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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DAY9
奥运赛场上花样滑冰的第一届团队赛诞生于2014年的索契奥运会,东道主国家为能在自己主场上获得更多的奖牌总是不留余力。
藤丸立香其实很熟悉团队赛,首届开始于2009年、举办地通常为霓虹的世界花样滑冰团队锦标赛WTT或许是奥运团队赛的起源之一,可惜本国除了单人男女两项之外常常凑不出双人与冰舞。12-13赛季或许是天降横财,霓虹通过转国籍运作、拆对重组等方式,陆陆续续终于喜提一队双人与一队冰舞,凑上了14奥运团队赛的最后一个参赛国家资格。
只是与鹅美加等四项齐发展的完善选手相比,争夺奥运团队赛奖牌委实没有胜算,顶破天与同样有双人单人没冰舞或是有单人没双人的其他国家一同竞争个铁牌了。
尽管如此,常年富有精神疾病的JSF仍然对着自己夺牌可能性最高的女单选手表达了“比一下团队赛吧!”的要求,哪怕这位年轻的老将的竞技血条(可理解为HP上限)已经完全短得扛不住七天四赛,也仍然置之不理地重复自己的要求。
责任是个好词,责任感颇强的被安上领队之名的藤丸立香注视脚下的冰面,熟悉感与陌生感并驾齐驱,她突然对“梦想”二字的概念有些困惑。
“感觉还不错,”意外没有降临,伤病控制尚且不错的立香评估着自己的身体,她对焦虑的教练给予安抚性的拍拍,“只滑短节目的话,还是能撑住的,权当热身赛了。”
“所以,别总是忧心忡忡的脸色啦,再多相信我一点~”语气如此轻快,仿佛回到少年时候初登场的毫无负担与轻快步伐,她向场上所有的观众挥手。
“Representing Japan!Fujimaru Ritsuka!”
六练后第一个登场,糟糕的签运与第一位出场选手必定拥有裁判刻意压低打分的待遇,只记住自己热身后可以直接进行节目的藤丸立香面色从容。她习以为常地忽略场上永远在刷新成功的15岁刚刚升组国籍优越的人均超C选手们,毫不在意地从场上疯狂涌现的3A四周旁滑过,只做基础的步法调整与跳跃位置定点。
短节目的配乐来自音乐剧《Camelot》中好几首歌曲的重新剪辑,开幕第一曲截取自同名歌曲《Camelot》,亚瑟王正与桂妮维亚描述自己理想中的王国。璀璨的考斯滕拥有物理意义上一看便知的耀眼,场馆内的灯光同样过分充足,冰面反射的光似要刺穿立于冰场正中间的选手的眼睛。立香眨眨眼吞下自己的泪意,她向天打开自己的拥抱,与第一个音符的出现一道迈开脚步。
如梦似幻的旋律,理想中的未来国度尚未建立,命运的预言来自漫长的过去与明天,年轻的国王拥有从石头中拔出的剑。干脆利落零待机的下腰鲍步进入3A,大一字滑出的姿态轻松写意,灵活的关节与深用刃的丝滑脚下,要建立乌托邦理想国的未来正在歌唱之中。
A law was made a distant moon ago here:
在很久以前的月亮下,这里就定下了律法:
July and August cannot be too hot.
七月和八月绝不会过于炎热。
And there's a legal limit to the snow here
而这里的降雪也有法定的限度,
In Camelot.
就在卡美洛。
最初的、幼稚的、完美无瑕的理想国,存于人心与乐曲之中。飞扬的姿态是年轻国王的兴致勃勃,并非同一世界的同一位国王拥有不同于“她”的人生。跳接蹲转,舒展的肢体在不断加速的蹲踞旋转中打开乐符的曼妙,试图打动这位未来王后的国王还在描绘着这完美国度以说服自己。
华尔兹舞步的你来我往,裙摆翩翩长弧线的单足滑行在冰面起伏流转,空中半圈接小跳的轻盈将梦想都说尽,不顾所谓预言与命运中的悲剧,直奔前去的背影一贯坚决。Counter进入3Lz3t,无需二次发力的节奏良好连跳,优雅而隐带淡淡忧郁的歌声无需人声将感染力都晕开。
The winter is forbidden till December
冬季被禁止,直到十二月才能来临,
And exits March the second on the dot.
并且在三月二号准时离去。
By order, summer lingers through September
遵照命令,夏日会在九月久久徘徊,
In Camelot.
就在卡美洛。
独一无二的理想国度啊!满怀希望的理想未来啊!令人向往的无比美好常常脆弱,分崩离析的悲剧多为常态。上半身的“稳”与下半身交叉刀齿步前进的“变”,内外刃的变化带来弧线与转体,贴合旋律的舞姿,接续步卡着急鼓点的流畅节奏,步步向前积蓄能量地将情绪推至顶点,节目的高潮是人的死亡与梦想的毁灭。清脆的点冰声无缝衔接前曲,延迟转体的举双手菲利普三周完美落冰。
Camelot! Camelot!
卡美洛!卡美洛!
I know it sounds a bit bizarre,
我知道这听来有些奇怪,
But in Camelot, Camelot,
但在卡美洛,卡美洛,
That's how conditions are.
这里的规则就是如此。
燕巡直入旋转,稳定的轴心与惊人的转速,合乐的节目编排,Hydroblading摸冰做牺牲倒下状,幻灭、怀念与无尽感伤之情存在于与述说理想国之时的相同旋律。满怀希望的未来乐曲已成悼念过去辉煌的哀歌,伸手握不及的预言如命运所刻,一字不假地变成了“历史”。
The rain may never fall till after sundown.
雨水在日落之后才会落下。
By eight, the morning fog must disappear.
早晨八点,晨雾必须消散无踪。
In short, there's simply not.
总之,根本找不到。
A more congenial spot
一个比这里更适合
For happily-ever-aftering than here
“从此幸福快乐”的地方了,
In Camelot.
就在卡美洛。
最后一个音符从藤丸立香停顿半空的指尖上飞走了,微喘扶膝缓和剧烈运动后的身体,鞠躬致谢的礼仪从未缺席,在鹅主场滑大不列颠的曲或许有些水土不服,只是早已无需博裁判喜爱的选手本就不在意这一点。她边心里嘀咕着其实和追求圣杯没有什么关系,边神态自若地滑向场外,队友席上欢快摇旗的队友们齐齐哼唱旋律,比选手本人还要欢天喜地地迎接短节目的漫长出分环节。
“Clean了,今天状态不错。”青木教练递上冰刀套。
“贝尔曼滑出的时候小晃了一次,膝盖还是脊椎?”眼尖的樱井教练发问。
“老毛病,”在黑洞洞的镜头前轻描淡写带过,平和地与自己短节目分数和团队目前总得分对视,选手扬眉笑起来,她向所有观众挥手,“不如先希望我下一场短节目分数比现在的好~”
“你已经尽力了,责任感再强也拉不起乏力的团队,别太在意分数。”
“我知道。”
“……这不是你选择继续团队赛的理由,你到底在知道些什么?”
藤丸立香,上一届温哥华奥运冠军,职业生涯中有99%的成年组金牌取得于2013-14的奥运年,别无他金,第二个奥运年也就是当下除外。对于一位滑行与表现力可称之为现役最强、旋转虽因伤病退化仍尚能努力评上四级而跳跃难度委实也算不差——甚至于在正赛完成过四四双3A的选手来说,这其实是很糟糕的战绩。因为除此以外,她始终在摔倒、退赛、手术与摔倒,六年算下来的A级赛奖牌数量仍然不多。
命运很残酷,只是藤丸立香总觉自己还算比较幸运。
二十岁的年纪无论放在什么世界都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岁数,是一个年轻得不能再年轻却又刚刚好能够去独自做些什么的年龄,而二十岁的自己已经拥有了绝大部分选手都没有的奥运金牌,甚至于已经成为本国第一位花滑的大满贯。
多幸运啊。
实在是比奋斗十年但仍救世失败毁灭成功,归来还是未成年然后学历与简历都丢了个干干净净的御主好太多了。
……
自己在想什么?不,或者说,自己在做什么?
睁开眼只能得到一片模糊,迷蒙的耳边像被血糊了一层又一层的茧子,吵吵嚷嚷的声调似乎在自己眼前呼喊着一个熟悉的音节。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隐隐作痛的、明确痛觉的、好痛好痛……每一章都要用相似的文字来描述相似的痛觉,而主人公本人每一章都得受伤吗?
旁观者难免觉得无语与残忍,读者们不自觉地发出“除了让主角因病痛而获得情节戏剧性与成长线,就没有别的情节了吗?”之类的抗议与排雷。唯独主人公本人诧异地发觉:原来自己习以为常诶!
是因为这份痛感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成立吗?只是或多或少或位置不同的区别而已吧——至少运动番的片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人!
……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可除了问自己为什么、而自己也明确地给出“我不知道”外,年轻的藤丸选手还是只问“然后呢?”
前辈?前辈!
立香!立香!
“立香?!——”
“——藤丸选手还听得见吗?”
从黑色中遍布的红色前,醒来了。
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渴望以手抱头却无法驱动身体的其他部位,脑部的感知如同下过地狱却被死神赶回人间一般,身体内部连绵起伏的疤痕被血与痛擦拭着,无法呼吸的喉抓住了渴望喘息的心胸,泪水的诞生早于话语脱口。在冰场之上因闪避一位选手而被另一位高速滑行中的选手重创于地的选手紧紧地握着教练的手。
‘我不能退赛。’
大脑的下意识,身体的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下意识,似曾相识的当年,捂着眼睛说不要退赛的选手没能获得当年的好运气——只凭借自己的身体立刻爬起来并意识到自己受伤的位置。在医疗团队的帮助下从团队赛的女单自由滑赛场上回到挡板之外,还没来得及为耳边医生所说的“情况尚可”感到喜悦,教练的严肃与惧色犹留让藤丸立香痛苦,她知道为什么。
“我可以的,”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却始终不愿意滴落,固执的执拗,执着不放的偏执,“即使是滑完就要退役。”
“这就是你的梦想吗?”
“……因为我想要这么做,”她说,“责任的一部分,也应当属于梦想吧?”
教练侧过身掩面遮泪,而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选手——藤丸立香喘息着忍耐脑中闪现的记忆,那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比赛,却属于“藤丸立香”。
*
“如果能成为大人就好了。”幼时的小小藤丸选手如此真心实意,对未来拥有我必定能够成为厉害大人的憧憬。
“小时候的我也不会犯这种错误吧……”成年后的成熟大人立香冠军如此诚恳,对大人的自己拥有如此痛苦的当下而真心实意地批评当此时的自己。
要滑出能够让旁观者惊叹的节目,要表演出能让自己真切满意的完美,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不只是一位厉害的选手,要赢,要一直一直赢下去……拥有这样的贪婪与渴望,不应该是运动员取得胜利的基本心态吗?
“包括自己的死亡阻挡在前吗?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吧?”那个声音说,“御主的职责应当是每天都在认真进行着能让自己存活下去的各种训练,从者若失去御主便无法存在,迦勒底若没有御主就无法延续职责延续,‘藤丸立香’应当始终将自己的「存活」看作最大的责任和义务才对吧。”
还是那个声音,她回答:“可我已经不是御主了吧?”
“为相似的疼痛搭上并不应当相似的人生,梦想是滑出能够让所有人惊叹的花滑节目的藤丸立香,会感到快乐吗?”
“这里又不是你的理想国。”那个声音拥有轻快的步伐,“所以,回到我的赛场上去吧,藤丸立香不需要这些痛苦。大家都是这样祝福与诅咒着的呀,快乐很重要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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