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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
翌日清晨,蒋星扭了扭头,打了个哈欠从房中出来。
因着是白天,酒店走廊关了灯,于是走廊都要更灰暗些。
她下到大堂时,池逸一干人早已准备就绪。
蒋星打了招呼,撒娇似抱怨:“哎哟,我怀疑我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一万多的酒店,我压根没睡好,池哥你睡好了吗?”
她凑近望,却见池逸眼下乌黑,不由怔愣:“池哥,你也没睡好啊?”
池逸凉凉点头:“嗯,等会车上补觉。”
“哦哦,欸池哥,CC呢?”
蒋星踮起脚尖四处张望,早上还带了寒意,穿堂风刮过来,蒋星不由缩了缩脖子。
池逸朝红木椅的位置努努嘴。
蒋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CC换了一套新中式的衣服,化妆师大马金刀一作,拿起刷子就在他脸上倒腾。
“好了。”化妆师满意地点点头,拿来镜子给CC欣赏。
程琮端详了一阵,扬着下巴拖长音调:“池摄影师,你觉得如何?”
池逸扭过头来,不自觉挑眉:“帅。”
这个化妆师是业内出了名的手巧,去年《星视觉》封面那位音乐制作人的妆造就出自她手。
当时杂志刚一发行,关于“庭新月胎记花瓣”就冲上了热搜。
而这一次。为了贴合“簪花”的主题,在池逸的授意下,她特意给CC拉长了眼线,又在眼尾处晕了抹绯红。
脸颊两侧特意修容突出立体骨相,本是充满攻击的长相,硬是在妆容的加持下多了丝柔和。
“欸,花呢?”蒋星探头问。
“花到那里戴,路上容易压瘪。”池逸言简意赅解释。
这边的妆化得差不多了,他们也便乘上车前往拍摄地点。
此次拍摄位于灵泉境的古镇里,离霁山境有点距离。庵州本土并不全按区县划分,之于本地人而言,也有称境。
所谓境,有曰:“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1)
用人话讲,即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以共同的神明崇拜为基础,从而形成的特定的居住环境。不同境有不同的境主公,譬如沈故月便是灵泉境的境主公。
与此同时,在特定的日子里,也会有比他们神阶高的神官过来督察或分香,此称为“巡境”。
池逸昨夜本就经历了一堆事情,一会儿还要拿起自己的老本行,不得不抓紧时间在车上补眠。
倒是柳闻笛小嘴叭叭,同蒋星说着这簪花。
“害,现在都产业化了,你在庵州随便走进一家服化的店,首选肯定是簪花,然后再整那网红妆。”柳闻笛撇嘴小声道。
蒋星一边浏览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一边时不时搭话:“这簪花是怎么火起来的?”
柳闻笛“害”了一声,“什么一下子火起来,从来都有从来都有,不过是老饭新炒罢了。”
他说到这里倒愈发来劲:“你知道韩琦不?”
蒋星眨了眨眼:“那个宰相韩琦?”
“对对就他,他就是典型的名人效应。”柳闻笛笑道。
“啊?”蒋星表示自己并没听懂。
柳闻笛便道:“这么说吧,当年那韩稚圭还在任扬州太守的时候,曾邀请了几位好友观赏那院中的芍药。那朵芍药可不一般啊,四花并蒂,意为祥瑞,于是乎他们就给摘了簪头上去了。”(2)
“你说巧不巧,簪了花的那几人相继拜相!”
“那么神?”蒋星惊呼。
柳闻笛煞有介事点头:“所以在当时掀起好一番热潮呢,尤其是士子们争先恐后效仿,希望仕途顺利也能成为宰相。”
“不过吧……”柳闻笛话锋一转,“韩稚圭簪花可是别有风味啊,所谓‘风骨秀异’大抵如此,也难怪能让人们争先效仿。”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蒋星毫不留情戳破。
柳闻笛同情地看着蒋星,不,妹子,当年我就在扬州见证了。虽然只是他们被误抓到院子里的一只鹅。
但若真说出来,恐怕面前的妹子能两眼一翻晕过去。
于是柳闻笛贴心地摇头:“不,我想象的。”
插科打诨间,车子行驶到目的地,他们来到灵泉境中。
接下来便是按计划进棚子拍摄,程琮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簪花。
这簪花用了金属丝胶水将花朵固定在发簪上,都是新鲜采摘的花朵,花瓣还沾着露珠。
程琮薅了一朵芍药递给池逸,眉眼弯弯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3)
池逸失笑,默默接下芍药,芍药的丝丝淡香飘入他的思绪,池逸顿了顿,从兜里掏了块蔓越莓饼干塞到程琮的手心。
程琮一大早起来做妆造,连早饭都没吃。
末了,池逸方才抬眼瞧他:“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4)
程琮笑意更深,正当他准备再做些什么时,西明看不下去了。
她今天也顺势换了件新中式,依旧是火红的披风,在寒风中若一豆富有生命力的烛火。
“两位古风小生,可以来拍摄了吗?”西明好整以暇道。
“咳咳,就来。”池逸定了定神,匆匆去往工作台和蒋星一块调试灯光与设备。
CC的可塑性极强,池逸一面引导,一面找准角度按下快门。
棚子里人来人往,至尾声将收工时,池逸已经完全进入工作状态。
他戴上眼镜,凝眉滑动鼠标翻着刚才拍摄的照片,而后熟练地将素材分类归档。
西明给工作人员都买了咖啡,这会儿工作告一段落。
她望向门口,陈晏怎么还没把沈故月带来。
她没等来沈故月,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喻泽州。
喻泽州穿了身羊绒大衣,头发向后梳成背头样式,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细看眉眼间与喻泽陆颇为相似。
西明放下咖啡杯,直起身来:“喻家大哥怎么来了?”
喻泽州笑了笑:“刚才办事路过,不曾想看见你们,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来确认一二,没想到真是你们。”
西明颔首:“嗯,过来拍摄的。”
喻泽州若有所思,这时的程琮已经卸下头上的簪花。
他踱步过来,斜睨一眼喻泽州,鼻间发出不明意味的轻哼:“喻泽陆已经下葬了?”
喻泽州嘴角仍噙着笑:“嗯,我们收到十三司的礼了。”
西明想了想,还是道:“节哀。”
喻泽州也配合地低下头:“嗯,我也没想到二弟糊涂至此。他身体本就不好,也是为了能和他爱人相守,才出此下策。”
“但人已经没了,那位被他绑的小兄弟如何了?”
喻泽州说着,在棚子里环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不远处正专心挑着照片的青年身上。
程琮笑了笑,不动声色挡住池逸。
他没说话,只暗笑喻泽州的话倒有意思,轻飘飘一句人没了,就能掩盖他的罪行么?
那岂不是太便宜这样的罪犯了呢?
“他没事,你家那位未过门的未婚妻也来闽地么?”程琮故意问道。
喻泽州幽幽叹道:“我同她说了,让她开启新的生活。可那孩子是个实心眼,一心一意扑在二弟身上。”
看来还不知道。
程琮移开眼,淡淡道:“原来如此,确实挺好的姑娘。”
说完这一茬,喻泽州颇会做人道:“你们定酒店了吗?需要我帮忙么?”
程琮皮笑肉不笑:“定了,在十八埔。”
他说出这三个字时,喻泽州的笑在瞬间凝固,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慌张与随之而来的狠厉。
这般眼神转瞬即逝,眨眼间,他又恢复那样温柔如初:“啊,真可惜啊。有时间不如来我们那坐坐?”
“既是在霁山境的话,应当可以。”西明附和。
喻泽州浅笑:“云英夫人糊涂了,喻家现在已搬来灵泉境中,该作客也是来灵泉境。”
“原是这样。”
西明面上不显,心中暗骂这老狐狸。若不是他们先一步发现十八埔的第五层,这狐狸恐要诱导他们把探查方向转来灵泉境。
一个电话拨进来,喻泽州接了电话,旋即露出抱歉的笑容,他指指外面:“我这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慢走不送。”西明道。
喻泽州出了棚子,冷风直往脖颈里灌,他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蓦地,他举起手机,冷声道:“查查十八埔的登记记录,今天晚上把法器带上,我们去十八埔一趟。”
挂断电话,喻泽州垂眸。十三司动身来闽地,恐怕是有所察觉。
祭祀在即,他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这场祭祀。
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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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选自《庄子·逍遥游》
(2):四相簪花典故,出自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关于有没有鹅,这个是胡诌的,增加一点传奇色彩
(3):选自《溱洧》
(4):选自《诗经·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