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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很乖
海城的初冬裹着一层薄雾,晨光穿透雾气,在窗玻璃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
林听屿系着围裙在厨房煎蛋,平底锅里滋滋作响,咖啡机的蒸汽声像某种慵懒的背景音。
他关小火,探头朝客厅望去——宋迟声盘腿坐在地毯上,指尖悬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方,眉头微蹙,像是被某个句子绊住了脚步。
而新成员风铃,那只微灰色的猫咪,正用脑袋一下下蹭着宋迟声的手腕,试图把主人的注意力从屏幕转移到自己身上。
“别闹。”宋迟声低声说,指尖挠了挠风铃的下巴。
小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变本加厉地滚倒在他腿边,露出柔软的肚皮。
林听屿端着早餐盘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放下盘子,弯腰把风铃捞进怀里:“小混蛋,又打扰爸爸工作?”
风铃在他臂弯里扭动,抗议般地“喵”了一声,尾巴尖扫过林听屿的下巴。
宋迟声合上电脑,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它比闹钟还准。”
这是风铃来到这个家的第三个月。
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毛团已经长成了优雅活泼的少年猫,微灰色的皮毛油光水滑,琥珀色的眼睛总是盛着好奇的光。
它彻底霸占了客厅最柔软的沙发角落,对猫爬架顶端的瞭望台情有独钟,并在某个深夜成功解锁了厨房储物柜的门——为此林听屿不得不给所有柜门都加装了儿童锁。
“今天要去宠物医院打疫苗。”林听屿把煎蛋拨到宋迟声盘子里,“周小野推荐的那家,说是有个特别擅长对付胆小猫的医生。”
宋迟声切煎蛋的动作顿了顿:“它不怕打针。”
“你怎么知道?”
“上周我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宋迟声语气平静,“它只是跳开,都没伸爪子。”
林听屿挑眉,想起那天确实听到一声猫叫和宋迟声的道歉。
他当时在书房接工作电话,出来时只看到宋迟声蹲在地上给风铃喂零食赔罪。
风铃比迟声“勇敢”得多。
宠物医院比想象中温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猫粮混合的味道。
风铃在航空箱里好奇地张望,鼻子贴着通风孔不停嗅着。
“宋先生?”前台护士核对预约信息,“是给风铃打年度疫苗对吗?”
宋迟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航空箱提手。
林听屿自然地接过箱子,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背:“我去办手续,你带它去候诊区坐会儿。”
候诊区的沙发上坐着个带金毛犬的老太太,风铃看到大狗,耳朵立刻变成飞机耳。
宋迟声把航空箱放到身旁,手指伸进通风孔轻轻抚摸它的头顶:“没事。”
说也奇怪,风铃真的慢慢安静下来,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指。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很快出现,是个笑容温和的年轻女人:“风铃家长?跟我来吧。”
检查室里,风铃被抱出航空箱时有些紧张,爪子勾着宋迟声的毛衣不放。
医生熟练地给它量体温、听心跳,动作轻柔利落:“很健康的小伙子。平时吃什么猫粮?”
“纽翠斯混渴望。”林听屿答得流畅,“每周两个主食罐,偶尔喂点水煮鸡胸肉。”
医生挑眉:“很精细啊。绝育考虑过了吗?”
两个男人同时沉默了一秒。宋迟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风铃正用脑袋顶他的下巴,全然不知自己正面临“猫生”重大抉择。
“再等等。”林听屿先开口,“等它满一岁吧。”
疫苗注射快得超乎想象。风铃还没反应过来,针头就已经拔出来了。
它委屈地“喵”了一声,扭头钻回宋迟声怀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屁股对着医生。
“观察半小时就可以走了。”医生笑着填写病历,“对了,它芯片信息登记的是两位家长对吧?要加个紧急联系人吗?”
林听屿自然地报出姜临夏的电话:“她算是它干妈。”
回程路上,风铃在航空箱里睡着了。
等红灯时,林听屿伸手过来,指尖碰了碰宋迟声的手背:“刚才犹豫了?”
“什么?”
“绝育的事。”
宋迟声望向窗外,雾气已经散去,阳光把街道照得亮堂堂的:“只是觉得……没必要替它做这种决定。”
林听屿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滑进他指间扣住:“那就不急。”
家里多了只猫的变化是细微而持续的。
比如沙发上永远除不尽的猫毛,比如清晨五点半准时踩在脸上的小爪子,比如书房里总被推下桌的笔——风铃似乎对宋迟声的写作工具有着特殊兴趣。
“它是不是成精了?”某天林听屿看着风铃熟练地用爪子扒开笔筒,精准地推出一支宋迟声常用的钢笔,“专挑贵的下手。”
宋迟声从书稿里抬头,看着小猫抱着钢笔滚倒在地毯上:“随你。”
林听屿挑眉:“我可不啃钢笔。”
“搞破坏的方式随你。”宋迟声眼里带着笑意,“上星期谁拆快递把合同一起撕了?”
风铃像是听懂了夸奖,叼着钢笔得意地跑开了。
真正意识到风铃的特殊性,是在一个雷雨夜。
海城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闪电劈开夜空时,宋迟声正被噩梦困住。
四年前的灯塔、冰冷的海水、扭曲的人脸……他在窒息感中挣扎,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突然,一点温暖的重量落在胸口。
宋迟声猛地睁开眼,对上风铃放大的脸。
小猫不知何时跳上了床,正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他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又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鸣而至,风铃的耳朵抖了抖,却没有逃跑,反而更紧地贴向他。
“没事了。”宋迟声把它搂进怀里,手指陷进柔软的皮毛。
小猫的体温和心跳透过睡衣传来,奇异地驱散了噩梦的余悸。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林听屿端着水杯站在门口:“听到动静……做噩梦了?”他的目光落在宋迟声怀里的猫团子上,愣了愣,“风铃怎么在这?它最怕打雷了。”
宋迟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
风铃确实在不自觉地发抖,却仍然坚持用脑袋蹭他的下巴,像是在安慰他。
“它来陪我。”宋迟声轻声说。
林听屿的眼神柔软下来。
他走到床边,把水杯递给宋迟声,然后连人带猫一起搂进怀里:“下次叫我。”
“你睡得太沉。”宋迟声抿了口水,水温正好。
“那也得叫。”林听屿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这是丈夫的特权。”
风铃夹在两人中间,不满地“喵”了一声,成功打破了过于温馨的气氛。
随着新书《等风来》出版日期临近,宋迟声的压力肉眼可见地增大。
他常常在书房待到深夜,地板上散落着废弃的稿纸,上面满是涂改的痕迹。
风铃成了最严格的监督员。
每到晚上十一点,它就会准时跳上书桌,用爪子按住宋迟声的手,示意该休息了。
如果宋迟声不理它,它就开始推笔筒、踩键盘,甚至一屁股坐在稿纸上——总之用一切方式打断工作。
“你比编辑还难搞。”宋迟声无奈地合上电脑,把捣乱的小猫抱起来。
风铃胜利般地“喵”了一声,舔了舔他的鼻尖。
林听屿对此乐见其成。
他买了各种猫玩具分散风铃的注意力,结果往往是宋迟声和猫一起玩得忘了时间。
“到底是谁在陪谁玩?”林听屿举着手机录像,画面里宋迟声正用逗猫棒和风铃进行“殊死搏斗”,素来清冷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孩子气的笑容。
宋迟声喘着气瘫倒在地毯上,风铃立刻扑上来,用脑袋蹭他的脸颊。
“它赢了。”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轻喘。
林听屿放下手机,加入地毯上的“战局”。
他挠着风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直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
“其实……”林听屿突然开口,“有时候会觉得,它像是知道什么。”
宋迟声侧头看他:“知道什么?”
“知道你需要的陪伴方式。”林听屿的手指轻轻梳过风铃的皮毛,“就像……就像专门为你而来的一样。”
宋迟声沉默了一会儿,把脸埋进风铃温暖的肚皮,声音闷闷的:“嗯。”
签售会那天,风铃显得格外焦躁。它从早上就开始围着宋迟声打转,喵喵叫着,甚至试图藏起他要穿的鞋子。
“它不想让你去。”林听屿抱起小猫,轻轻捏着它的爪子,“怕你又被坏人盯上?”
宋迟声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
自从真相大白后,他很少再公开露面。
出版社原本建议线上签售,是他自己坚持要办线下——在海城最大的书店,那个他四年前本该举办《灯塔与星辰》签售的地方。
“不会有事的。”他接过风铃,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我保证早点回来。”
风铃用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他,最后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妥协了。
签售会的盛况超出所有人预期。读者队伍从三楼排到一楼门口,许多人手里都拿着《灯塔与星辰》和《鲸落无声》两本书。
当宋迟声出现时,掌声和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林听屿穿着便衣混在工作人员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签售台。
姜临夏和周小野也来了,一个负责维持秩序,一个坐在轮椅上帮忙递书。
轮到某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时,她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宋、宋老师,我是您的忠实读者……您的书陪我度过了很难熬的一段时间……”
宋迟声签名的手顿了顿,抬头对她微笑:“谢谢你能来。”
女孩眼眶瞬间红了:“其实……其实我哥哥也是‘实验体’之一,他叫陈墨。”
空气安静了一瞬。宋迟声放下笔,认真地看着她:“我认识他。他是个很好的作家。”
女孩的眼泪掉下来,她慌忙去擦,却越擦越多:“谢谢您……谢谢您让他没有被忘记……”
宋迟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在《鲸落无声》的扉页上多写了一行字:【致陈墨,星辰永不坠落。】
签售持续了三个小时。
结束时,宋迟声的手腕已经酸得抬不起来,精神却很好。
读者送的礼物堆满了旁边的桌子,最多的是猫玩具和猫零食——大家都从姜临夏的社交媒体上知道了风铃的存在。
回程车上,宋迟声靠着车窗睡着了。
林听屿调高空调温度,把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
等红灯时,他拿出手机,给姜临夏发了条消息:【拍张捣蛋猫的照片来。】
照片很快传回来:风铃蹲在门口鞋柜上,眼睛盯着大门,尾巴尖焦虑地轻轻摆动。
【守了一下午门呢】姜临夏追加一条消息,【真是个小操心鬼】
林听屿忍不住微笑。
他收起手机,侧头看着宋迟声的睡颜。
夕阳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到家时,风铃果然还守在门口。
听到钥匙声,它立刻站起来,“喵喵”叫着迎接。
看到宋迟声完好无损地回来,它绕着他的腿转了好几圈,用脑袋使劲蹭他,像是在确认他真的没事。
“我回来了。”宋迟声弯腰抱起它,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温柔。
林听屿把读者送的礼物搬进来,拆开一包猫零食。
风铃立刻被吸引,从宋迟声怀里跳下去,追着零食袋跑。
“小没良心的。”宋迟声轻笑。
夜里,宋迟声又被噩梦惊醒。
这次没有雷雨,只是单纯的窒息感,像是沉在深海里,怎么都浮不上来。
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风铃正蹲在枕头边,用爪子轻轻拍他的脸。
“做噩梦了?”身旁的林听屿立刻醒来,伸手打开床头灯。
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噩梦的余韵。
宋迟声点点头,把风铃搂进怀里。小猫乖巧地窝着,呼噜声像个小马达。
林听屿下床倒了杯水回来,看到宋迟声正低头和风铃说话:“……然后他就游过来了,特别快,像海豚一样……”
他在讲灯塔那天的事。
风铃听得认真,耳朵转来转去,时不时“喵”一声,像是在提问。
林听屿靠在门框上,没有打扰。他知道宋迟声很少主动提起那天的事,即使是心理医生问起,也总是简略带过。
但现在,他却在对一只猫娓娓道来,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等宋迟声讲完,风铃舔了舔他的手指,像是在安慰他。
然后它跳下床,叼来一个小老鼠玩具,放在宋迟声手边——这是它表达关心的最高形式。
林听屿走过去,把水杯递给宋迟声,然后捡起那个玩具老鼠:“用这个安慰人?小气鬼。”
风铃不满地“喵”了一声,跳起来抢玩具。
闹了一会儿,宋迟声的情绪明显好转。
他靠在床头,看着林听屿和风铃为了个玩具老鼠“大打出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其实,”他突然开口,“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四年前没有跳海……”
林听屿立刻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风铃趁机抢回玩具,得意地跑开了。
“没有如果。”林听屿握住他的手,“你现在在这里,这就够了。”
宋迟声反握住他的手,手指微微收紧:“嗯。”
风铃又跑回来,这次叼来的是宋迟声的钢笔。
它把钢笔放在两人交握的手边,然后蹲坐下来,尾巴绕着前脚,像个审判官。
“看,它都同意了。”林听屿笑起来,拿起那支钢笔,“这是它最宝贝的玩具之一。”
宋迟声也笑了,眼底最后一点阴霾散去。
他接过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明天开始写新书。”
“题材想好了?”
“嗯。”宋迟声看向蹲在一旁的风铃,“就叫《风铃与深海》。”
林听屿挑眉:“主角是只猫?”
“主角是归航的人。”宋迟声轻声说,“和等他回家的风铃。”
窗外,海城的灯火温柔地亮着。
而屋内,两人一猫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温暖的一团。
风铃响,故人归。
而归家之后的故事,是无数个这样平凡而珍贵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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