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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
她一路快步走回院子中，直到坐下来后，心情仍平静不下来。
施灵双将屋室的门全部关起来，支起窗户透气。
她坐在矮塌旁，先是将手臂弯起来头靠着，后来还是觉得浑身燥热，又把窗户支得大了些，袖子挽起来不少。
矮塌旁的窗户外时不时飘进来几缕风，喝了些茶水，激烈的心跳才渐渐宁静下来。
施灵双捂着脸，咬着唇瓣，耳尖已经红得要命。
她现在简直不敢再回想起方才的举动，那举动还是有些冲动。
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气血上涌，忽然就做出来这个举动。
施灵双用头轻轻敲了一下一旁的窗楣，坐起身来，走到书案旁一把合起了那册还没看完的医书。
她需要让自己休息一下，晚上就不看医书了吧。
而季怀瑾这边难得的有些愣住，目睹施灵双逃也似地离开了马车。
等马车中只余下他一人后，他才抬手轻碰了碰施灵双印上的那个吻，低头笑了笑。
回想起将才小姑娘的一举一动，季怀瑾按了按胸口，感受着一下一下快速的心跳。
等清醒过来后，他才掀开车帘，吩咐道：“回府。”
是又恢复了原来端方的做派。
……
这日晚上，季怀瑾罕见地没有过来，只是托逐云带了句话解释着自己在忙。
施灵双也不觉得失落，今日她做了这么冲动的事情，也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
窗外现已没有了蝉鸣，秋季的夜晚一日比一日凉爽，现在要将窗户紧闭上了。
她没有看医书，只是随意翻了翻话本子和诗词书卷，便早早睡去。
这两日，云娘在为她梳头的时候说道：“京中风气不太好，我瞧这几日出府采买的侍女小厮每次出门都有些惶恐。”
在施灵双的询问下，她说：“皇帝四处搜抓医者，不论是有正规公文的游医，还是些闲散的赤脚大夫，甚至于偏僻些地方的小医馆里都有医者不断被带入宫。”
“医者们人人自危，可这事也不是只牵连着医者。谁都不知道那位是怎么想的，做生意的，卖吃食的，大家都有些担忧。”
云娘的手一如既往的巧，今日梳的是百合髻，簪上了珠花与发钗。
等她离开后，施灵双没有在看着铜镜，而是望向窗外。
她一下一下地摸着头发与发饰，起身走出院门。
施灵双本想去问问姐姐这件事，但在姐姐院子里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她敲了几下门得到施清元许可后，推门进来，发觉姐姐正坐在院中，而她的对面，是有一段时日没见到的季长宜。
“长宜姐姐？”施灵双惊讶地叫了她一声。
季长宜没什么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朝她招手：“快来，我正与你的姐姐讲话呢。”
施灵双走来，本想着暂时咽下心中的困惑，怎料季长宜第一句话便是：“你听闻最近京中的那个谣言了吗？”
她摇摇头，听到季长宜道：“皇伯父到处抓人，毫无章法，有违上天旨意，气数已快至尽头。”
季长宜说得很随意，张口就讲，听得施灵双惊讶地张了张嘴。
施清元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长宜，慎言这件事你怎么都学不会。”
“清元，这又非我所说，我只是转述而已。况且，我是真心把你当好友的。”季长宜脸上懒散的表情一收，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和季怀瑾冷脸时颇有几分相似。
施清元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季长宜的脸上又浮现出先前那样的神色，笑着开口：“既然你们都默认了，那我就继续说了。”
“刚才讲到京中的谣言，但我了解到的，却与这件事不同。”她简略讲了讲皇帝最初的旨意后说，“能在这件事中扭转乾坤，甚至瞒天过海不让皇伯父发现……剩下我便不说了，你们应当都知道了吧？”
季长宜平日看着都是一副事不关己无事轻松的模样，可到底是皇室出身，天生对这方面就具有一定敏锐度。
她寥寥几句话，说得一针见血，让施清元沉默下来。
施灵双前两日听季怀瑾已经和她说过一遍，此刻再听，仍无法做到完全平静。
“京城，马上要变了啊。”季长宜松松散散地总结道，把施灵双内心的话说了出来。
她蹙着眉，仍沉浸在思绪当中，但季长宜的下一句话很快把施灵双从这件深沉的事中拉了出来。
“阿双，你居然马上要成为我嫂嫂了。”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极为不可思议，仿佛有多稀奇一样。
施灵双看着一手托着脑袋的季长宜，点了点头。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季长宜的一个问题接一个，“我堂兄对你如何？会疼人吗？听说赐婚是他求的，为什么呀？”
她说着说着，想起来很久之前酒楼送玉的那件事，脸上的表情又变了。
“说起来，婚事这件事看起来和我堂兄一点都不沾边。”季长宜说，“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和女子产生感情的人，也不像是那些会利用婚事达成自己目的的人。”
她的四皇兄一看便是那种利用婚事达成自己目的的人，而季怀瑾不是。
季长宜有一次被他说了一句后曾经阴暗地想，她这位堂兄怕是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不知道伯父伯母到时候会作何感想。
施灵双听了这话，抿唇笑了笑，也不说话。
两姐妹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着便让季长宜发笑。
她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清元。”季长宜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有些欲言又止，“你不用操心太多了，有人会把事情安排好的。”
她这句话说完，这次是真的利落地离开了。
施灵双尚且还在想这句话为何意，施清元被季长宜一点，看了眼妹妹，立即就明白了。
肩上无形的担子松了松，她舒了一口气，打趣道：“姐姐现在要靠你了，阿双。”
施灵双望着她，眨巴两下眼睛。季长宜留下来的那句话和施清元的打趣相连上，她瞬间福至心灵，睁大眼：“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除了这句话，她还想起来许多曾经那些隐晦的提点。
心中的困惑有了了结，施清元笑了她两句后也忙着其他事了，施灵双便不再打扰。
她回到自己院子中没多久，坐着矮塌上翻阅医书的时候，余光发觉窗外院子中落下一道人影。
施灵双放下医书，那道人影也已经行至窗边。
“阿瑾。”她将窗户开得更大一些，惊喜地唤道，“你怎么来了？”
自从那日在马车上冲动地吻了他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微及其细小的变化。
施灵双望着他，瞳仁里满是他的倒影，唇边是甜甜的笑容。
现在不过午时，正是准备用午膳的时候，他今日怎来得这般早？
施灵双的内心尚且还在困惑中，就见季怀瑾道：“阿双，你不想与你的师傅一同用午膳吗？”
这个消息嗡一下地进入她的脑海，让她一下子喜悦起来：“真的吗？师傅已经进京了，现在可还安全？”
她问出口后才发觉自己问出来一个什么样的问题，懊恼地摇摇头。
但季怀瑾回答得细致又认真：“今日一早进京的，别担心，我叫人安排了住处，也派人专门保护着，安全得很。”
“我本来想着让他们歇一天，但是庆闲闲不住，要见你。”季怀瑾眼尾带上些浅浅的笑意，“所以我们一起去用午膳如何？我安排在了桂京楼，这两日天气转凉了，桂京楼新出了桂花糕。”
施灵双当然是在他话还没说完之前就不断点头，她说：“阿瑾能等我一下吗？我换件衣裳。”
这句话默认了她要与他坐一辆马车同去，小小的一处细节让季怀瑾心情大好。
他极有耐心地在院中等着，小姑娘也没让他等太久，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耳边坠了晶莹剔透的玛瑙耳坠。
耳坠一晃一晃的，简直是晃进了他的心里。
……
和侍女告知嘱咐完，到了桂京楼后，走到厢房前，施灵双反倒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师傅和五笛都是看着她成长的，真正的近似亲人的存在。从认识以来，就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
她停下脚步，听着里边传来的隐隐闲聊声。
季怀瑾一直走在她的旁边，见她停住，也没有贸然伸手推门。
他不问她，只是陪着她呆站了一会。
施灵双推开门，见到里面的人后，那股怯意就消失了。
她快步走上前，走到庆闲对面开口：“师傅！”
叫完庆闲后，转头对一旁的人道：“五笛师傅。”
也才过了大半年，庆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精神好像比她离开的时候好多了。
老头子中气十足：“小施啊……”
庆闲叫完她的名字后，认真看了看她，说：“瘦了。”
当然瘦了，回京不过大半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庆闲紧跟着下一句话便是：“心情看着还不错，没有小时候那么老气横秋。”
施灵双望着他，庆闲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眼中却是关切与肯定。
两人对视着片刻，忽然同时笑了出来。
季怀瑾吩咐完酒楼里的小厮，走进厢房，自然地坐在施灵双身旁。
他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很轻松：“我小时候怎么就老气横秋了？”
庆闲摇着头，只是说：“你现在比小时候好多了，看起来终于像这个年龄的了。”
“当时得知你要回京的时候，我心中也担心你。不过看来这半年总归来说还是不错，见到你们二人……我也就安心了。”
庆闲鲜少说出这般直白关怀的话，倒是让施灵双有些不适应了。
季怀瑾看上去接受得很好，一派温和的笑意：“是，多谢您从前对阿双的指导和照顾。”
庆闲一如从前地撇了撇嘴：“你的身份转变得快。”
他的态度也如从前一样，即便很多年前就知道了季怀瑾的身份，但从来郑重地如此称呼过。
季怀瑾面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这是自然。”
庆闲无趣地喝了口茶，转开话题：“前两日我在路上的时候对京中事情就有所听闻，没想到这件事竟是真的。”
两日前，他与五笛正在从宣州行至京城的途中，在一处饭馆歇息时，听到周围的百姓正在议论这件事。
他们的目光时有时无地飘过来，让庆闲心中的警惕一下子提起来。
他年轻时做游医走遍天南海北，创出一片名声。那时还没有五笛的保护，也不单单是靠出众的医术而已。
庆闲当机立断，带上五笛就往前赶路，夜晚住宿的时候也不敢深睡，往往一人睡觉一人守夜。
其实按五笛的功夫，完全不知如此，但那段时日，越靠近京城，他内心就越担心。
正在庆闲考虑是否要现在入京的时候，接到了季怀瑾的来信，他才安下心来。
“这两日京中，确实如此。”施灵双应道，她问，“阿瑾说他已差人安排好了，不知您现在住在哪里？”
“大概是在城东区那处，出门有马车与侍卫，院中也有侍卫，可真是麻烦得紧。”庆闲是这样说的，但施灵双一看便知道他对现状还算满意。
到底是安全最重要，她现在只能祈祷那变天的大事快快结束。
施灵双摇摇头，不再去想，只是专注着眼前的人：“师傅，快尝尝这儿的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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