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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零下的温度让风裹上了碎冰似的寒意,吹得太阳瑟瑟发抖,只在晨曦里折射一点冷冽光泽。
坐公交的人不多,喧闹还不足以融化玻璃窗上凝结的层层白雾,目光瞥到前面在雾上作画的小孩,苏宵不自觉地抬手抹开了一小块。
CM。
看着玻璃窗上赫然的两个字母,连苏宵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是怎么毫无预兆地想到他的,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昨天长达一小时的注视让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肌肉记忆。
哦。
她原来盯着他看了一个小时。
可是。
尘暮根本没注意到她,他的眼里只有坐在他旁边的白宜夏,他会对她笑,跟她说话,体贴地跟她解释电影里那些苏宵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苏宵盯着那两个冰冷的字母,却好像看见了藏在背后的,那个罕见的,温柔的尘暮。
她倏地皱起眉,擦掉了这个别扭的涂鸦,然后阖上眼睛。
……
抵达目的地时,时间控制的刚刚好。
落地窗外的晨雾尚未散尽,有阳光透过,被水面切成细碎的金色波点,洒在泳池边抛光的汉白玉瓷砖上。
区别于普通泳池刺鼻的氯水味,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海盐香。
放眼望去,每一处铺陈无一不透露砸钱的精致。
“您好,”身着定制品牌制服的工作人员端了杯咖啡走来,“抱歉小姐,我们明日才正式营业,目前暂不对外接待,还请您谅解。”
“你好,我不是……”苏宵把自己来这的缘由解释了一番。
女员工掀眉打量了她两眼,似是不解,“规定的媒体时间应该是下午才对,请问,跟您对接的工作人员是?”
哦,怪不得这里这么冷清,除了几个穿制服工作人员,连个背相机拿采访提纲的媒体都没有。
“小姐?”
“你好,”苏宵回过神,“是甘先生联系我让我现在过来工作。”
女员工点点下颌,似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随即抬腕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抛去视线。
泳池旁,男人穿深灰色高领毛衣,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间冷调的铂金手表。他正俯腰,跟一旁的工作人员交代着什么,侧脸线条冷峭又熟悉。
“他是这的老板,”女员工说,“联系你的就是他。”
言罢,女员工自顾自地走开忙别的事去了。
虽然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越过员工直接跟自己联系,苏宵也没多想,走上前。
男人也在这时结束了谈话,迎上她的目光。
看清来人,苏宵握着提纲的手指微微收紧,呼吸竟一瞬间变得急促。
甘祁风。
这儿的老板是甘祁风?
苏宵怔愣。
年少时总有那么一个人,在记忆里占着特别的位置,不是因为多美好,而是你一看到他,最先翻涌的,偏偏是那些带着刺的,不怎么愉快的记忆。
于她而言,甘祁风就是这样一个人。
相较于她的慌乱和不适,甘祁风就表现得从从容多了,甚至,还笑了。
他像个绅士那样儒雅地弯眉,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礼貌地同她问好,“你好,苏小姐。”
“你,你好。”苏宵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简单招呼后,甘祁风便去了楼上的VIP房间,苏宵则在一楼忙着拍摄和与工作人员沟通一些宣传细节问题,偶尔甘祁风下楼,两人的交流也仅限于工作层面。
他始终客气而有分寸地称呼她为“苏小姐”,跟她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就好像并不认识苏宵,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那样。
苏宵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跟自己在微信交流的“甘老师”是不是他。
“辛苦,方便的话样稿今晚可以发我一份,”甘祁风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唇角勾着温和的笑,“合作愉快,苏小姐。”
苏宵抿唇,像对陌生的普通客户那样笑着,“合作愉快。”
随即苏宵收拾好相机和稿子,快到门口时甘祁风忽然出声叫住她。
“小宛,”甘祁风喊了个男生过来,“你去送一下苏小姐。”
“不麻烦了,”苏宵推脱,“我自己走就可以。”
甘祁风掀眉瞧了她一眼,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问,“还是原来的住址吗?”
苏宵愣了一瞬。
甘祁风了然地轻点下颌,拍了拍男生的肩,叮嘱,“把苏小姐安全送到家。”
“好的老板。”
*
虽然欠债已经还清,按说心里已经没有负担,可自从回到禾青,苏宵一次也没有回去看过原先住过十几年的老房子。
卖房的时候,小姨倒是陪着苏女士回去收拾过一回。
偶尔也能听到关于那片老城区旧房改造的消息,听说谁谁谁家的儿子金榜题名考上了名牌大学……
可那只是别人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苏宵现在对生活的感知好像只局限在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无足轻重的事,向来投入不了什么心力。
比如遇见甘祁风这个事,隔了几天,她就已经忘了这个小插曲。
……
周六。
本来这天苏宵没有工作安排是打算在床上躺一天的,但因为她昨天不小心跟乔姿曼说漏嘴了晨黎邀请她去剧组玩的事,所以就,睡眠计划泡汤了。
提前打过招呼,乔姿曼便驱车跟苏宵一起去剧组探班了。
大概晨黎在忙,电话是助理小林接的,“啊,已经到古街那边了,我这暂时有点抽不开身……”
小林的音量渐渐弱下去,话筒里传来低低的男声,过了几秒小林回话道,“你们快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哈,我喊朋友去接你们。”
“好嘞,谢谢姐!”乔姿曼挂了电话。
那会苏宵还倒在副驾驶座上补觉,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朋友”是谁,以至于当她睁开眼隔着车窗看见尽在咫尺的尘暮时,被吓了一跳。
……
尽管苏宵没问,尘暮还是主动解释了来这的缘由,“裴聿今前几天拍戏摔了,这两天腿不太舒服,我姐喊我来给他看看。”
原来是这样导致拍戏进度延误,晨黎才有空喊她们来玩的。
“哦,可你不是心外科医生吗,”乔姿曼问,“骨科你也可以治?”
“一些基本病症还是了解的,”尘暮说着侧额,看向苏宵,“如果你哪里不舒服,也可以跟我说。”
“她呀,除了嗜睡没什么毛病,”乔姿曼接过话茬,说,“尘医生,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嘛,我最近老感觉哪里不太舒服。”
“从你声线听,咽喉黏膜已经有炎症,”尘暮淡声说,“这几天少用嗓比较好。”
乔姿曼只好悻悻闭麦。
——
因为晨黎跟女二还有一场对手戏要拍,怕影响她工作,几人便在剧组随便溜达了一会。
本来跟尘暮并行苏宵就有种莫名的尴尬,偏偏乔姿曼头回进剧组看哪都新鲜,东逛逛西逛逛,这不,不知道从哪拐来个半高的小女孩。
女孩身上的淡粉色襦裙绣着几枝桃花,外层罩了件浅杏色的夹棉披帛,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发间别着一支蝴蝶发簪,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两汪清泉似的大眼睛。
模样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却毫不怯人,仰眸直勾勾地盯着尘暮看,但见他丝毫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便把视线又转到苏宵身上。
苏宵屈膝蹲下身子,视线和她平齐,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雪瑶。”
“那我叫你瑶瑶?”
女孩努嘴,“我是雪瑶公主。”
“好了,公主,”乔姿曼把她抱起来,“你得回去找你妈了,我真没空陪你玩。”
“不要,我下午才要拍戏,”雪瑶挣扎着踢腾腿,无果后又停下来,“那好吧,不过你要去给我买冰糖葫芦。”
“哪有卖冰糖葫芦的。”乔姿曼扛着她就要往回走。
雪瑶又挣扎起来,“就在古街那里,有白胡子老爷爷在卖,很甜!”
乔姿曼只好无奈放下她,谁让她先招惹了这小孩呢,“行吧,那你在这等我。”
……
等乔姿曼一走,雪瑶很自然地握上尘暮的手,说,“陪我去玩吧,舅舅。”
舅舅?
就是说俩人不仅认识,还有这层关系?
察觉到苏宵的错愕,尘暮解释,“她以前在一个戏里演过我姐的小女儿,每回见我都喊舅舅。”
苏宵眨眨眼,原来是这样。
“舅舅,”雪瑶扯了扯尘暮的手腕,“你不是说妈妈和你的关系要对外人保密的嘛。”
“她不是外人。”尘暮说。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视线在两人中间晃了一圈,忽然也牵上苏宵的手,说,“舅妈,我们一起去玩吧。”
“……?”
怎么就,舅妈了?
大概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有自己的一套想法逻辑,还是年龄差距过大让交流出现了鸿沟,无论苏宵怎么解释,貌似都对不上频道。
比如她说,“我跟你舅舅只是普通朋友。”
女孩就会问,“可是舅舅为什么要跟普通朋友分享秘密呢?”
比如她说,“我们没有在一起。”
女孩就会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比如她说,“不要喊我舅妈了,这样会让别人误会。”
女孩就会问,“你不喜欢舅舅吗,为什么,是因为还有其他舅舅吗?”
“……”
苏宵逐渐无力招架。
偏偏尘暮还没有任何要解救她或是解释的意思,事不关己地听她俩打嘴仗,甚至,还在窃笑。
解释不通就罢了,苏宵也觉得跟一个小孩子在这搞逻辑很没必要,索性就应下了这个有些别扭的称呼。
“舅妈,”雪瑶喊她,“我要跳了!”
“好。”
苏宵条件反射地走上前,双手虚虚拢成抱揽的姿势,“我在这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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