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之陆

　　由春入夏，正是天气渐渐炎热的时候。在经历了一番风波之后，水原乡的灾情终是得到了缓解，而太子褚煜在这件事中发挥的作用不小，借着这个由头，身体每况愈下的老皇帝正式下旨，让太子监国。

　　太子监国的消息传到被幽禁的三皇子府中时，褚央几乎是把屋内所有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三皇子妃在一旁劝解了片刻，也是被迁怒，只得抹着泪从屋中退了出去。

　　褚央不甘心就这样败给了褚煜。

　　发泄一通后，他稍稍平息了些许，召来幕僚，商议对策。

　　东宫的气氛不似褚央府上那般低沉，畅快间又带了些急切。太子监国后，要处理的政务越来越多，傅叶宁盘算着，让人收拾出了一间更大的屋子，给褚煜当书房。

　　当晚，褚煜把洛云舒和裴扬一道请了过来，在东宫摆了小宴。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傅叶宁在这段时日的接触中也和陆明廷几人逐渐熟悉起来，不再像刚到燕都时那般拘谨。

　　饭后，傅叶宁和褚煜一道把几人送出了东宫，待几人各自上了马车之后方归。

　　“殿下。”回到寝宫，傅叶宁叫住了褚煜。

　　“何事？”褚煜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陆大人对洛姐姐，似是有意。不知殿下怎么看？”傅叶宁问道。

　　褚煜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带着笑意：“我还能怎么看？必然的事。我同予安一起长大，他的脾性我最是清楚，不管男子女子，他都不曾如此关切过，如今连带着性子也变得谦和了些许，不是有意是什么？”

　　“殿下不打算推陆大人一把？”

　　褚煜闻言却是轻笑出声，带着些恶趣味：“终于有人能治治他了，我可不想他这么快就抱得美人归。”

　　不过褚煜终归还是关心陆明廷的：“宁儿瞧着，洛小姐对予安，可算有意？”

　　傅叶宁摇摇头，叹了口气：“许是有一些。不过洛姐姐心思重，他们二人若是不说开，我倒是怕他们错过了。”

　　褚煜却对陆明廷自信的很：“不会的，宁儿且看着吧。”

　　回到陆府的两人自是不知道褚煜和傅叶宁的心思。

　　虽已快要入夏，但夜风阵阵，还是吹得人有些凉。洛云舒和陆明廷两人沉默着并肩而行，走到洛云舒的院子门口时，是陆明廷先开了口：“阿笙，明日散朝后，我有话跟你说。”

　　在洛云舒去水原之前陆明廷就这样说过，洛云舒没意外地应了下来：“好，我等你。”

　　从水原回来后，陆明廷强硬地要求洛云舒在府中好好养伤，不让洛云舒亲自处理外面的事，饶是竹叶从水原回来，有事向洛云舒禀报，洛云舒也没出门去见他。

　　如今半月过去，洛云舒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打算挑个时间去见竹叶。

　　洛云舒回房之后，陆明廷并未回自己的房间睡下，而是去了书房，处理一些送过来的消息。

　　特别紧急的消息洛云舒都处理过了，他只需要看一看，还有一些消息不需要有什么处理，但需要他知道。

　　比如，长安城的消息。

　　距离魏柏生的死已经过去数月，魏贵妃有孕了。

　　洛云舒自是看到了这则情报，还特意拣了出来，让陆明廷也早些看到。

　　陆明廷唇边浮现玩味的笑，魏柏生才死了不到半年，这些人竟是像把他忘了个干净似的，还真是薄情。

　　不过陆明廷拿不准洛云舒的心思，魏贵妃的孩子总归也算是魏家血脉，不知洛云舒想怎么做。陆明廷思忖着明日问问洛云舒的意思，看完其他情报后，把该烧的都烧了个干净，才吹熄书房的灯，回房休息。

　　第二日散朝后，陆明廷没有跟着褚煜去东宫，而是径直回了家。

　　他有话要和洛云舒说。

　　洛云舒也早已收拾好一切，在院子里练功等他。

　　见陆明廷进了院子，洛云舒收了剑势，同他一起走进了书房。

　　待两人面对面坐下后，陆明廷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慢悠悠地煮了一壶茶。

　　洛云舒坐在他对面看着，亦是没有催促。陆明廷泡茶的动作极为流畅，细长白皙的手不疾不徐地拎起茶壶，添水、倒水、加茶叶、过滤，本是简单的动作，陆明廷做来却是极为优雅。加上他隐藏在茶水热气之后的一张俊俏脸庞，洛云舒撑着下巴，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直到陆明廷倒了一杯茶放在洛云舒面前时，洛云舒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端起茶杯，啜饮一小口，茶香在鼻尖萦绕，在唇齿间迸发，洛云舒不由得感叹：“好茶。”

　　“阿笙喜欢就好。”闻言，陆明廷唇边漾出一抹笑容，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又只是把半满的茶杯捏在手心里，缓缓地摇晃着。

　　“请我喝茶，想说何事？”洛云舒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看向陆明廷，看起来心情不错。

　　“魏贵妃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陆明廷看向洛云舒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洛云舒微敛双目，低头盯着茶杯里的茶水，半晌，才道：“远在长安宫中，我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只要你想。”陆明廷眯了眯眼，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你在宫中也有人？”洛云舒有点惊讶，她自以为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中，已经对陆明廷的势力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的手居然还能伸到长安宫里去。

　　陆明廷狡黠一笑：“影月阁的探子，遍布天涯海角。”

　　“多谢。”沉默片刻，洛云舒终是道。

　　“为何要谢？”

　　“不是我的话，你们也犯不着对她下手，还白白增添一份暴露的危险。”

　　陆明廷闻言笑意更甚，存了些捉弄的心思：“那阿笙想要如何回报我？”

　　洛云舒一恍神仿佛回到了自己和陆明廷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开着玩笑，说以后要找自己要报酬。

　　“你想要什么？”洛云舒问道。

　　陆明廷眉眼含笑，却是极为认真。

　　“你。”

　　洛云舒愣了片刻，猛然意识到陆明廷所说的是什么的时候，顿时红了耳朵。

　　“我没有现在就想要一个答案，阿笙可以好好想一想。”陆明廷依旧是笑着看她，“我只希望阿笙在考虑以后的时候，能把我也考虑进去。”

　　洛云舒沉默地低头，不去看他。

　　她不是给不出答案，是根本没有考虑过。

　　沉默良久，陆明廷已经准备略过这个话题的时候，洛云舒终是开口道：“我考虑考虑。”

　　收到答案的陆明廷很是满足。

　　“还有一件事。”陆明廷打破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有些尴尬的氛围，“唐门门主过些日子要来燕都了，会暂住在咱们府上。”

　　洛云舒点点头，表示知晓，她又敏锐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燕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明廷却是摇了摇头：“他只说要来找人，具体的要等他到了才知道。”

　　“好。”

　　“不过，”陆明廷调转话头，“之前他说过想要见见你。”

　　“见我？”洛云舒面露疑惑之色，不为别的，她并不知道这位唐门门主想见的是哪个自己。是武功高强江湖闻名的玄清门洛笙，还是杀手榜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玄烛。

　　“见洛笙。”陆明廷看出了洛云舒的困惑，“他知道我认识你，玄清门洛笙也算是江湖闻名，一直想要见见你。”

　　洛云舒了然，那便没有什么大事，见见也好，遂道：“那便见吧。”

　　“还有一件事。”陆明廷又道。

　　洛云舒凝神听着他讲。

　　“过几天四月中，皇家按照惯例会在郊外行宫举办百花宴，朝廷勋贵、各家夫人和公子小姐都会参加。”陆明廷向她介绍着，“太子妃也要去，有兴趣去玩玩吗？”

　　“你也会去？”

　　陆明廷摇头：“百花宴的主角是女儿家，男子参与多是去相看的，我不需要凑这个热闹。”

　　言语间，陆明廷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洛云舒。

　　洛云舒又想起了陆明廷刚刚所说的话，本以为只是开玩笑，不曾想陆明廷却是极为认真，不由得低了低头。

　　“人多，吵得很，我也不去了。”洛云舒向来不太喜欢这些热闹的场合。

　　陆明廷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笑着道：“好，不去。”

　　虽只是浅浅的笑意，却是难掩陆明廷心底的暗喜，百花宴上各家公子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陆明廷才不愿意洛云舒去看他们。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些人终究也是比不过自己的。

　　洛云舒也有事要和陆明廷说，她思索片刻，问道：“明晚有空吗？”

　　“有空。”陆明廷几乎是立即答道，只要是洛云舒问，他不管怎样都是有空的，“什么事？”

　　“竹叶从水原回来了，我想，让你们俩见一面。”洛云舒轻描淡写地开口。

　　陆明廷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虽然之前就知道了洛云舒就是玄烛的事情，但是这还是洛云舒第一次让自己介入到她在十刃堂的一些事。他压了压嘴角，装作毫无波澜的样子：“好。”

　　“十刃堂虽也接朝臣的单子，但不涉朝政，所以，我们得隐秘地去。”洛云舒交代着注意事项。

　　不过陆明廷却浑然没有听进去：“那阿笙帮我，算不算涉朝政？”

　　“……算我个人行为，和十刃堂无关。”

　　陆明廷脸上笑意更甚。

　　洛云舒也终于因为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早已把陆明廷，划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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