬：“ 一个人惯了，还不适应。”

　　听者还是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阳光被沉重的窗帘挡住，周围视线有点暗，走廊上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也有几道男生们的嬉笑打闹，这些动静好像不知不觉中被自动屏蔽，视野，嗅觉，心跳，都被眼前这个人团团包围。

　　“谢书衍，”谈尧绷着起眼皮重新抬头看他，冷漠地，笨拙地承诺道：“我以后会慢慢习惯。”

　　“给点时间。”

　　那双黑沉的眼敛下些凌厉，在暗淡的环境里透着层孤注一掷的碎光，诚恳而紧绷。

　　谢书衍一动不动，静静欣赏着从那双眼睛溢出来的，胜过任何语言表达的情绪。

　　空气太安静了，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谈尧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羞耻感染红了耳朵，他难为情地掐了掐掌心，仓促地把直视的目光避开。

　　“知道了。”谢书衍忽然扣住对方的下颌，终于低下头去亲他。

　　小心眼..

　　谈尧的抱怨化作断断续续的气音，一开始的莽撞主动逐渐沦为被动沦陷，谈尧不知什么时候被抵在墙面，后颈被对方轻轻捏着，从凉到热，浑身跟泡在沸水里一样烫。

　　这些不受控的情绪，反应，像被某种指令操控，而主导权一直攥在眼前之人的手里。

　　教学楼廊檐垂落的藤枝在暖阳下迎着冷风摇晃，簌簌颤动的绿叶间交织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陈嘉南和周亦哲从走廊尽头的教室晃出来，边走边弹着外套散烟味。

　　“狗哲，我身上味不重吧？昨天被教导主任抓....”陈嘉南话未说完，整个人猛地一抖，被中间教室突然爆出来的动静吓一跳。

　　陈嘉南拧着眉，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周亦哲，“刚才是不是有人喊大学霸的名字？”

　　他想了想，继续道：“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周亦哲盯着教室门没搭话，似乎也挺好奇里边的情况。

　　两人站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推门，后门突然“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带着某种强烈的暴躁。

　　谈尧冷着脸出来，呼吸有点乱，脸色很怪异，尤其是校服拉链突兀地拉至顶端，整个下颌都埋进去。

　　“尧哥？”陈嘉南诧异地刚招手，谈尧已经闷头走过去，擦肩时带起一阵僵硬的冷风。

　　下一秒，谢书衍不紧不慢地跟出来，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两人一眼，便插着兜走人。

　　陈嘉南看不明白，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嚯！周亦哲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为什么都不理人。”陈嘉南望着两道一前一后的背影，疑惑道：“他们是在里边约架吗？”

　　“没道理啊，学霸和尧哥不是关系变好了吗？”他越想越摸不着头脑。

　　茫然的思绪忽然闪过一股怪异感，陈嘉南惊觉：“刚才尧哥是不是有点怪，咱们认识几年都没见他穿这么严实。”

　　“今天没下雪啊。”陈嘉南侧目掠过廊外的天空。

　　“别想了儿子。”周亦哲伸手拍了拍他脑袋，“就你的智商，送到嘴里的瓜都吃不明白。”

　　教室里，谈尧闷头坐在课桌前，手指死死攥着校服领口，只露出一双冷漠凌厉的眼睛。

　　“呼吸不畅影响智力，”谢书衍慢条斯理地拿出下节的课本，眼尾扫过对方还红着的耳廓。

　　谈尧抬眼剜过去，冷漠的目光跟锋利的刀刃一样。

　　妈的，还有脸说话。

　　要不是这人亲着亲着突然咬他锁骨，也不至于这么傻逼。

　　狗德行，跟动物习惯标记领地似的。

　　见他不打算理人，谢书衍没什么负担地解释：“我没用力，明天就消了。”

　　“你的皮肤怎么这么薄，”他说话时眼神平静，语气更平静，“碰一下就红。”

　　“别烦，再吵就把你杀了。”谈尧浑身气息又沉又冷，烦得连头发丝都充满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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