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依存

　　正式开启同居生活的第一晚，空气里还飘着搬家残留的纸箱气味和新居特有的、混合着清洁剂的味道。

　　邓语婷站在床边，手里机械地叠着刚收下来的衣服，柔软的棉质布料在她指尖被抚平、对折。她低着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的安静：

　　“那个……阿黎，今晚……我们还是分床睡吧？”

　　她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一下坐在书桌旁看手机的黎清欢，

　　“毕竟……第一天嘛。”

　　黎清欢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邓语婷微垂的眼睫上，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细微紧张。她理解这份敏感，理解初入亲密领域的谨慎。

　　“好，听你的。”

　　邓语婷松了口气，抱起叠好的睡衣和浴巾，像只找到安全洞穴的小动物，迅速闪进了浴室。门关上，里面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黎清欢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磨砂玻璃门上模糊晃动的光影。水声持续了许久，带着氤氲的热气弥漫出来。

　　半小时后，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邓语婷裹着一身热气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套宽松柔软的浅色家居长袖和长裤，露出纤细的胳膊和笔直的小腿。刚洗过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发梢还滴着水珠，落在肩头的布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几缕湿发黏在她光洁的额角和颊边，衬得皮肤格外白皙透亮，脸颊因为热水的蒸腾还带着未褪尽的淡淡红晕。

　　黎清欢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她滴水的发梢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唇角自然地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头发湿着容易着凉，要我帮你擦擦吗？”

　　邓语婷的脸颊似乎更红了一点，像被晚霞染透。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黎清欢转身拿来吸水性极好的干发巾，动作轻柔地将邓语婷湿漉漉的长发包裹起来，隔着柔软的布料，轻轻按压、吸走多余的水分。

　　她的手指偶尔隔着毛巾触碰到邓语婷温热的头皮和颈侧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痒意。

　　接着，是吹风机低沉的嗡鸣。黎清欢一手撩起邓语婷一缕长发，一手执着吹风，热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发根吹向发梢。她的动作很仔细，手指在发丝间穿梭，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温柔。

　　邓语婷低着头，感受着暖风拂过头皮和颈后的舒适，以及那偶尔擦过耳廓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触感，身体微微僵硬，耳根悄悄红透。

　　“那个……” 邓语婷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点不自在的干涩，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平时……自己吹习惯了。”

　　黎清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向她泛红的耳尖，眼底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

　　“嗯，就快好了。”

　　她稍稍加快了速度，将发梢吹至半干。

　　在靠得很近的瞬间，一缕熟悉的、混合着洗发水清甜花香的气息，随着暖风钻入黎清欢的鼻息。

　　那是属于邓语婷的味道，干净、温暖，带着阳光晒过棉布般的安心感。

　　黎清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微微侧头，鼻尖靠近邓语婷的发顶，更深地、近乎贪婪地嗅了一下。这个气息……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真切地感受过了，这种味道，很让她安心。

　　吹风机的嗡鸣停下。黎清欢将吹风机递还给邓语婷，

　　“好了，给你吧。”

　　邓语婷接过还有些温热的吹风机，自己继续吹着发尾。房间里只剩下吹风机单调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邓语婷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开口，声音在嗡鸣中显得有些轻飘：

　　“阿黎，我……我一直想问，那天在太平间，你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厉害？”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黎清欢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眼神里的柔和淡去，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黯淡。她轻轻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承载着沉重的过往：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有现场照片和监控，有‘目击者’证词……逻辑链完整得无懈可击。而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无论是身形、轮廓，甚至……某些无法言说的感觉，都像极了你。”

　　她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邓语婷

　　“我以为那就是结局了。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对不起，阿黎……”邓语婷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细密的疼

　　“那个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黎清欢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心疼，脸上的线条重新变得柔和。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邓语婷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没关系，语婷。都过去了，是我当时……太脆弱了。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什么……都信了。”

　　“事情是过去了，但阿黎，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困难，再大的坎儿……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真的。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扛着了。”

　　黎清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微微一震。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清晰、如此郑重地对她说出“一起面对”这四个字。不再是旁观，不再是安慰，而是并肩。一股暖流，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悄然注入她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

　　她抬眸，对上邓语婷那双写满真挚和勇气的眼睛，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似乎也被这目光驱散。她轻轻回握住邓语婷的手，唇角弯起一个温柔而踏实的弧度，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客厅里飘着清甜的水果香气。邓语婷在餐桌上摆好了刚切好的果盘，鲜艳的草莓、橙黄的芒果、翠绿的奇异果，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嘿！阿黎！吃水果啦！” 她扬声朝房间的方向喊道。

　　黎清欢闻声走了出来。她走到餐桌旁，目光扫过那盘色彩缤纷的水果，然后落在邓语婷脸上。

　　“我能吃一个吗？” 她问

　　“当然可以呀！”

　　邓语婷拿起叉子递给她，笑容明亮。

　　黎清欢却没有立刻去接叉子。她微微倾身，靠近邓语婷。温热的呼吸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轻轻拂过邓语婷的耳廓。黎清欢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羽毛搔刮在心尖，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蛊惑：

　　“那…你能喂我吗？”

　　“啊？？？”

　　邓语婷的脸颊瞬间爆红，像熟透了的番茄，连带着耳根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仓鼠，猛地后退一步，眼睛瞪得溜圆，叉子差点脱手，羞恼地低吼

　　“黎清欢！想得美！自己动手！别想第一天就让我喂你！门儿都没有！”

　　黎清欢眼底的笑意加深，似乎很满意看到对方如此剧烈的反应。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叉子，从果盘里叉起一颗最大最饱满、还带着水珠的草莓。她没有立刻吃，而是将那鲜红的果子轻轻含入口中。

　　然后，她抬眼，看向还处在“炸毛”状态的邓语婷，含糊地唤了一声:

　　“语婷。”

　　邓语婷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懵，警惕又疑惑地看着她：

　　“喂！你，你要干嘛？”

　　话未说完，黎清欢已经几步走到她面前。带着草莓清甜气息的呼吸靠近，邓语婷下意识地想后退，肩膀却被黎清欢的双手轻轻按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

　　窗边半掩的窗帘，恰好将窗外的灯光隔开，在她们身上投下一片朦胧暧昧的光影，如同舞台的聚光灯，只笼罩着这两个靠得极近的身影。

　　下一秒，在邓语婷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黎清欢微微俯身，吻了下来。

　　那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唇齿纠缠的吻。她的唇只是温柔地、短暂地贴上了邓语婷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瓣。

　　就在邓语婷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的瞬间，她感觉一个微凉、柔软、带着浓郁草莓甜香的东西，被渡进了她的口中。

　　——是那颗草莓。

　　黎清欢迅速退开少许，唇边还残留着一点草莓的汁液，晶莹剔透。

　　她看着眼前完全石化、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口中还含着那颗“罪魁祸首”草莓的邓语婷，眼底的笑意如同碎星洒落，她轻声问道

　　“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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