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在天庭当牛马

　　夜色降临，星河乍现，远处有半透明的巨鲲跃出银河，星芒下泛着月白的光，摇摆着尾巴，转向洛黎朝他游来。

　　洛黎心中一颤，忙呼“老鹤”，抬眸却见眼前长风灌袖，一身道风的太白金星，才想起，自己此时正与他驾云而行。

　　“星君，要，要撞上了。”

　　话音未落，洛黎眼见避无可避，抬手挡在了自己身前，惊恐地甚至忘了呼吸，等待着相撞瞬间的到来。

　　稍等片刻，耳旁依旧风声缓缓，似是无事发生，他微微睁眼，回头去看，只见巨鲲摆尾重新跃起，落入一汪倒映着漫天星辉的深潭，渐渐没了身影。

　　“到了。”太白金星抬手捋着花白长须，眼底却透着许久未见的笑意。

　　洛黎起身从腾云上跳下，落在了星潭边，只觉周围温度似是又下降了些许，有股寒意自星潭中央缓缓向四周扩散去，他弯身俯看潭面，似一面平滑的镜，清晰映出他的脸庞，发丝从身后滑落，擦过脸颊，垂入潭中，散在水面，千丝万缕缠在其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水里好像有人。”

　　他踉跄着后退，起身回看站在身后的太白金星，却见他双手交握，神色严肃。

　　“今天庭纷乱，魔族肆意，诚祈帝君拯众仙真于水火，解天庭之劫难，驱阴霾，破晓阳，护安泰。”

　　太白金星一番言辞条理清晰，振振有词。

　　洛黎顺着太白金星的视线，仰头望去，星潭上方的虚空竟凭空出现一道裂痕，似被利刃劈砍，缝隙间光芒耀眼，宛若天光乍破，他被照得睁不开眼，眼睛缝隙间隐隐看到有一黑色身影由远至近，待周围重归夜幕，来者乘在鲲背上，笑容明媚，正冲他招着手。

　　“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他许久未见的平安散修，想起自那日偶遇之后，直到自己知晓了和光君和同尘君的事迹，也没有再见过他，只觉得此仙神秘。

　　洛黎围着鲲绕了一圈，啧啧赞叹：“‘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便是庄子笔下的鲲吧！”摸着下巴又道，“不知道它化鹏之后如何。”

　　他只觉得稀奇，上前半步，伸手想要触碰，耳边太白金星口中“帝君”二字，仿佛惊雷般炸在了他的脑海中，未触及的手颤颤缩回，挪着步子到太白身后，学着太白的模样，慌忙埋下了头，躬下身子，抱拳作揖。

　　“抱歉，我不知道……”

　　洛黎等来的不是严厉的呵斥，而是声声爽朗的笑：“无妨，只是你这般却是失了诸多率性。”

　　“帝君！”太白开口打断，又道，“如今魔神携弑神伞归来，大有踏平天庭之意。”

　　帝君指尖缠着鬓边发，低垂着眉头沉思模样，洛黎瞧着更像是位邻家的漂亮弟弟，乖巧得很。

　　太白见他无回应，朝前迈了一大步，嗓音加重：“魔族此次手段非凡，魔焰灼伤之处，血不止，伤口久不愈合，天帝法相已显出孱弱之相，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我知晓了。”帝君长叹，面对太白的咄咄之势，只回了四个字。

　　洛黎看着身前太白金星微颤的背影，也觉得不对劲，帝君仿佛在太白提到魔神之时，眼神闪躲，眼底甚是犹豫。

　　难道，他们认识？

　　洛黎本以为太白金星会一直不倦地去试图说服帝君一同前往前线，没想到却是直起了身子，语气转而委婉，抚着臂弯中的拂尘，长叹道：“你与他倒是越发相像了。”

　　怎么刚刚还在聊战事，转眼又开始唠起了家长里短？谁与谁像？难不成是帝君和魔神？

　　数个疑惑涌上心头，洛黎眨着双眼，满头雾水，耳侧又听帝君浅浅笑道。

　　“星君莫不是糊涂了？”帝君一笑，嘴角边的梨涡深陷，声音清朗，他落在星潭旁，缓步朝他们走来，“我与他本就是一人。”

　　洛黎听这话，直觉告诉他定然又是一亩好瓜田，只是如今前方战事吃紧，眼下算不上是个吃瓜的好时机！他松了礼仪手，上前拽了拽太白金星的衣袖，示意他清醒些，抓紧时间赶紧问点该问的。

　　“我知道他来了。”帝君语气平缓，眼中笑意消散，微微摊开的掌心，一团黑色的雾气中，一柄缩小的弑神伞泛着血色，正急速旋转着。

　　他另一只手缓缓伸进浓雾之中，还未触及到伞面，指尖被划破一道口子，一滴殷红滴落，雾气竟散去些，露出坐在高座上的魔神，只一瞬。

　　浓雾重聚，洛黎似在那团黑雾中看到了一双眼睛，猛然望向他们，还未等他细看，帝君忽然将手掌捏紧，缕缕雾气自指缝间溜走，混入夜色之中。

　　帝君抬眸，眼中的笑意又重新回来了，他轻轻咳了几声：“重启大阵需要些时间，不如坐下陪我聊聊？”

　　他身后巨鲲浮于半空，首尾相衔，缓缓落在三位仙真中央，随即幻化成了一张琉璃茶桌，桌下拇指大小的鲲便在其中游来游去。

　　帝君手微微抬起，长袖拂过，一盏藤壶，三盏青瓷，出现在桌上。

　　太白金星面露担忧，神色与帝君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眼底还透着些许愧疚和不安，他嘴唇微张，又紧紧合上，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

　　气氛凝重，洛黎双手捧着茶盏，在两位清风朗月的仙真面前，甚至不知该带何表情，只得垂着头，盯着茶面上自己的倒影发憷。

　　“那日之后，你可知晓了和光同尘之间的因果？”

　　洛黎抬眸看他，太白金星坐在一旁品茗，神色与先前无异，想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与帝君见过，只是那时候他说他是散修平安。

　　司命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恍然大悟：也是，司命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瞒着他的白帝子。

　　他点点头，应了声“嗯”，又听平安继续说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洛黎挠了挠头，“我忘了。”

　　此事其实并不是他真忘了，只是没个联系方式，他去哪儿找人！但如今知晓他身份，太白金星对他都如此毕恭毕敬，他自是只得将锅牢牢背在自己身上。

　　“没想到，同尘君竟然会为情误入歧途，引狼入室。”洛黎执杯子的手晃着圈，杯中逃出茶壶的一叶梗随之晃动：“若是同尘君能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可能天庭这场浩劫就不会发生了。”

　　“那样的话，怕是这个天庭也不会多了你这位洛黎小仙。”帝君手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画着什么，许是感觉到洛黎一直盯着他，他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笑，又沾了水继续画着。

　　洛黎此时很想开口问问，杨戬哪吒他们在前边打得死去后来，而我们在此悠闲喝茶聊八卦，是不是不太合理？

　　他越想心中越是愤懑，不知轻重的便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重响，不敬的话随之脱口而出：“两位老神仙，如今前线水深火热，我们在此时聊起同僚八卦，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帝君搭在额间碎发下的那双圆眼中渐渐有了他的身影，他似乎看到自己的愤怒和无奈，还有被注视后的惊慌失措。

　　洛黎不自然地撇过头，没过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梗着脖子看着帝君的双眸继续道：“还请老神仙速速开阵，破邪魔救苍生。”

　　“你……”太白金星耳根通红，顾不得礼数，抓着洛黎的手腕，呵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

　　“罢了罢了，”平安摆摆手，抬手轻拍着太白金星拽着洛黎的手背，“他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他手撑回下巴，微微抬眸，眼中依旧含着笑意，“我倒是小瞧你了。”

　　洛黎看着他起身，拂去衣裳褶皱，又理了理发，缓步迈向星潭中央，他想这厮莫不是被自己刺激要寻死不成？

　　他慌忙伸手要去拦，又被太白金星拦了回来：“你莫要再添乱了。”

　　平安提着下摆，悬于潭面，足下一步一涟漪，圈圈涟漪激荡，又层层晕去，竟将水面分隔成了几块，忽有几枚璀璨的星从潭中冉冉升起，带起光柱，将星潭团团围住，潭中映着的星和玉盘上的星由光柱相连，潭面忽如煮沸的汤水，水珠自溅起又落下四射散去，又循环往复，仿佛大珠小珠错落入了玉盘，谱成一支铿锵琵琶曲。

　　仙乐似战鼓，似鸣钟，声声回荡，光柱随之又起一柱，一柱又一柱，逼得太白拽着洛黎，继续闪避后退，直至光柱与星芒都不再增加。

　　洛黎抬头，见墨盘似被星辉照耀如白日，偶有星芒拖着光尾划过天际，一闪而过，光柱也随之消失，身旁太白抬袖掩泪，长叹息。

　　他猜，这大抵是哪位仙真的命星，星落神陨。

　　“我方才说错话了吗？”

　　太白摇摇头：“无妨，他不会介意。”

　　他扬着拂尘，招来腾云，一跃而上，洛黎就要跟上，被拂尘拦在云外：“传讯玉符可随身带着？”

　　洛黎从怀中摸出玉符，放在掌心递给太白。太白扫了眼，用拂尘推回他的手，点点头。

　　“来时司命密语，说他卦象上显示魔族此次入侵还有变数，你在此为帝君守阵，若真有变故，还需帝君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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