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星星

　　除夕夜，街道热闹繁华。
　　城区今年依旧严禁烟火，但这栋房处在城郊，隔着老远还能听见烟花绽开的破鸣声，抬头看向黑夜，只能在高处瞥见一簇浅浅的烟火轨迹。

　　陆巳云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没看见辜莫卿，是她哥哥指了指外面他才发现她跑前院的小亭子里坐着了。
　　他往外走，外面天寒地冻，辜莫卿背对着他，浑然不觉有人靠近。走到身后时，他敞开大衣把人裹紧怀里，语气温和：“怎么跑出来了，这么冷。”

　　辜莫卿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突然说：“阿肆，我们也去放烟花吧，反正是在城郊。”
　　“嗯？”他只短暂反应了一秒，就说，“好啊，但是得先去外面买点烟花爆竹。”
　　辜莫卿转身，抱着他的腰：“不用，我哥车里就有，刚刚小暖告诉我的。”
　　他问：“那现在要去吗？”
　　“去。”

　　挤在一起看春晚几乎是中国大部分家庭的除夕传统，辜莫卿拉着陆巳云进去的时候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辜兆暖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边上。
　　“爸爸妈妈，我和阿肆要去放烟花了。”

　　闻声，几颗脑袋同时抬头。
　　辜沉山看了眼时间，说：“去吧，早点回来。”
　　辜莫卿撇嘴，“不要，我要在外面等零点过了再回来。”

　　这点引起辜也沚的不满，他说：“还过了零点再回来，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回你自己家算了。”
　　辜莫卿大喊：“爸爸！哥哥赶我走。”
　　还没等辜也沚反驳，他爸又蹬了他一腿。

　　“好啦，今晚都住下，谁都不准走。”方戎端了杯热茶，笑着对陆巳云说：“小陆也留下来吧，大晚上回去也不方便。家里房间多的是，我等会儿就给你收拾一间出来。”
　　陆巳云顿了顿，刚想拒绝，辜莫卿扯了扯他的袖子，说：“就住家里吧，明早我们再走，你还得送我去隔壁市看演出呢。”
　　他收住要说的话，转头向方戎道谢：“那就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都是一家人。”

　　夜晚，寒风呼啸而过，城郊一改往常的清冷，车子一路往外开，狭窄的道路两旁挤满了人。
　　城外有一条小河，不宽，两岸都是乌泱泱的人。还没到零点，所以烟火声稍小，但一直没停下来过。

　　辜莫卿把她哥车上的烟花爆竹全搬到自己车上了，打火机还是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的超市临时买的。陆巳云开车绕着河道转了半天，才在靠下游的位置找到块人少的地。
　　车子停在远处，辜莫卿和陆巳云一起把烟花抱到河边。

　　这边人少，放烟火的也少，只能观赏到上面热闹点的地方一直在点起漂亮的火花。
　　陆巳云问她：“现在就放吗？”
　　他们带来的东西其实不多，坚持不了多久。辜莫卿躲进他怀里取暖：“再等会儿吧，要零点的时候再放。”

　　她故意把他带出来，想也是有话要说。

　　陆巳云抱着她，问：“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单独跟我说的？”
　　辜莫卿抬头，视线和他对上：“阿肆，你当时怎么留在松城的啊？”
　　他反应很快，笑了一下：“听见我和叔叔阿姨说话了？”
　　她也没想瞒着，嗯了一声。

　　陆巳云：“当年我生父来找我的时候，态度很强硬，说一定要把我带过去。但是那会儿我的监护权还在我妈那，他想带我走就只能通过我妈。其实那会儿，我妈也有让我过去的意思，因为她顾不上我。”
　　他语气一顿，笑容变得有些苦涩：“而且，她不是很想在松城见到我。因为她已经有了自己新的家庭，她的新丈夫，不喜欢我这个她和前夫生下的孩子。”

　　河水娟娟流淌，上游的烟火始终未停歇，在彻黑的幕布上留下一道道短暂的绚丽色彩。
　　他的声音揉进绽开的烟火中，深远悠长。
　　寒风里，辜莫卿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陆巳云语气平淡，摸了摸她的头：“但是我不想走，我就威胁她，说如果她把我交给我生父，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回松城，跑到她的新家，让她丈夫次次都能看到我。后来……她就同意了我的要求，一直没有跟我生父松口。时间再往后，京城陆家那边，好像找到了新的接班人培养，我生父就放弃了念头。”

　　话音落下，他抬头看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停顿了一下。
　　然后辜莫卿就听见他说：
　　“卿卿，她真的不爱我，他们真的都不爱我。”

　　周围没什么人，就算有，他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抱在一起。
　　辜莫卿紧紧抱着他的腰。
　　听风声呼啸，河水静静流淌。
　　她知道，她知道没有家人陪伴的那几年他过得有多辛苦，有多孤独。

　　年少时，她总学不会对外表达自己的情感。在国外那几年，周围有太多热情的人，带着她也学会了最简单直白的表达。
　　半晌，辜莫卿说：“陆巳云，我很爱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你缺失的那些，无可替代，但我都会用我的爱来弥补起来。”

　　他对她有承诺，那她也要许下承诺。
　　“今后，有我来爱你了。”

　　上游有人点燃了一箱大烟花，明亮的火光咻地窜上天空，一瞬间，绽放漂亮绚丽的烟花。图案变化，每一帧都极为漂亮。
　　地上的人影被照亮，紧紧依偎着。

　　离零点还有两个小时，辜莫卿说外面冷，于是牵着他钻回车里坐着。她出门前还把辜兆暖的平板抢走了，支在中控台上面看春晚直播。
　　隔绝外面的天寒地冻，她缩在驾驶座上很暖和，慢慢地眼皮就开始打架，困意越来越浓。
　　后面眼睛彻底闭上了，陆巳云也没舍得叫她。

　　她安静地睡着，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车外的喧闹的动静把她吵醒。

　　“21。”
　　“20。”
　　……

　　一簇簇五光十色的火光在天空绽开，人声鼎沸，烟火绚烂。

　　刚睁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又过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外面已经在开始倒数。
　　辜莫卿猛地清醒过来，伸手晃了晃陆巳云的手臂，扭头却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这样盯着她多久了。

　　“16。”
　　“15。”

　　车外的倒数声越来越嘹亮，明亮的烟花照亮未开灯的车内。白光短暂亮起的瞬间，辜莫卿看清他眼睛里藏不住的温柔惬意。
　　她张了张口，声音干涩：“你怎么都不早点叫醒我？”
　　陆巳云笑着，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卿卿，你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10。”
　　“9。”
　　越来越靠近零点，在漫天的烟花和杂乱的喧嚣中，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这个问题，从来只有唯一的答案。
　　她笑笑，说：“我愿意。”

　　“6。”
　　“5。”
　　陆巳云盯着她，不说话。

　　“3。”
　　“2。”
　　“1。”
　　“0——”

　　倒数结束，随之而来的是车外铺天盖地的新年祝福。
　　在一众新年快乐里，他俯身贴近，气息凑到她脸上，唇瓣带着暖意与她相贴。

　　他说：“我爱你。”

　　反反复复说过的话，却好像怎么说都说不倦，听也听不腻。
　　一颗真心摆到明面上，换来的是另一颗真心与他相交相惜。

　　在外人眼里，中学时期的辜莫卿总是独来独往，略显孤独。其实，缺失家人的他才是那个真正常感孤独的人。
　　如果不是她主动走进他的生活，或许他要在漫漫人生消磨许多无聊的时光。是因为她的出现，他才真正有了渴望和期待。

　　爱，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伟大课程。
　　可这一课程，他如此幸运，有人把他的零分补成了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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