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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
“临归,我真想狠狠咬你一口……”暮渊黎声音闷在他颈窝,带着点没消的委屈,却没真下力气,只是用牙轻轻蹭了蹭他的锁骨,像只讨安抚的兽。
萧璟诚被那点痒意逗得轻笑,抬手顺着他的发尾往下摸,指腹碾过他耳后泛红的皮肤:“咬吧,轻点就是。”
这话落音,暮渊黎却松了口,转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眼底的红意还没散,语气却软下来:“舍不得。”他低头看萧璟诚胸口的绷带,指尖在边缘轻轻碰了碰,“你现在碰不得,等你好全了……”
“等我好全了怎样?”萧璟诚挑眉逗他,看着这人明明刚从战场上满身戾气地回来,在自己面前却只剩柔软,心里暖得发慌。
暮渊黎喉结滚了滚,把他抱得更紧些,声音压得低低的:“等你好全了,我就把你藏起来,天天黏着你。”
“好啊,”他萧璟诚轻声应着,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慵懒,“都听你的。”
这一场仗快要打完了,萧璟诚的身体也日渐好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段时间里,侯府上除了下人就只剩暮渊黎和萧璟诚了,暮渊黎好不容易能和他单独相处,即使是不出侯府,他也很开心。萧璟诚隐隐感觉那先前退回去的红纹又开始在他后背生长,一点一点深入表皮、刺入血肉,他总会感到刺痛,可有一天,那红纹又消失了,他在皮肤上看不到。
今年的陵阳格外冷,可明明还未入冬。山上的山茶开了,带来的却不是喜讯,萧璟诚的病情突然恶化,刚开始他只是流鼻血,他只当是上火,并没有在意,可很快,他开始频频发高烧,整个人病得萎靡不振。大夫也查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十一月初九深夜,萧璟诚吐了好多血,暮渊黎扶着他感到无措,大夫说他活不过今晚了。今天也是两人的生辰,而他们却来不及庆祝。前线的大战要结束了,萧冥声和溯酖酒已经先回来了。他俩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暮渊黎跪在床前哭了好久,珍珠落了一地,萧璟诚虚弱地抬手去摸他的脸:“远安兄……你别哭啊……”
这安慰没起丝毫作用,暮渊黎哭得更大声了,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剩下无助。他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和萧璟诚一起做,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他本以为他还能再等几年,可萧璟诚已经等不了他了。
“如果我当初劝你不要上战场,那你是不是就不会中箭?”暮渊黎道,“千程又不止你一个将领……你怎么就非要逞这个强?”
萧璟诚的呼吸已经开始发颤,指腹蹭过暮渊黎满是泪水的脸颊,却连攥住他衣袖的力气都快没了:“远安兄……不是逞强……那时城快破了,我是守将,不能退啊……”他咳了两声,嘴角又溢出些血沫,染在暮渊黎的衣襟上,像朵开得凄厉的红梅,“再说……我若退了,你在前线……又要分神护着后方,我不想……拖你后腿。”
暮渊黎猛地攥住他发凉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要你当什么守将!我只要你活着!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低头把脸贴在萧璟诚手背上,泪水混着哽咽砸在皮肤上,“你说过等你好全了,就让我把你藏起来,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萧璟诚看着他崩溃的模样,眼底也泛起湿意,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对不起啊……远安兄……好像……要食言了。”他的目光渐渐开始涣散,却还死死盯着暮渊黎的脸,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骨血里,“以后……天冷了,记得添衣……别总想着打仗,也……好好活着……”
“我不!”暮渊黎打断他,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自己跳得发慌的心脏,“你看着我,临归!你撑住!大夫说的不算数!我们还没一起过生辰,还没等仗打完去看北陵的雪……你不能走!”
萧璟诚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像是想回应他,可眼皮却越来越重。他最后看着暮渊黎通红的眼睛,声音轻得像缕烟:“远安兄……带我出去看看月亮……好不好?”
“……”暮渊黎将他抱起,“好……我带你出去。”
溯酖酒和萧冥声不语,只是跟在他们后面。不知何时,远处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怀里萧璟诚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暮渊黎抱着他来到诺大的前院停下了:“临归,再陪我久一些,好吗?”
但恐怖是不能如他愿了,萧璟诚感到心脏一阵刺痛,就像是什么东西勒住了他的心脏,他大概也猜到了——是那些消失的古怪红纹。
真的很疼,他头一次因为疼而哭了出来,他紧紧抓着暮渊黎的袖子:“好疼……远安兄……我好疼……”
这是暮渊黎第一次听到萧璟诚在他面前说自己“疼”,以前萧璟诚从不会说自己疼,他问起时萧璟诚也只会说“没事”,他不敢想是怎样的疼痛在折磨萧璟诚,主要是他还无能为力。他只能紧紧地把萧璟诚抱在怀里。萧璟诚把当初黎泽昭送给他的玉镯还给了暮渊黎,还有暮渊黎亲手给他雕的玉佩。
萧璟诚手串上的一颗珠子裂开了,他没看清天上的日亮,搭在暮渊黎胸口的手就彻底垂了下去。暮渊黎已经哭不出来了,地上到处都是他的眼泪化成的珍珠。
灵力结合而来的人死后不会留下遗骸,所以萧璟诚死后的身体散成了无数灵力,它们穿过暮渊黎的胸膛,穿过暮渊黎的后背处,飞散在了天空中。
原本在萧璟诚眉心的红钿又出现在了暮渊黎眉心,灵力穿过他身体的瞬间,他的头发变白了不少,像那种少年白,零零散散的白发在他的黑发里非常扎眼。
他的魂魄补全了,可他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萧璟诚出生时在暮渊黎怀里,他走的时候也是在暮渊黎怀里;他来到这世上的时候睁开双眼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暮渊黎,而他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眼还是暮渊黎。
“海尽终边草原禽飞天…将世出生,少年龄幼将相显,尽成大英雄,忠民不忠君,忌惮消、立储君,储君夭陨未成帝,封雪满城,一世贵命终错过,泪目怀中少逝人,泪尽亦不复回,情谊深悔当初未劝阻~”
原来当年乘船时那个老翁哼的小曲不是乱哼的。
灵力散在天空,雪花便落了下来。自从十八年前的那场雪停后,陵阳有十八年没有下过雪了。萧璟诚随着十八年前的那场雪而来,十八年后,他又随着这场雪走了。
他既没能陪着暮渊黎去看北陵的雪,也没能陪暮渊黎看陵阳的雪。
溯酖酒和萧冥声在身后沉默看着,直到暮渊黎拔刀想要自刎。
“住手!”溯酖酒率先冲上前,刀刃相撞的脆响划破雪夜的死寂,他虎口震得发麻,却死死抵着暮渊黎的剑,“你疯了?临归拼了命护着后方、忍着疼撑到现在,是为了让你跟着殉葬吗?”
萧冥声也上前一步,声音沉得像结了冰:“战场还没彻底收兵,你若死了,阿诚守下的城、护过的人,谁来替他守?你说要藏他、要陪他看雪,现在却要让他连死后都不安心?”
暮渊黎的手在发抖,雪花落在他苍白的指尖,融化成水,混着不知是泪还是雪水的液体往下淌。他感受着怀里空荡荡的余温,喉间溢出破碎的哽咽:“可他不在了……我补全了魂魄又有什么用?守着城、看着雪,都没有他了……”
“他在。”溯酖酒缓缓收了刀,目光落在漫天飞雪中那些尚未散尽的微光上,“他散成了灵力,落在这陵阳的每一寸土地里。你若死了,谁替他看这场迟了十八年的雪?谁替他等明年的山茶花开?”
萧冥声蹲下身,捡起一朵脱落下来沾了雪的山茶花,递到暮渊黎面前:“阿诚最不喜欢欠人约定。他没陪你看陵阳的雪,没陪你过生辰,这些债,你得活着替他还——带着他的份,好好活下去,才算没辜负他最后那句‘好好活着’。”
暮渊黎的刀“当啷”一声落在雪地里,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肩膀剧烈颤抖。雪花落在他花白的发间,像是要把这满腔的痛都埋进雪里。远处的鸡鸣又响了一声,天快亮了,可他的世界,却再也亮不起来了。
他抬手摸向眉心的红钿,那里还残留着萧璟诚的温度。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轻得像要被风雪卷走:“临归……我听你的,好好活着。可你得等着……等我把这天下守好,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能再食言了……”
雪还在下,落在空荡的侯府庭院里,落在那把染了雪的剑上,也落在两个沉默的身影上。陵阳十八年未雪,如今一场雪落,却埋葬了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和一个再也等不到的人。
不久,大捷的消息传来,淮朝的领土回来了。
储君殉国的消息传回长京时,皇宫的琉璃瓦刚被一场初雪覆上薄白。李琭攥着染血的战报,指尖深深掐进纸页,指节泛白,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他还记着萧璟诚临走前说的“护好自己,别让我白守”,可现在,那个总把他护在身后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陵阳的雪地里。
沈竫走进暖阁时,见李琭正对着战报发呆,他素白的宦官袍沾了雪,却依旧挺直脊背:“殿下,天政阁议事,楚丞相与各位大人……想请您定夺新任储君之事。”
李琭缓缓抬头,眼眶通红却眼神清明:“定夺?”他声音沙哑,,“候爷他守了陵阳六年,护了千程一年,到最后连个灵位都还没立,你们就急着定新储君了?”
沈竫喉结滚了滚:“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储。侯爷若在,也不会希望看到朝局动荡……老臣们提议,立摄政王李燃为新任储君。”
“摄政王……”李琭重复着这三个字,脑海里闪过李燃每次护着他时的模样——玄甲披身,长枪在手,像极了萧璟诚守陵阳时的姿态。他沉默片刻,抬手抹了把脸,声音终于稳了些:“传我旨意,先为靖南侯萧璟诚立灵位,入英魂殿,与萧家历代忠烈同列。至于储君之事……”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让天政阁拟诏,立摄政王李燃为储君,待战事彻底平定,再行册封大典。”
沈竫拱手应下。
几日后,天政阁昭告天下:立摄政王李燃为新任储君,待次年开春举行册封大典;追封故储君萧璟诚为“忠烈靖南侯”,灵位入英魂殿,享万世香火。
消息传到陵阳时,暮渊黎正站在侯府的山茶树下,手里攥着萧璟诚留下的那颗珠子。雪花落在他花白的发间,他望着漫天飞雪,忽然低声笑了,笑声里却带着泪:“临归,你看,他们记得你呢。英魂殿,忠烈王……你守的江山,都记得你。”
他抬手将玉佩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丝残存的温度,像是萧璟诚还在身边。远处传来百姓的哭声,那是陵阳百姓在为他们的靖南侯送行,哭声混着风雪,在陵阳的土地上回荡,久久不散。
“等开春,我就带你去看北陵的雪。”暮渊黎轻声说,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你说过的,要一起看雪,我不会食言的。”
雪花落在山茶花瓣上,将那抹鲜红衬得愈发凄厉。陵阳十八年未雪,一场雪来,送葬了他们的储君;一场雪落,也埋下了一段跨越生死的约定——待春暖花开,待天下太平,有人会带着他的念想,去看遍他没来得及看的风景,守好他用生命护下的江山。
萧璟诚入英魂殿的灵位是暮渊黎亲手捧进去的,萧璟诚的画像也是他亲手画的。
做完一切后暮渊黎才回的烨崇王府,他一个人在萧璟诚的房间坐了很久,萧陵叶和墨昀渡也不敢上前搭话,就在这时,小狸花跑到了暮渊黎脚下蹭他,萧陵叶和墨昀渡倒吸一口凉气,他俩本以为暮渊黎会被吓一跳,可在狸花蹭他的手时暮渊黎竟主动去摸它。
触感毛茸茸的,原来猫真的不可怕。暮渊黎把它抱起,没有说话。
萧陵叶觉得奇怪,为什么萧璟诚会提前死?还提前了一百年,他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穿越进来而扰乱了时间顺序、或者改变了结局,明明萧璟诚是能活一百八十岁的。
原本时空审判官就是不能随便改变结局的,他们要维护时间顺序,守护时空,让错乱的时空回归正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导致原本的人提前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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