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影交错

　　令修平从卫生间隔间呕吐干净后，整个人已经有点发晕发飘，体内烧得像是四肢百骸在烤架上滋滋烤着。

　　一定是那杯鹿血！

　　令修平素来酒量不差，甚至曾经跑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跟人家斗伏特加都没输过。他可是什么酒都不怵的，喝很多，混着喝，都没问题。

　　可现在这种反应太反常，他知道，绝对不是酒精的缘故！

　　作为一个能从一穷二白逆袭到上富豪榜的人，他的自控能力非一般人能比。何况年纪也不小了，他并不是那种轻易能被本能或者情绪牵着走的人。

　　虽然还是愿意相信主人真心实意用一场盛大的晚宴来招待他，但这种过于诡异的“主菜”设置还是让令修平内心频频亮起警觉的信号。

　　那两道菜，与其说是招待他，不如说是逼着他服从的一种仪式。

　　不过，现在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是这种远离市镇中心的荒郊野外，哪怕理智正在被不断上窜的欲望挑战，他仍然以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自己体内那股冲动。

　　“接下来一定要保持清醒，小心行事。”令修平在内心默默给自己打气。

　　主人的卫生间很大，东西也配备周全。从厕所隔间出来后，看到梳妆镜上满脸通红的自己，令修平赶紧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自来水狠狠地洗了把脸，自己物理降温，让脸色尽量恢复正常。

　　接着他仔仔细细地拿起一次性用品刷牙漱口，还用漱口水又清了一遍口腔，确保口腔内没有任何异味熏到人。

　　之后再用梳妆台旁边的梳子把散乱的头发梳理平整。

　　最后不放心，又拿香水喷了一喷，确保整个人都没有呕吐的狼狈和气味后，才走出卫生间。

　　走进客厅，每个人都在自在地畅聊着什么，并没有多少人关注他离开了多久。

　　过了一会儿，主人开始邀请大家参加下一个环节的安排。

　　令修平紧随着老安，与一群人在主人的带领下走出客厅，穿过中庭，走到了后花园。

　　夜色很黑，花园里的灯光又昏黄暧昧，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到花园花卉众多，但空气中一股甜腻腻的香气又很不自然，并不似一般花香。

　　令修平的太太颜雅君爱摆弄花花草草，他们家的花园四季都有各色花卉和绿植。偶尔他也到花园走走，家里花园的四季花香或清冽或浓郁，都让人自然舒爽，并不是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甜腻感。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体内的燥热让他浑身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正常的嗅觉和五感，也许甜腻感只是一种错觉吧，他想。

　　此时的他，光是让自己不要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在空中的。

　　很快主人把大家带到后花园后面一个独栋建筑里，那建筑周围是一片人工湖，大家需要经过一座小桥才能走到建筑前。

　　建筑看起来像个国外常见的小教堂，有尖尖的塔顶，和尖型的拱门，四个角落分别是修长的束柱。

　　穿过拱门，里面是一个小型剧场。

　　前方舞台被厚重幕布遮挡，一群人鱼贯而入，主人招呼着来宾往观众席落座。

　　大家也不拘泥，自然地走到靠近舞台的前几排座位，三三两两落座。

　　主人亲自陪着令修平和老安，对他们介绍说，大家难得欢聚一堂，现在饭后距离休息时间还早，他特别安排各位贵宾欣赏自家小剧院的演出。

　　原来老外也有唱堂会的习惯？令修平想到以前旧社会一些达官贵人也会在家里养个小戏班，有点什么活动就请客人来家里听戏听曲，没想到老外也有这爱好。倒也不奇怪。

　　他知道自己学养不够，艺术鉴赏能力不足，心里有点发慌。这老外要是弄个什么晦涩的歌剧或者高雅的演奏会，按自己正常的精神状态都能听睡着，现在整个人昏昏沉沉，全身发烫，可别出洋相，丢了大脸。

　　思及此，他赶紧拿指甲掐紧自己虎口位置，用疼痛来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等到所有人落座停当，一阵密集鼓点在整座剧场响起，剧院顶上的大灯渐渐暗了下去。

　　随着鼓点停止，台上的幕布缓缓向上卷起。

　　舞台正中是一个足以仿真的花园场景，地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中间错落着假山和假树，鸟叫声和流水声从舞台不知什么角落里间或传来，光影声效瞬间把在场的人都带进了戏里。

　　很快，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头戴洁白山茶花花环的黑发小女孩跑进这片花园。

　　小女孩看着像是13、4岁的年纪，乌黑的长卷发披在肩背上，衬得白皙的皮肤像陶瓷般发亮。漂亮的鹅蛋脸上有一双特别标准的丹凤眼，眼中的瞳仁又大又黑。鼻梁笔直，鼻头挺俏，为她增添了一分灵动俏皮。小巧的嘴唇两边微微上翘，漂亮的花瓣唇看着特别甜美喜庆。

　　这个女孩在花园里欢乐地奔跑，轻盈婀娜，她时不时俯身去亲吻花瓣，踮起脚尖去与假树上的鸟儿道具欢快说话。

　　她就像是东方画作上的瓷娃娃，又像是西欧童话里的小公主，陡然落入凡间，正在恣意玩耍。

　　突然，轰隆，一声惊雷在舞台上方炸开，紧接着舞台上一道亮光闪过，满园的鲜花魔法般瞬间枯萎凋落。

　　接着，一片红色洇染了花园，并且逐渐扩大。

　　小女孩见状尖叫一声，拼命逃跑，却跑不过那片红色，终于被红色淹没，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灯光全部熄灭，舞台上一片漆黑。

　　过不多时，在舞台深处，一束金光落下，从金光照射的地方缓缓升起一座古老的图腾雕像。

　　那雕像线条简约，造型古朴，构图粗犷。整座雕像由一面完整的大理石雕刻而成，整体看上去像一个用直线绘制的漏斗，漏斗上半部分倒梯形上，嵌着两个并列的短圆锥体，短圆锥体的尖角向外，下半部分正梯形的正中心又嵌着一个倒三角长圆锥体，长圆锥的尖角朝下。

　　这雕像说不上来是来自哪个地方或者哪个文明，却自然让人联想到远古年代原始部落的生殖崇拜。

　　在雕像全部露出停当后，舞台上方一片射灯同时亮起，地下不知何时已跪满了一片匍匐着向雕像顶礼膜拜的人。

　　那群匍匐跪拜的人们，每一个的身上都披着黑色的斗篷。他们背朝着观众，向着舞台深处的图腾叩拜。每个人都虔诚地高举双手，再随着上身前屈，向雕像行叩拜礼，叩拜完又将上身牢牢再贴回地面。

　　这套动作一下一下地重复着，伴随着一个个单音节从这群信徒口中有节奏地诵念，听在耳中既像虔诚的祷祝，又像邪恶的咒语。

　　令修平坐在台下觉得整个人越来越恍惚，那群黑衣人诵念的东西化成看不懂的符咒在他脑海里盘旋。他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紧舞台深处正中的图腾，那图腾好像突然长出了肌理，软化了尖锐，变得圆润，就像人的身体，只是没有头和四肢。

　　诵念声越来越急促，声音越来越大，在诵念声中，有四个身着红衣斗篷的人高高托举着刚才那个小女孩登场。

　　小女孩瞪大着眼睛，却面无表情，也不挣扎，就像之前餐盘上的那个男孩，任由这四个人抬着自己往舞台中心走去。

　　就在这四个红衣人上场的时候，匍匐的人群陆陆续续就着跪拜的姿势手脚并用，迅速向两边后撤，让出一条通道给四个人行走。

　　一阵低沉的管风琴音在剧场四面八方响起，图腾雕像正前方的地板再次打开，随着琴音越来越响亮，一座祭坛从下面缓慢升起。

　　当祭坛升起到舞台正中央时，四个人刚好走到祭坛前方。他们将小女孩放进祭坛中间的平台上，并小心的把小女孩的双手放到身体两侧，再将她两条腿调整成笔直并拢的姿势。

　　等四个红衣人将小女孩安放停当后，诵念声和琴音戛然而止。

　　红衣人突然齐刷刷转身面向观众席，把头上的兜帽向后掀开，这才让人看到他们脸上都带着面具。

　　那些面具都是乳白色的，完整覆盖了整个脸。面具上鼻子和嘴唇部位隆起，眼睛和鼻孔的地方镂空。四个面具形态各异，靠眼睛镂空的形状变化、嘴唇嘴角的角度不同和嘴唇上涂抹的颜色差异，设计出不同的感觉，分别代表四种情绪：喜、怒、哀、乐。

　　这四个人面朝着观众席，一动不动，那阵势有股摄魂的威力，让人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剧场安静到只剩下台下观众席中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中间代表“乐”的那位红衣人，用手往前一指！

　　原来匍匐在后面跪拜的人群仿佛得了指令，齐刷刷站直身体，像黑色的墨水顺着台阶流淌下舞台一般，涌入观众席，来到令修平面前。

　　令修平此时艰难地保持着清醒，用最大的力气微笑着抱拳致意，拼命摇头，用全身的力气表达他的拒绝。

　　那些黑衣人面无表情地与他对峙。

　　好在没有僵持太久，令修平身后的一位宾客突然激动地站起，用令修平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地嚷嚷着什么。黑衣人于是放弃了令修平，走到他身后，簇拥着那位宾客上了舞台，把他带到红衣人面前，之后黑衣人们退回到祭坛两旁等待。

　　那四位红衣人恭敬地面向来宾跳了一套诡异的舞步，随后一人引路，两人搀扶，一人殿后，将那位客人引至祭坛前。

　　引路的那位伸手，俯身，开始伸手向小女孩的衣服......

　　殿后的那位走到来宾前，也开始为他宽衣解带......

　　搀扶的两位红衣人突然散开走向舞台两侧......

　　舞台上突然降下一面朦胧的纱布，把上台的来宾、四个红衣人、祭坛、小女孩、一群黑衣人都隐在其后，只有他们的影子投射到纱布上。

　　与黑衣人对视的时候，令修平尚能用极大的意志支撑住自己不被他们带上舞台，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混乱。

　　在他眼中，舞台正中的图腾雕像，上面两个短圆锥体突然塌陷成两个圆点，雕像上方开始长出了头、脸、五官和四肢，就在纱布落下的时候，那个图腾幻化的雄性的影子与纱布投射的那位来宾剪影合为一体！

　　令修平透过纱布，看到那个剪影渐渐变大，变成幽灵般的黑影蔓延上祭台，盖住小女孩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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