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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改
升卿、钱龙、玉京子……蛇之雅称繁多。
花鸿霖将董云天一路送回万胜门内,二人于旅店旁茶摊饮上半天,直至那明月高悬了,这才回到房中。
“小董哥,那血练与墨练,都是蛇变作的妖怪!”小花两只手扒在桌边,同他神神秘秘地说。
董云天的手中依旧揉捻着那翡翠耳珰。
本来还想要将沉甸甸的一包心事继续揣着,耍一耍脾气,对小花叽里咕噜的话语置若罔闻呢,可甫一闻得花鸿霖谈起这么些个妖异志怪的玩意,便忍不住要去仔细听了。
传说先秦之时,有一美貌无双的蛇女,名唤紫藤。
紫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的蛇身无翼,却可高高地盘踞当空。世人本视蛇为祥瑞,于是爱屋及乌地,也视她为祥瑞了,称其为“螣”,将她描绘在石壁上,以作护佑四方之证。
壁画上,她巨大的蛇身旁有着一个小蛇的踪影——他名为兰引香。
兰引香一名,是紫藤为他起的,因其通体水蓝莹润,并伴有一股沁心的香气而得名。这条蛇将他的一生献给了深爱的紫藤,他亦得了凡人求不得的长生。
然而好景不长,人们逐渐由对紫藤的敬佩转为了畏惧,最终更是变为了对此般异化生灵的厌恶,甚至要抹杀他们……紫藤与一众蛇妖念及旧日恩情,均不忍伤人,却是悲惨地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一并身死的兰引香悲痛万分,其遗志流连云上,难以磨灭,得以苟存于这世间。千年后,因不慎伤怀落了泪,才长久地消散去。可那洒下的含满怨恨的泪,却是停留在了黄地上,徐徐不断地向远方延伸开来,荡漾出了一圈圈的潭波,沉眠于那被毁坏的壁画旁。
这被毁坏的壁画经人除旧翻新,便成了今日夺魄宫暗道前的一扇大门。
兰引香长恨而落下的一滴泪,也落到了幽深暗道底,成为了那千年遗响的往生潭……
此后,这世间千万蛇妖,便被划为了三类——螣、引香与弓衣。
无足而飞之雌蛇为“螣”,其通体为紫色,蛇身庞大,威力无穷。在志怪传说上留得芳名的螣,只有紫藤与绀棠。
又有人书:百代生引香,千代生螣蛇……引香,其名自然来源于紫藤身旁的兰引香,代称那些蛇身特异者,如百毒不侵的血练,以及双头的白练。引香的体型小,可外形惹眼,因而难以单凭蛇身生存,急求化形之机。
弓衣,为十中有九的凡蛇,蛇身一般为黑或土色,如墨练与梁玉京……此类蛇妖难以修炼成人,须得人形螣或引香之助,方可受益长生。
西郊地宫,失掉力气的梁玉京,方才离了血练的搀扶,便又倒在了那一面壁画前,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
他也曾着手修补过的……此间石刻与岩彩,如今仍然是耀眼非凡。
“还请您,留我与她们二人单独地谈一谈……”梁玉京将一颗头低下了,对一旁的吕擒龙道。
“你们可晓得这石壁之上,飞天的这一尾蛇是谁……”
梁玉京调息片刻,这才悠悠地从眩晕当中抽离出来,用指头摩挲着起伏的壁画,慨叹一般地发问了。
闻言,血练向后退上几步,抬眼一览这她在这些年间欣赏过千遍万遍的彩绘,乖乖答道:“绀棠宫主。”殿中空旷,她清脆的嗓音回响不止。
石壁高高地耸立,有通天之势,血练此刻正与凌空的画中紫色巨蛇相对。
她想当然地认定了画上的这一条螣蛇是绀棠,用于描绘她蛇身的绛色颜料浓艳得很,牢牢地扒在厚石壁之上。两点孔雀石绿绘成她的一双眼,加之金箔点缀,神圣不可及。
再仰望,蛇身以上还有一飞天蛇女的巨像。蛇女姣好的侧脸被刻画地栩栩如生,眼尾向上抬起,紫中发黑的发丝飘摇,唯一不像绀棠的一点便在于她的发式了——绀棠是不太喜爱将一头长卷发尽数盘在脑上的,那样抬不起脖子,太累人。
宫中人从前只将这巨大的螣身与蛇女像仔细洒扫干净,却不曾驻足看一看她脚边各处。梁玉京一笑,缓步走向右手的一个角落,将长久蒙尘的一处吹了又吹,擦了再擦,露出了一点黯淡的颜色。
他喊二人来瞧,血练依稀辨认出那是一条水蓝小蛇的形象,梁玉京又自言自语一般地发问:“那么这又是谁?”
“漂亮,便往上头画了,说不定那人是这样想的。”血练上前去,再摸一摸壁上水蓝蛇的绘影,颜料已然有些结块了。
“难道这画上的,个个都要有头有脸么?”
她看似天真烂漫的一言,倒是令墨练若有所思了。水色蛇罕有,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特殊的人,可惜太过久远,难以断定了。
“若是漂亮便画,怎的不画你呢……”梁玉京摇一摇头,柔声对着血练解释。
血练得了他夸赞,倒也坦荡,只朗笑一声,拍拍胸脯道:
“我与墨姐姐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在石壁上留名的。玉京,你明白。”
梁玉京还是笑一笑,反而显得更加苦涩,他转头道:“可惜……这千年以前的画上的她,并非绀棠。”
“小血,你或许有所不知,绀棠宫主为‘螣’,你为‘引香’,墨练与我为‘弓衣’。”
听了梁玉京一言,墨练恍然大悟,更加笃定道:“这画上的水色蛇,莫不是兰引香……那么她便是……”
“紫藤。”二人异口同声。
紫藤之名,曾亦被后人误传为意指品类的紫“螣”,于是后世便有不少书册将其与具有相似特征的另一蛇女——绀棠弄混了。如今通晓此类妖怪志异之宋人,几乎都认为:绀棠便是所谓紫螣。因而在无意之中,便将香消玉殒的“紫藤”抹杀去了。
血练果真是不甚了了的,她从前读过的书册,大多都是通俗易懂的武学、妖术戏法等,那些带有文人气息的诗词歌赋、典籍志异,她总是一概兴致缺缺地略过的。此刻却反倒因二人的博闻强记而有些心虚了,只好默默低头听着,不开口同这二人问个究竟了。
“螣受天地润泽,本可长生……然而千百年前的屠蛇惨事,便教紫藤白白地断送了性命。她身死魂未死,那最后的一点神魄不曾消散去,而是在不久后投到了刚刚破壳而出的一条紫色雌蛇身上,她便是绀棠。”
“……因此绀棠宫主日后前来汴京西郊,在这残古的先秦壁画之下扎了根,建成了如今的夺魄宫。这一切看似自然而然,实际皆为命定之事,或称其为‘前代螣一脉相承的遗志’……”
“啊呀……我搞不清了!”血练被“螣”与“藤”的文字游戏绕得晕了,思来想去也未能听出个所以然来,很沮丧地叫道。
她饱含被蒙在鼓中的委屈:“依你所言,宫主是‘紫藤’,那么为何我又成了引香呢?兰引香究竟与我有什么关系?”
墨练见状,很爱怜地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她于是很快地安静下来,随后抱住墨练肩头,努着嘴,撒娇一般地道:“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我究竟能做些什么?”
梁玉京心痛,捏一捏血练的手,正色道:
“绀棠与……白练,正是紫藤与兰引香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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