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得到了想要了解的消息，鸣玉跟孟昭也就没有必要进村了，于是便跨上马，踏上了回青溪县的路，
　　日头越来越好，渐渐烤干了所有的浓雾，眼前变得一片清明。

　　“难道真是吴兴晖？”鸣玉率先开口，打破了许久的沉默，“这个牛二现在又在哪儿？在吴家吗？”
　　孟昭抿唇，道：“吴家似乎也没有那么好进，”
　　吴家的家丁，除了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随从外，无一例外，均是知根知底的青溪县人，外县人想要进吴家，可谓是难如登天。

　　“如果此事果真与吴家有关，则极有可能是吴兴晖背着吴老爷做的，这个牛二拿了笔银子后，或许逃到了他乡，或许被骗到哪里丢了性命，”鸣玉思索着，
　　“又或者是牛二在吴家碰了一鼻子灰后，遇到了其他什么人，是这个人让他将草药卖予齐刚？可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人非要置韩全于死地呢？”
　　孟昭拧起眉头。

　　那间茶棚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

　　鸣玉拿着画像，寻了个间隙，走到老板跟前，“麻烦问一下，这些天，您有见过这个人吗？”
　　老板接过画像，上下扫了好几眼，摇摇头，“没，我这茶棚每天南来的、北往的，几百口子人在这儿歇脚喝茶，属实是没留意过，”
　　鸣玉收起画像，脸上是藏不住的失落。

　　“这位公子，要不要卜上一卦？”
　　鸣玉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忍不住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拿着“神算”旗子的人，正拉着孟昭的胳膊，

　　“多谢，但我还有事要忙，”孟昭婉言谢绝，
　　可这人作势就要将孟昭望茶棚里面引，“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来来来，我们喝盏茶，”
　　“实在不巧，”孟昭摆摆手，就要离开，
　　鸣玉跟过去，“我们真的是有要紧事，”
　　“老板，三碗茶，”算命先生模样的人拍拍桌子，催促着，“快快快，账钱就记在这对金童玉女身上。”

　　“您这是口渴了吧，”鸣玉拍拍脑门儿，
　　“老夫是看咱们有缘，借此机会好好聊聊，”算命先生一本正经地否认道，
　　孟昭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茶钱给您放这儿，我们也就不做陪了。”
　　“老夫一看，您二位就是能成大事的料儿，”算命先生拱拱手，
　　“可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既然喝了二位的茶水，老夫自然要为你们两人卜上一卜，”
　　“不必了，您快喝茶解渴吧，”鸣玉无奈地笑笑，摆手拒绝。

　　孟昭跟鸣玉刚转过身，这个算命先生也“噌”地一下站起来，“算姻缘还是问前程？”
　　“人定胜天，因此就不劳您费心了，”孟昭拒绝道，
　　鸣玉跟着点点头，“我也相信人定胜天，”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老夫有多谢二位了，”算命先生耸耸肩，
　　“在这个县，真是混不了饭吃喽，”他小声地嘟囔着，“要是人人都像书院里那小子一样，就好喽。”

　　隐隐约约听到“书院”两个字，鸣玉跟孟昭对视一眼，双双转过身，

　　孟昭出声问道：“您刚刚说的是哪个书院？”
　　算命先生掐掐指头，“东篱书院，”
　　“先生可否告知？您说的是哪位学子？您又何时、因何而去的东篱书院？”孟昭继续问道，
　　“八天前，受书院先生一饭之恩，我便为他卜了一卦，他那人平日里广结善缘，有状元之师的命格，”算命先生捋捋胡须，“那位学子，对老夫的言论颇感兴趣，老夫甚是欣慰啊，”

　　“他长什么样子？”孟昭道，
　　“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只是略略有些发胖，从穿着打扮来看是位富家公子，当时他是从书院外面叫住我的，后来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吴兄，他便急急忙忙赶回去了，”
　　都描述到这里了，鸣玉跟孟昭脑海中那位“吴兄”的模样自然也就跳出来了，
　　“多谢，”孟昭拱拱手，“不知您近来所居何处？”
　　“地为床，天做被，晚霞眠何处，我便居何处，”算命先生捋着胡须，语气里是将自己视作世外高人的洒脱。

　　孟昭取出一些银钱，“青溪县有个悦来客栈，先生可否到那儿将就两宿，我们有些事情想要劳烦先生您帮个忙，”
　　“什么事儿？”算命先生上下打量着两人，迟迟没有接过孟昭的银钱，
　　孟昭没有隐瞒，“作证！”

　　“二位是？”
　　“捕快，”孟昭回答道，
　　“为何事作证？”
　　“命案，”孟昭继续说道，“若我们的猜测没错，可能要劳烦先生帮忙，”
　　“若错了呢？这银钱还收回吗？”
　　孟昭笑笑，“当然不！”

　　“好，若有需要，尽管到悦来客栈找我，”算命先生接过茶铺老板刚递过来的茶，
　　孟昭笑着谢过，
　　之后，便跟鸣玉一起急匆匆往青溪县赶，一个新的猜测在两人心中升起，
　　吴家的这条线，又多了几份可疑。

　　然而，两人刚拐过弯，就远远地看到县衙门口乌泱泱的一堆人，
　　鸣玉跟孟昭不明所以，待到走近后，才发现县衙里面跪着的正是齐刚。

　　从站在门口正朝齐刚指指点点的一位大叔口中得知，原来齐刚竟是来投案自首，承认自己是杀害韩全的真凶，
　　没过多久，齐刚就垂丧着脑袋，被押往大牢了，
　　踮着脚尖，鸣玉使劲朝里看，终于瞥到了面色苍白、双眼无神，麻木走着的齐刚，
　　他人被带下去了，县衙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姜琛从县衙大椅上站起身，鸣玉跟孟昭走了进去，
　　“大人，齐刚为什么突然承认自己是凶手？”鸣玉心里疑惑不已，
　　“据齐刚自己所说，是因为近来他饱受梦魇折磨，冤魂索命，他母亲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他心里怕的厉害，便来衙门自首，以寻求解脱，”姜琛讲述着，

　　“原因呢？”鸣玉皱起眉头，
　　“因为前些天的争吵，以及长久以来的妒忌，他便寻了个和解的由头，与韩全约在河边，”
　　姜琛淡淡地说道：
　　“且据他刚才说，所谓的采药人，乃是他编纂而出，那个金潭县口音的男子也仅在街上与他打过个照面，问了个路而已，那些药，皆是他杀害韩全之后得来的。”

　　“大人信吗？”孟昭出声问道，
　　“他的这番说词，恐怕是准备良久，”姜琛眯起眼，
　　鸣玉环起胳膊，“有人去找过他，”
　　姜琛抿抿唇角，“有何发现？”
　　“齐刚口中的采药人为金潭县牛家村的屠户牛二，不久前他来咱们青溪县投奔自己在吴家做事的表哥，
　　我们在回来路上，恰巧遇到个算命先生，据这个算命先生所讲，前些天，他在东篱书院卜了一卦，说是书院内会出一状元之才，吴兴铎很感兴趣，”鸣玉概述着，“在他走后，吴兴铎甚至还追出书院去问。”

　　“吴家？”姜琛抬脚，“去牢房，”

　　牢房里仍是那么的昏暗，霉味和酸臭味混合在一起，
　　齐刚正双眼空洞地坐在牢房一角，即使是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甘心吗？”姜琛开口道，
　　听出了姜琛的声音，齐刚脸上仍没有多余的表情，认命似地开口道：“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有人找过你，是吗？”姜琛追问道，
　　齐刚绝望地摇摇头，“没有。”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在用自己的命给别人做嫁衣裳，”鸣玉忍不住说道，
　　“别说了，别说了，我已经认罪了，”齐刚忽然痛苦地抱住头，“我说了我是凶手，你们还要我怎样？”
　　“我们要一个真相，”孟昭攥紧衣袖，
　　齐刚红了眼睛，他喘着粗气，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这就是真相，真相就是这样，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有人在威胁你？”鸣玉说道，
　　“不是这样的，从来没有人威胁我，是我，是我做了错事，”齐刚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缩在角落里……

　　“你的家人，便是他们的筹码，对吗？”孟昭开口道，
　　齐刚怔怔地抬起头，朝他们望了过来，他的眼里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光亮，但仅仅是一瞬间，很快的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你死了，你的家人也会竭尽全力为你寻求一个真相，”孟昭喉头滚动，“为了他们，你不怕死，为了你，他们同样也不怕死。”
　　鸣玉悄悄地瞥向孟昭，
　　齐刚的眼里续起泪花。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鸣玉叹了口气，“还不说吗？”
　　齐刚嘴唇颤抖着，“可他们，”
　　“我若是你，有一线的机会，我都要拼了命的去争取，”鸣玉坚定地说道，
　　齐刚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倒流一般，他头皮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他想说，可喉咙就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似的……

　　“不说，本官自不勉强，我们走吧，”姜琛转过身，“当局者迷，人若不想自救，旁人说再多也无益。”

　　三个人越走越远，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齐刚的心尖上，
　　他们朝着牢门口的光明处走去，他却留在昏暗的原地……

　　终于，他忍不住了，

　　“是吴兴铎，”齐刚心跳如雷，这几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鸣玉几人停下脚步，转过身，
　　“这些话，只在这里说没有用，你还要到大堂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姜琛看着他的眼睛，“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齐刚已经趴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还望大人跟各位差爷，保护好我的家里人。”
　　姜琛掷地有声地说道：“放心吧。”

　　众人离去了，齐刚摊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刚从牢里出来，姜琛就让鸣玉去东篱书院，打探清楚算命先生一事，
　　接着，又让孟昭带人去吴家，查抄整个吴家。

　　鸣玉眉头一皱，仅仅因为吴兴铎一事，就可以查抄整个吴家吗？
　　她心里有疑问，看看孟昭，他的脸上，神情十分凝重，
　　“快去吧，”姜琛道，
　　鸣玉点点头，转身走了，
　　从县衙离开没多远，她便看到，孟昭已经带了一队的捕快，急匆匆往吴家的方向赶去。
　　鸣玉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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