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啊，请你不要担心

　　高二的暑假本就不长，小镇上难得出个状元，本就出名的欧阳长乐，这回闹得更是沸沸扬扬乌烟瘴气。

　　一直到开学，这群嘴碎娃子刚聚首，又是轰轰烈烈一场八卦盛宴。
　　同时紧随而来的，是高三学生的后怕。

　　新高三们在暑假前就学完了高中的内容，留下整整一年时间备考。他们会搬到神秘的后山上，开始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日子。
　　压抑的氛围下，这样的死亡八卦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刚开学，九班统一请了搬家公司帮忙把整个班的教辅资料给运上山。
　　一整个暑假没锻炼，一群人空手爬“Z”字形山路，路过经典景点“人生能有几回搏”的标志时，谁也没能缓上两口气打卡拍照。

　　哼哧哼哧爬到山顶，俯视山脚的教学楼叫远翔楼，跟它地理位置一匹配，果然有种一飞冲天的激情。
　　郑策站在楼前大喘气，一楼大厅挂着横幅，“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两旁柱子上烫金正楷“修德养正气，乐学入佳境”。她一时失神。
　　又想起欧阳了。

　　柯言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将九班的教室安置在六楼顶楼，说他们之后将是一场苦战，不能亏了身体，每天爬爬楼以免四肢退化。

　　……
　　刚爬上山顶的九班同学说不上来的心酸。

　　新教室和山下的高一高二没什么区别，还是按照原位坐，郑策和骆远方径直走向清洁间旁边的座位。

　　教室后方的黑板上，柯言潇潇洒洒也写了一句话：“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但郑策前桌已经不见了，会和她煲电话粥，喊她言情天后的那人也不会再见了。

　　安顿好一切，空中突然传来每回正式考试才有的“铃铃铃”声音，吓得整栋楼都窒息片刻。

　　柯言从靠走廊的窗户探进头来。
　　“收心了啊，以后上课铃没有什么钢琴曲了，就用高考铃声，让你们听到免疫为止。”

　　补药啊老shi！

　　此时，教室里一人小声哼起高一高二的下课铃，接着，全班默契地跟着小声哼哼，整齐划一，凄凄切切。
　　像是凄惨又诡异的祭奠仪式。

　　柯言笑笑，果然还是中二的年纪，不会因为山上山下有任何区别。

　　柯言再甩一排眼刀过来，整个教室瞬间安静。

　　因为欧阳的事情，学校这几日更加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
　　每天，柯言都跟长在窗户外面一样，假装路过，实则不露痕迹地仔细观察班里每个人的情绪。

　　再之后，没人谈论这件事，形成了同学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夏日傍晚，学校的猫躲在角落里发情，叫个没完。山顶远离列车轨道，上课被吵到师生无语的情况也没了。

　　读书声变大，课间排队问老师问题的人变多。
　　郑策混在其中过几次，每次靠近老师的时候，他们手上的粉笔灰都没来得及擦洗，靠近了能闻见带有白色粉尘的风。

　　逐渐的，聊三毛、侦探小说、还珠格格的人也换了话题。开始聊未来，聊她们还没出过国，张口闭口是对未来的期待。

　　很多事情在悄然改变，缓慢而不着痕迹的。也有很多事情似乎一直没变，比如——

　　“你们班什么味儿，开窗透透风！”
　　柯言进门还是这么一句。
　　接着全班学她将眼镜往下挪，白眼一翻，齐声道：“烦！”

　　柯言被逗笑，跟孙猴子的语气一样，还是瞪他们。
　　“烦死了。”

　　“在呢~”教室里一个温柔女声异常突兀地响起。

　　……
　　是谁的手机智能助手被唤醒。
　　空气静止一秒，哄堂大笑，连柯言也不例外。

　　“高三了啊，自觉点。”
　　柯言忍笑把教材拍在讲台上。
　　“一些脑子有病的电视剧少看点了，一古装剧两国交战的人还没我们课间操人多；但凡是个间谍绝对会留下痕迹，这是上辈子得罪上司了，这辈子处处留痕？我提醒你们啊，这些东西看多了，伤脑子……”

　　此时，郑策的新前桌把一个本子传给她。

　　郑策拿着，表皮跟油渣一样泛黄，一本叫“班级周记”的本子，郑策一脸疑惑看她。

　　女生原本都要转身了，好心补充了句：“每个人轮一周，到你了。”

　　郑策木然地点点头，翻开。

　　第一页是学委写的，笔记公正，非常符合柯言描述的处处留痕，把每科老师穿着，到班级谁迟到，谁罚站记得一清二楚。

　　但越往后翻，这东西就跟步入更年期一样，开始走样。

　　起点是安城北这颗老鼠屎。
　　他在上面记了一笔：安帅哥□□，全来加我，好吗好的！

　　又有人开始蛐蛐老师：香香老师今天生气了，因为我们班太笨。
　　老雷今天好帅，有人上课放屁，全班笑场，他骂我们笑屁没出息，呜呜呜。

　　接着郑策翻到林歌也写了一页，是在她来之后：
　　后桌今天问我idol好多事，她一定要入坑了，我得抓把劲，拉下来。
　　然后在旁边画了几个深邃的帅哥。

　　骆远方也写过一页。
　　那一页只有几个大字：文艺委员今天上线搞个大的。
　　落款是他在后黑板画夕阳那天。

　　郑策思考了会儿，几次想落笔都犹豫抬手。
　　再抬头，透过大开的窗户，她看见站在回廊那头的骆远方，他在挑廊看楼下的风景，背后是落日，他像站在彩虹边上，长日尽头。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郑策重新提笔。

　　一路走好。
　　来日方长。

　　*

　　不愧是高三，一开学就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每天的小练习数量能把人压死。

　　晚自习，教室里安静得只剩笔头和纸张摩擦的唰唰声。
　　郑策实在睁不开眼睛，倒了一把风油精在掌心，心一狠，在脸上搓了两下。

　　……
　　………
　　…………
　　……酸爽！

　　她眯着眼睛，一脸泪水看向骆远方，吓得他差点顾不上分寸，直接扑上来。

　　骆远方四周瞅了下，伸手帮郑策把眼角泪水给擦掉一部分，用嘴型问：“怎么了？”

　　“困。”郑策笑笑，眼泪直流。

　　一颗棒棒糖被放在她桌面，骆远方不忍心似的，说：“再坚持一会儿。”

　　郑策好笑地点点头。

　　骆远方还没转回身，安城北头也不回反手搭在椅背上，手心朝上，对骆远方虚虚捏了捏。

　　……
　　这货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骆远方在他手心也放了颗。

　　郑策虽然课上困得难受，回去后还是坚持要和骆远方一起在在客厅复习一会儿。
　　骆淇看着两个娃感动，给两人削了一盘水果捞，以资鼓励。

　　等客厅又只剩他们两人，骆远方一边解题，一手捏着郑策手心。
　　“你困就先睡，我的水平得多砸时间补补，你不用。”

　　郑策底子本就不差，只要稍加努力，就能捡起来老本。骆远方知道郑策这几天进步神速，心里也为自己捏了把汗。

　　“不行，你太卷了，我得学习。”

　　骆远方开玩笑，“怕我反超你么？”

　　“你？”
　　郑策随意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举起资料书望着。
　　“你还差点意思。”

　　“诶骆远方。”

　　“嗯。”
　　骆远方脑子非常好使，手上动作不停，还能分神跟她搭话。

　　“我今天看见你写的周记了。”

　　“什么周记？”

　　“……算了。”
　　郑策说，“我之前听骆奶奶说，你小的时候刚学画画，把手戳破了当红颜料用？”

　　骆远方啧了声，“骆淇还真不把你当外人啊。”

　　他放下手里的笔，看郑策，“今天心里又装着这事儿呢。放心吧，没事了已经。”

　　“嗯。就是心疼。”
　　郑策偏过头，很自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想起下午晚霞旁边那个身影，她心里就想，她曾知道这个人的过往，也知道他在努力变好，这就够了。

　　“不要扰乱我心智，我现在特别不坚定。”
　　骆远方警告郑策，转头也亲了她一下。

　　转过身还没一秒，骆远方索性将手里的笔放下，翻身搂着郑策压在沙发上，鼻尖抵着她的。
　　“我不想学了，你得对我负责。”

　　“好。”
　　郑策爽快笑着道，嘴里还咬着一块儿真巧酱心曲奇。
　　“跟姐混。劳逸结合。”

　　骆远方盯了那块曲奇一会儿，凑上去把另一半给咬掉。
　　郑策脸唰得红了。
　　怎么还能这样……

　　骆远方低声道：“晚上少吃饼干，会长蛀牙。”

　　他索性监督郑策，两个人去洗漱间把牙给刷了。头一回一起刷牙，两个人盯着镜子里的对方就一直傻笑。
　　还好没人来上厕所，不然会被吓鼠的。

　　“好了，你学吧，我看会儿文言文。”
　　回到茶几前，郑策抱着骆远方，紧了紧怀抱，又要松开他。

　　骆远方却像只巨型挂件，头埋在她颈间，不肯松手。
　　“不想学，想要抱。”

　　“松手。”
　　郑策小声呵斥他，“待会儿他们出来一个，我们都得完蛋。”

　　此话有理，骆远方不舍地松开，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看着郑策。
　　离得很近，一时没忍住，骆远方搂着郑策，亲了下她眼睛。

　　“喜欢眼睛。”他哑着嗓子说。

　　又亲了下鼻梁。

　　“喜欢鼻尖。”

　　“眼尾也喜欢。”

　　“还有脸颊。”

　　“耳垂。”

　　说一句，亲一下。

　　像只黏糊糊的大狗在自己身上舔来舔去，温热气息喷在脸上，郑策闭着眼睛笑着，放纵他撒娇。却能在骆远方每次吻上嘴唇的时候给予回应。
　　“……你直说你喜欢我呗。”

　　“喜欢你。”
　　骆远方看向郑策的眼里似有水光荡漾，他认真道。

　　两人又接了个巨——长无比的法式热吻。

　　这种时候就丝毫不care全世界了。

　　“不行！”
　　踹不过气来后，骆远方忽然说，“今日事今日毕。”
　　最后又啄了一口。

　　他眼神坚定又清明，好像刚才差点情.迷.意.乱的不是他一样……

　　骆淇的房门正好打开，两人面红耳赤隔了一段距离坐着，僵在原地。
　　幸好骆淇老花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点点头，颇为赞许地去上厕所。

　　骆远方手机震动了下，郑策发来消息：
　　【好像偷情一样。】
　　【瞪大眼睛jpg.】
　　【刺激jpg.】

　　骆远方：
　　【敲头jpg.】
　　【倒霉jpg.】

　　【……我可是原配。】
　　【伤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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