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联邦：下沉之地（下）

　　最终，麦德尼斯再次得到了她想要她得到的东西——依旧是以先前那种为此支付昂贵代价的方式。

　　不过麦德尼斯倒是很满意，满意到她此刻已经懒得计较这些得失。

　　“这世上想要做成什么事不需要代价呢？”麦德尼斯对自己体内的黑暗物质说道。

　　当然黑暗物质也极其赞同她的这一观点。

　　“是的，一切都需要代价。”黑暗物质说道：“只不过或早或晚、或多或少罢了。”

　　麦德尼斯灵魂里最冷酷、同时也最优秀的那部分被中心意识拿去了（这也便是她曾经在愿望公司观看自己的未来时，见识到的那个无比冰冷无情残酷、高高在上又光芒万丈的那个真神她），
　　然后她把自己无情但又保持一定仁善的那部分划给了成为世界意识的那部分自己，而最后剩下的那两部分：‘世界互连网’和审视者，她们俩像是曾经活在痛苦和不快乐中、但位于两种不同角度、不同层面的麦德尼斯——
　　她们俩都很像本体的麦德尼斯，只不过‘世界互连网’是神，而审视者则类似于拥有超凡能力和不朽生命灵魂的凡人。

　　而世界法则、世界意识和世界互连网，这便是黑暗物质所说的“三位一体神”中的“三位”。

　　至于审视者，她则是黑暗物质专门划分出来的一个特别的存在。

　　麦德尼斯没有证据说黑暗物质这样划分，这里面是不是有黑暗夫人的意思——但凭直觉，麦德尼斯感觉这应该是有一定黑暗夫人授意的成份。

　　只是麦德尼斯想不明白黑暗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这位神秘、强大又高贵的神明在下一盘什么棋，而自己则是她巨大棋盘中一个很小的、默默无闻的棋子。

　　不过就跟上面说的那样，麦德尼斯对这一点都不在乎。

　　毕竟她早就看明白了，无论是外面遥远宏大的宇宙，还是自己所在的这颗小小的星球，各种文明和各种等级社会，它们内部的生存之道大概总是有着相似的残酷性的。

　　处于低位的人从高位的人那里得到些什么，她就绝对要为此向高位们回报什么——这种回报可能是投桃报李，但更多的也可能是高位们用一点小小的资源来捆绑住低位者们，然后利用他们、压榨他们、剥削他们、用他们来攫取更多更大的利益。

　　但那又怎样，对于麦德尼斯这样的野心家，他们害怕的不是被利用、压榨和剥削，他们真正恐惧的是自己会永远平凡平庸，会一文不名，会忙忙碌碌一生、结果最终到头来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是。

　　麦德尼斯的灵魂被分割好后，作为世界法则的她被留在了天界：

　　因为世界法则是不可以离开盛载它们的池子——至少，它是不可以离开天界——或者，作为世界法则的那个麦德尼斯是不能轻易离开天界的；

　　而作为世界意识和世界互连网的麦德尼斯，她们则主动重新跟审视者麦德尼斯合为一体——因为麦德尼斯过去被困得太久了，而结束了这段痛苦煎熬又漫长的成神过程，如今整个麦德尼斯的心愿全了，所以她们二神打算跟审视者一起，先在凡间待上一段时间，让审视者盛载着她们，在凡间到处游历、到处逛一逛，去经历各种她们先前无论如何都经历不成的事情。

　　回到凡间后的第一天，麦德尼斯去了愿望公司分公司的总部。

　　这是愿望公司要求的，当她成功飞升成为真神后，她需要来到愿望公司，并在愿望公司的安排下，搭乘公司内部的通道去总公司那儿觐见爱神。

　　麦德尼斯以为，自己跟愿望公司做完交易后，又去跟黑暗夫人做交易，爱神大人也许会对她的这一行为非常不满。

　　在去往愿望公司总公司的路上，麦德尼斯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然而，在真正见到爱神大人后，她却发现爱神大人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甚至，爱神大人还十分亲切友好地询问起了她成为世界法则的过程。

　　当她听到世界法则问麦德尼斯的那四个问题后，她对麦德尼斯说道：“你的前两个问题回答得确实很好，而你回答的后面两个问题——”

　　“事实上，哪怕是对于我们这样出身、力量强大的神明，‘何为命运’‘何为自己的命运’这种问题，我们同样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就比如我，”爱神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一下，说道：“曾经的我，我对我自己的命运也是充满了迷茫；”

　　“就跟你一样，我曾经也得到过一个预言，他们也都说我未来会接替我父亲的位置，成为新一代的神明领袖，并开辟出一个疯狂的、全新的、完全不同的宇宙时代。”

　　“但我那时很弱，我的父亲也一点都不看好我......”

　　“你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怎样的艰辛，支付了怎样的代价，我才最终成就了自己，创造并做大了我如今的公司，并终于获得了我父亲的认可，继承了他的帝位。”

　　“然而，我确定我过去是什么样，我知道我如今是什么样，我却不知道我未来会怎样——因为那个预言只讲到了我当前的阶段。”

　　“所以，麦德尼斯，你要珍惜你如今得到拥有的这一切，因为命运往往残酷且无常，你获得的越多，你将失去的也越多，就像我们公司的愿望交易一样，只不过这里跟你做交易的不是我们公司的愿望使者，而是高高在上、难以违抗的命运。”

　　麦德尼斯感觉这位爱神大人嘴里似乎话里有话，但她的话里话表达得十分隐晦，麦德尼斯觉得她似乎是想要提醒自己什么，但可能出于某种原因或者心境，她没有说明。

　　不过，此时麦德尼斯也没有多想，她刚刚成为真神，又刚刚面见了这位宇宙中权力和地位至高无上的神明，她的人生刚重新回到上坡，哪怕鉴于先前在天界的那些教训，她已经学会了努力克制，但她还是因为愿望实现的满足和重新得到的自由而不可避免地又乐观了起来。

　　因此，她只是将爱神的这番话记下，随后她拿出黑暗夫人交给自己的那面嵌着黑心的圆镜。

　　“这个，是黑暗夫人让我转交给您的。”麦德尼斯说道，然后她便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麦德尼斯有些紧张，但正如黑暗夫人说的那样，爱神大人看到镜子后只是愣了一下，接着她便神情自然地接过镜子，并收了起来。

　　对黑暗夫人送的这面镜子，爱神大人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又跟麦德尼斯闲聊了几句，便让麦德尼斯退下了。

　　麦德尼斯在愿望公司总公司待了大概两天（是按照他们这儿的时间单位算的），然后爱神大人和总公司的人便让她回来了。

　　麦德尼斯回到联邦后，她从分公司出来，先是去了曾经被用来囚禁自己的那座荒岛，她回到了自己过去居住的那座庄园里，此时庄园已经荒芜了，庄园里的机械管家和仆人也都不见了——它们大概是被机械人公司带走回收了。

　　麦德尼斯在庄园里住了一晚，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回忆怀念一些什么。

　　而等次日清晨，麦德尼斯早早地起来，她徒步走到荒岛的海岸附近，在那里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然后一个人看了一场日出。

　　等看完这场日出，麦德尼斯再次回到庄园里，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和书房，在那里找到了一些没有被回收公司带走的、仍旧有用的东西，她把它们收了起来。

　　然后，麦德尼斯便从岛上离开了。

　　麦德尼斯先后去了几个头部上等城市——这几个头部上等城市分别是穆恩和她的女儿们跟她父亲和一些熟识的重要族人所居住的地方。

　　她来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并来到了他们居住的庄园或者别墅门前，她既不按门铃，也不打算进去，她只是站在那儿，用自己的‘互连网’去感知了一会儿庄园或者别墅里的场景。

　　接着，她便也从那些地方离开了。

　　唯一被麦德尼斯找上门的是纳西，并且，麦德尼斯还在纳西暂居的房子里住了几天，这几天里，她还跟纳西和阿明一起看店，并帮助他们谈生意（虽然她并不太会帮这种忙）。

　　然后，在某个闲适的午后，看着玻璃橱窗外面蔚蓝晴明的天空，麦德尼斯的内心突然像是受到了感应一样，她问了纳西自己没有通过的那两个问题：“何为命运？我的命运是什么？”

　　她以为这两个问题也会难倒纳西。

　　然而纳西却甚至都不带低头思考一下地，便说道：“命运，人活着不就是命运吗？”

　　麦德尼斯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纳西便解释道：“其实我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是命运，但我跟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交易，看到那么多人因为许愿而人生变得跌宕起伏、大起又大落——”

　　“我觉得，你人生大起，这不能完全叫做命运，你人生大落，这也不能完全叫做命运，你应该意识到，只有你活着，你存在着，你的人生才有命运一说；”

　　“命运的存在就跟人的存在一样，它是浑然一体的，并且它跟承载它的人和人的人生也是一体的，所以，命运不应该被用好和歹、起和落来划分；”

　　“因为你如今的好可能是建立在你吃尽苦头的过去上的，而你人生的落，也可能是因为你已经走过了你过去人生的巅峰——”

　　“所以，我说不准命运到底是什么，但我能看出，命运的根源是人和事物，是它们的生命，是它们的存在......就是这样，这便是我对你的第一个问题的回答。”纳西说道。

　　听完纳西的回答，麦德尼斯低头不语，她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像是有点明白了什么一样。

　　当天夜里，麦德尼斯做了一个梦。

　　这似乎是一个很温柔的梦。

　　而在麦德尼斯正沉醉在梦境中时，麦德尼斯听到自己耳边再次传来了那位“网”前辈的声音。

　　只听他对麦德尼斯说道：“你可以醒来了，麦德尼斯。你已经赢了这场游戏，你也已经成为了你想要成为的神明，如今你该醒来，你该睁开眼睛，去像一个真正合格的神明那样，去做那些你应当去做的那些事情。”

　　“成为神明不是你最终的命运，”那个声音对麦德尼斯说道，“你真正的命运应当是在成神后，去好好地治理这颗星球。”

　　“世事无常，麦德尼斯，虽然你的厄运已经结束，但联邦星球的厄运将会在那不算久远的未来降临。”

　　“你要守护好你的星球，你要保护好你的子民——因为这才是一个神明真正要去践行的正确命运。”

　　那个“网”前辈在麦德尼斯耳边耳语道，他不停地叮嘱着麦德尼斯，直到麦德尼斯彻底从梦中惊醒过来。

　　次日早上，太阳已然升起，纳西和阿明也起床了。

　　纳西快速洗漱完，然后他坐在餐桌前，准备用外卖软件点个早餐。

　　“你今天早上想吃什么？”纳西刷了一会儿外卖平台的首页，他确定了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接着因为麦德尼斯的房间里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于是纳西便来到了麦德尼斯的房间门前，他一边敲门一边问道。

　　然而，麦德尼斯的房间里却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纳西觉得有点奇怪，他想了想，感觉确实有点不对，于是他转动门把手，将房间门打开。

　　只见此时房间里已经没有麦德尼斯的踪影了，她床上的枕头和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而麦德尼斯在床头柜上给他留了一张字条：
　　谢谢你的开解，我似乎有点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了。接下来我要去寻找并完成我真正的命运，有缘再见，勿念。

　　“她这是......真想明白了？”纳西看着纸条，挠了挠头，然后他像是突然有些害羞了一样，他把纸条放回原位，接着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咕着：“我那个答案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信了......我的话有这么权威吗......”

　　他嘀咕着，虽然他嘴上是这样说的，但他的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向上咧了起来。

　　最后纳西在心里祝福道：祝你好运，我的朋友，你肯定会找到并实现你真正的命运的。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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