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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钱镖头观陈念棠如今走路姿态便知她已然有几分功底,听了这话笑道:“成啊,我可是一直惦记你这块好料子!到时候你要是愿意出力,我不仅不要你的路资,我还给你一份酬劳。”
苏掌柜连忙道:“孩子的话莫当真,到时候我们愿意出双倍路资,只求钱镖头一路上护着这孩子一点,安安全全把人送到家。”
陈念棠神情坚定,“谢钱镖头赏识,我愿意为镖局出一份力。”
她也知道如今世道乱了,那些找镖局护送的大户人家或者商户肯定十分谨慎,不一定愿意有散客随行,倒不如充作镖局的人,更加保险。
苏掌柜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急,可到底自己理亏在先,最后他一甩袖子,叹口气没有再开口。
回了苏家,陈念棠便回屋收拾行李了,义顺镖局那边说不定下一刻钟就会来通知走人,她得提前规整一下自己的东西。
毕竟听苏掌柜和钱镖头的话,路上情形太乱了,她必须轻装出行。
把原先一直没有变卖的从刘大那得来的皮衣和醒木找出来,她决定拿去典当了。
当时苏大娘说这皮衣是“宁羌裘”,她边摸边啧啧称奇道:“不知那货从哪坑蒙拐骗得来的,外面买一件得三四十块大洋呢!”
但陈念棠拿去估衣铺和当铺问价,最高也只开价十块大洋,这让她觉得有些吃亏。
感受着手里的柔软,她最后没舍得典卖,想着管那刘大从哪坑蒙拐骗来的,反正她是正正当当得来的,贱卖了还不如拿回老家,改一改给陈婆子做件外衣穿,体面又舒服。
但如今陈念棠决定只带银钱回去,其余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不带,遇事不用顾忌财物,人没事怎么都好跑!
所以这些杂物,通通只能变卖了。
有了计划陈念棠做事手脚十分麻利,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苏掌柜还没去老店,跟万三娘在正厅不知道商量着什么事。
陈念棠不想再麻烦他们,打声招呼就匆匆出门去了。
苏掌柜看着她的背影皱眉道:“这是个要强、有气性的孩子。”
万三娘瞪他一眼:“你造的孽!”
苏掌柜叹气:“唉,老了老了做下亏心事,如今我在店里也走不开,你把刚刚我说的东西全都抓紧时间置办好,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发了。”
“如今路上不太平,吃的、用的还有药,对了,最关键的是那刀和匕首,你先去找万勇把这武器的事解决了。”
“嗯,等会我把孩子送去妹妹那住两天,这两天我一定置备齐全。”
苏家所在的位置本就处于南市老城厢极热闹的地段,出门过几条街巷便到了一家当铺。
看着同样抱着包袱进进出出的人,各人脸色大多是凄苦、惶然的神情,再仔细一听,有着不少外地口音,陈念棠这才有了“外面时局乱”的真切感。
而她本就垮着的脸在听到朝奉报价时,更是难看得不行,“我这可是上好的宁羌裘,你就给五块钱?!”
醒木就算了,早先陈念棠找人看过了,再普通不过的枣木,典当也不过几文钱,当时她想着不如带回去给月儿看个稀奇,所以这会朝奉一脸嫌弃她也不说什么。
几文钱也是钱,还减轻了负担,只这皮衣一下子价格低了一半,她就完全不能接受了。
高高的柜台后,脸庞消瘦的朝奉表情尖酸,“五块大洋已经是高价了,如今黄淮一带又发了大水,你自己瞅瞅,我这儿还能差了生意?”
“更别提如今天气热起来,这等子皮衣收来也不好卖……”朝奉看两眼陈念棠脸色,又补充一句:“不然你就等着冬天再来卖,冬天价格好。”
他这双利眼不光会看物,看人那也是不差的,一眼就看出陈念棠的急切。
陈念棠确实急,但急的是老家未知的情况,听他这话,再见他高高在上的态度,伸长胳膊把柜面上的皮衣和醒木拿回来转头就要走。
真要换成五块大洋,陈念棠觉得自己还不如赌一把回去路上不会遇到事,自己能安稳把东西带回家去呢!
朝奉见她这么干脆利落,再想想那皮衣的品相——皮板柔软结实;无硬化、无蛀洞;毛色均匀,乃纯青色;毛峰顺滑,无任何秃斑或脱落……
实乃上等货,他也是难得能看到这样的货色,出声喊道:“客人留步!八块!”
陈念棠停住脚步转身,“二十!”
朝奉讥讽道:“您这是典当,不是销赃!”
陈念棠同样神情讥讽道:“真要销赃可得再加一加!”
朝奉砍价:“十块!就是冬天,我也只能给出这个价了。”
要是一开始他就喊这个价,或者略低一点,陈念棠做事急说不定真就卖了。
但这会她已经冷静下来,衡量起贱卖和负担行李的利弊,摇头道:“十八块!要不是家里要用钱,哪里舍得卖这样的好东西,钱少了不够平家里的事,倒不如不卖,另外想办法。”
朝奉看着她突然就神情恢复了平静,眼神变得清明,心下懊恼,他当然明白这人越急越好忽悠,咬牙道:“十二块!再不能多了!”
陈念棠淡淡一笑:“那就不耽误您的功夫了。”
说罢利落转身就要走,这要是其他东西,朝奉还能再拿乔一下,想到隔壁街的估衣铺,他最后开价:“十五块大洋,这是最后的价格,客人要是还不满意,小店也不多留了。”
陈念棠冷哼一声,以前她自觉算是见过“世面”,在店里没少招呼往来的江湖人,但那时候说话做事都是谨小慎微、态度和气,这会第一次跟这种人争抢利益,才知道出门在外脸厚、心狠、气势强才能更好生存。
把皮衣和醒木又放回柜台,她厚着脸皮道:“我这醒木可是传家的好东西,您看着开个价呗。”
朝奉嫌恶地拈起来看两眼:“嗤,一块响木。讨饭的棍子还能打狗,这玩意儿离了说书人的嘴,还不如灶膛里的一块柴。”
说完他随手将醒木丢回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声音十分刺耳。
陈念棠也不在意,“十文钱成了吧?就当我这皮衣的添头了,改日我再有好东西,也还送您这儿来。”
朝奉嘴一撇,招呼伙计写当票:“旧皮袄一件,当银十五;醒木一块,当……五文……”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陈念棠,陈念棠自然不嫌五文少,笑嘻嘻不说话。
接过十五块大洋和五文钱,装进荷包塞胸前衣兜放好,她才脚步轻盈地往外走去。
到了大门,她听到朝奉讥讽的声音又响起:“八角,不二价。”
她回头看到一中年男子从柜台上把东西拿了回来,仿佛想效仿陈念棠一般,也作势要走,不过他手里的皮衣陈念棠都能看出品相一般,脱毛严重,朝奉怎么可能在意。
于是男人走到陈念棠身旁也没听到朝奉的声音再响起,他跟陈念棠对视一眼,苦笑一声,脸色通红着又倒了回去,陈念棠叹息一声,踏出门去。
接下来陈念棠又去钱庄换金子,她去的这家惠民钱庄是一家小钱庄。
这是苏掌柜介绍她过来的,也是前面她卖三明治跑熟的地方,所以今儿她一踏进门,钱庄掌柜就笑着打起招呼:“贤侄女今儿怎么得空过来?听苏掌柜说你早不做那三明治生意了,这是又有什么新生意做起来了吗?”
“孙伯伯好,我是想来兑换点金子。”
陈念棠把包里的钱袋拿出来,倒出里面的银子和银元,一共一百五十块大洋和五十两银子。
孙掌柜也不多问,只笑道:“先告知侄女一下如今市面上的同行价——近日金银比价为1:11,但咱们交情又不一样,这样,我按1:10.5的比价给你兑换,侄女看可还成?”
市场金银铜兑换比价都是写在木板上挂得高高的供来客了解情况,陈念棠刚刚一进来就已经看过了,这会听了孙掌柜的话,感激道:“谢谢孙伯伯。”
孙掌柜还体贴询问道:“是要元宝还是碎金?”
陈念棠这些钱能换19两多一点点的金子,要是换成元宝或者银锭,其实体积也不大,也就一块麻将大小,放也还算好放,但这要是一个没注意丢了,可就真成倾家荡产了。
她开口道:“麻烦孙伯伯给我换成五两一个的金锞子。”
换完金子后陈念棠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这五块金锞子和早些时候那位富少爷打赏的三两金子,她准备回去就抓紧就缝进衣物里,不到绝境她再不会拿出来,这是她以后生活的全部托底了。
除了金子,苏宅那边的行李里她就只剩二十五块银元和几百文铜钱,她自忖如果是应了镖局的活,一路上应该无需她另外花钱,但毕竟得以防万一,所以还是留了些散钱。
另外陈念棠身上还有35块银元——家里带出来多的20块银元没有换金子,加上刚刚典当的收入,她准备去金陵路把看中那个长命锁买了。
虽然如今她心里对苏掌柜有点疙瘩,但他们对她的照顾、教导和帮助,那也是不能抹去的,该买的谢礼,陈念棠还是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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