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信

　　别墅环境不错，一楼KTV，二楼有棋牌室台球厅什么的，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桌上摆了一堆烧烤用的烤串，以及各种吃的，林既明数了数，光薯片就有八样，甚至一个番茄味还买了两种不同的牌子。

　　“这么多能吃完吗？”林既明有点无奈，“中午要烧烤吗？”

　　“中午定了餐。”周雯说，“晚上烧烤。我借了烧烤用具什么的，要是晚上天气不太冷，我们就去海边烤。”

　　她有点嫌弃地看着那一桌子零食，伸手拨拉两下：“我让高远旭去跑的腿儿，真没想到这个智障买这么多。”

　　林既明：“......”

　　林既明没忍住，叹口气说：“你该对高远旭温柔点。”

　　周雯白了林既明一眼。

　　林既明正想乐呢，大厅的音响不知道被谁打开了，然后紧接着，麦里传出高远旭的声音。

　　高远旭：“燃烧我的卡路里~~~~”

　　林既明：“......”

　　高远旭就没一个字在调上。

　　“就这智障？”周雯大笑，“温柔个锤子！”

　　林既明：“......”

　　周雯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嗓子：“来！大家来唱歌啊！把窗帘拉上！阳光那么足没气氛了都！”

　　她喊得比音响和高远旭的声加一起都大。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谁人找谁人。

　　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林既明一眼就看出是张前的手。张前拿了一颗苹果，还是个削好皮的。

　　林既明接过来搁嘴里啃了一口，倍儿脆生，还甜。

　　林既明：“我说怎么进门看不见你，去削苹果了啊？”

　　“嗯。”张前点点头，“削一个给你吃。”

　　音响开了，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这群泼人愣是一通鬼哭狼嚎，尤其要圈点郭晗羽那首《新贵妃醉酒》，着实醉得一塌糊涂，没顿满汉全席喝不成那样，八成还喝的假酒。

　　“哎。”郭晗羽醉完，推了下身边的张前，“张前你不来一首吗？”

　　林既明也饶有兴趣地转头看张前。

　　“我就不了吧。”张前无奈说，“我五音不全。”

　　“没事儿。”林既明说，“你听听他们全过么。”

　　“我真算了。”张前笑了，“我不太会......”

　　林既明盯着他看了会儿，凑到他跟前：“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啊？可我觉得你应该还挺喜欢的吧……”

　　“喜欢，挺喜欢的。”张前说，“就是头一次，得适应适应。”

　　“懂了。”林既明乐了，“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张前笑着没接话。

　　“哎张前太老实了，饶了他，不唱就不唱吧，但是林既明你得唱一个吧！”周雯非常合时宜地喊了声。

　　林既明没应声，嘴角还带着笑。

　　“林既明你赶紧的！”又有人起哄。

　　“快快快！”周雯把麦塞给林既明，“全是鬼叫，我都要疯了，你赶紧给我洗洗耳朵。”

　　张前看着林既明。

　　林既明没回答周雯，倒是问张前：“你想听吗？”

　　张前立刻说：“特别想听。”

　　“那我就唱。”林既明说，“唱给你听。”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中间。

　　“嗷！鼓掌啊！”大家给林既明激烈的掌声。

　　“行了别拍了。”林既明啧了声，做个停止的手势，“你们疯了吧？吵得我脑壳疼了。”

　　下面顿时一通哄笑。

　　郭晗羽凑近张前说：“你还没听过明哥唱K吧？好好期待，真的特别好听。”

　　“猜到了。”张前轻声说，“他什么都会，总是很优秀。”

　　郭晗羽愣了下，多看了张前一眼。

　　那边林既明选了好长时间，下头都有人不耐烦在催了，他才选好要唱的歌。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张前的心尖有点发软。——慢慢弹奏的弦音，前奏非常温柔。

　　——林既明点了一首《带我走》。

　　因为拉着窗帘，又没有开灯，阳光从微厚的窗帘布淡淡透进来，屋里很昏暗。林既明站在那儿，模糊成一道剪影，他的表情更加柔软，好看得不真实。

　　“每次我总一个人走，交叉路口，自己生活。”

　　他一开口，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停止流动。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林既明，还有林既明的声音，此外空无一物。

　　起码对张前来说，是这样的。

　　林既明唱歌时没有平时说话那么鲜亮，他的歌声略微低沉，甚至有些沙哑，带着股淡淡的忧伤和感动。

　　“这次你却说带我走，某个角落，就你和我。”

　　“像土壤抓紧花的迷惑，像天空缠绵雨的汹涌，在你的身后，计算的步伐，每个背影，每个场景，都有，发过的梦......”

　　林既明全程微微着低头，垂下眼睛，没有给过张前一丝眼光。但是张前就是知道，林既明的眼睛里，肯定有他。

　　因为他一直看着林既明，从始至终——所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白马溜过漆黑尽头，潮汐袭来浪花颤动，凝在海岸结成了墨......蔷薇朝向草原祈求，邮差传来一地彩虹，刻在心中拍打着脉搏......”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

　　“我不怕。”

　　“带我走。”

　　……

　　彼此温柔，从此以后。

　　林既明一首歌唱完，屋内重新恢复鸡飞狗跳的气氛，画风又一次往神经病方向靠拢。

　　林既明从桌上倒了杯果汁仰头灌下去，喝到一半听见周雯拎着麦吼：“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林既明一口果汁差点没呛过去。

　　“没事吧？”张前拍拍林既明后背。

　　“没事。”林既明摆摆手。

　　他转脸对上张前的眼睛......

　　怎么说呢，从他唱完歌开始，张前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啧，林既明讲不清楚，但他可以提起一个比喻来形容，就被用烂的那个比喻——眼里含着春水。

　　“......你能控制一下你的眼神吗？”林既明大概是脸红了，幸好周围暗，看不清。

　　“我眼神怎么了？”张前眨眨眼，浑然不知。

　　林既明：“......”

　　林既明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我心虚吧。”

　　张前静静地看了会儿林既明，突然轻声说：“林既明，你真好。”

　　张前：“我以前有没有对你说过这句话？”

　　张前：“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林既明：“......”

　　林既明忍无可忍，他咬了咬牙，偷偷抓了下张前的手，然后飞快放开，站起身，木着脸说：“我去个厕所。”

　　张前擎着自己刚被抓过的手看，笑起来：“嗯。”

　　林既明：“......”

　　真是败给他了。

　　林既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有灯一照，果然脸红了——全赖张前。张前勾人的本事越来越进化，那妖精分明什么都没做，就三言两语，一个眼神......

　　林既明又叹了口气，然后拍拍脸颊，看脸不红了，才走出卫生间。

　　他刚出去，却在卫生间门口......碰上了许雅青。

　　林既明脸皮一抽，有点犯愁。

　　“林既明。”许雅青挤出一抹笑来，“我想跟你谈谈。”

　　“啊......”林既明的目光下意识寻找张前，“谈什么？”

　　——看见了，张前在斜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着，他身边的郭晗羽正在嗑瓜子。而张前......张前什么都没干，除了盯着他......

　　林既明对上张前的目光，因为隔得有点儿远，又没有灯，林既明看不清张前的表情，但他看见张前勾起的嘴角——张前在笑。

　　笑什么啊？他笑什么啊？还笑得那么好看......

　　“你放心，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许雅青又说，“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她顿了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嗯？”林既明愣了下，有点意外。

　　许雅青这意思，是想通了？不再死磕了？

　　林既明又多看了眼张前，张前还是盯着他，笑着。

　　林既明：“......”

　　“行吧。”林既明犹豫片刻，“你说吧。”

　　“这儿太吵了。”许雅青拂了下耳边的碎发，“我们出去说吧。”

　　林既明想了想：“别出去了，楼上说。”

　　他不太想跟许雅青单独出去，尤其张前还在看他呢。

　　“好。”许雅青点点头，跟在林既明身后。

　　“就这儿吧。”林既明没有上二楼，他只是站在楼梯拐角的位置，“这儿说话都能听得清。”

　　“想说什么？”林既明问。

　　许雅青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在攒勇气。突然，她抬起头，直视林既明，憋足一股劲儿，问：“林既明，我就是想知道，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林既明没说话。

　　“其实挺讨厌的吧。”许雅青说，“我总是烦你，还跟别人打听你。我自己都觉得讨厌。我知道这些做法很不好，也不讨人喜欢。”

　　“实际上......”许雅青顿了顿，鼻子酸了，“实际上，我可能从来没奢望过你会喜欢我。”

　　许雅青说完低下头，两人都有一阵子没开口。

　　林既明呼出口气：“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嗯......”许雅青勉强笑了笑，“你知道的吧，我前段时间，和张前传过纸条。”

　　“张前？”林既明怔了下神儿。

　　“张前劝我来着。”许雅青抿着嘴巴，“他说的有道理。”

　　许雅青：“他说林既明是个坚定又坦率的人，说你不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没有回转的余地，也不会因为感动或者别的，就迁就我。所以，与其死缠烂打，不如勇敢点，和你面对面好好谈谈，把彼此心里的结解开。”

　　林既明：“......”

　　什么正面交锋？没见过张前这样的。人家都是删掉男朋友手机里暧昧女孩的微信，拒绝男朋友和追求者说话，张前倒好，直接把许雅青推他脸前儿了。

　　还有......坚定，坦率？不对，这不对的。

　　“张前还说。”许雅青轻轻瞅着林既明，“你其实不讨厌我，其实并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是......这样吗？”

　　林既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原来是这样——张前哪里是把许雅青推过来，张前是把他推到自己面前，逼他面对自己。

　　林既明转头看张前，张前换了个姿势，用手托着下巴，还在看他。

　　他全都懂。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懂。

　　林既明觉得心窝里热乎乎的，像灌了一腔热水，有种滚烫的力量。

　　林既明转回头，目不转睛地和许雅青对视：“我不讨厌你。我也一直把你当朋友，就像以前一样。”

　　“其实我都知道。”林既明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们从小认识，我对你应该还算了解。”

　　林既明：“你就算喜欢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孩。”

　　“是我家出事以后，你很担心我，你不放心，才一直追着我，缠着我。”

　　许雅青听不下去了，她捂住脸，已经泪流满面——是的，她一直想，把那个她喜欢的林既明找回来。如果能找回来该多好，那个曾经对她温柔微笑的大男孩，那个让她学会心动的人。

　　可惜，不论她怎么做，怎样着急慌张，她都找不回他，她始终不能走进他的心。

　　“对不起。”林既明认真地说，“我应该好好拒绝你的。是我一直逃避，逃避你的期待，伤害了你。”

　　“......果然，果然是......”许雅青抹掉脸上的眼泪，突然说，“是张前吧？”

　　“什么？”林既明心头一硌楞。

　　“你瞒不住我的，我都看出来了。”许雅青深吸了口气，“是张前改变了你。”

　　——她一直想做，却没做到的，是张前做到了。

　　她看得分明，林既明和张前在一起的样子——那样子扎得她很疼，却又让她安了心。

　　“你......”林既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拿不准许雅青的意思，难道......林既明有点紧张。

　　许雅青摇摇头：“你放心吧。”

　　许雅青在嘴边比了个“嘘”：“我不会说出去的。”

　　林既明半晌没吭声。

　　面前的女孩，真的一直在看着他，而他，只顾自己懦弱，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对不起。”林既明又说了一遍。

　　“嗯......既然这样，我就只能死心了。”许雅青笑了起来，这笑一点都不好看，脸上还挂着泪痕。

　　“最后......”许雅青小声说，“林既明，我能抱你一下吗？”

　　林既明看着她的脸：“抱歉。”

　　“我就知道。”

　　“那就这样吧，以后我不会缠着你了，高三了，希望你顺利。”许雅青说话带着哭腔，肩头微微发抖。

　　“嗯。祝你也顺利。”林既明说。

　　许雅青转身下楼，林既明回头望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那个。”

　　“嗯？”许雅青顿住脚，转回头。

　　林既明短暂地笑了下：“谢谢你喜欢我。”

　　许雅青的眼睛倏地睁大——现在，对面的林既明似乎和从前一模一样。他笑得很温暖。

　　。

　　多少人的青春都曾有过一个他，他是最干净、最明亮的梦。我们或者曾用许多稚嫩温暖的词语形容他，把他写进日记心事，成长后回头看，甚至会觉得肉麻，矫情。

　　但他曾是那样真切，值得浪费青春全部的力气。

　　哪怕往往，他不曾被我们抓住，不曾被我们留下。

　　——致青春最珍贵的遗憾，感谢他，他让成长更为醇厚，沉于岁月，久久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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