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看着夜莺跑远了，亦鸢重新将刀缚在背上。水音也不似方才一般端着，笑靥如花道：“昨晚见识了你掷镖，今早又见识了功夫，一拳一脚皆有文章，阿鸢真是厉害。“
　　亦鸢被好友这样夸有些不好意思：“正常防御而已。”
　　“怎么会呢，我看得清楚，你方才已经预判了夜莺左手会出暗器才提前用刀柄打了她，这招主动防御确实眼光独到。”
　　“之前在昭国和‘天涯’的刺客交过手，见识过这种路数便能防得住。”亦鸢习武也爱武，遇到不一样的路数总爱分析一番，忍不住当着水音的面分析起来：”刚才那姑娘的武功招式还是比较生硬，对战不懂得灵活变通，只比我在昭国遇到的刺客强一些。“
　　“哦，那你遇到的应该是‘黑衣’了。”见亦鸢面露疑惑水音解释道，“在雪域的刺客组织里，但凡被冠以‘黑衣’之名的都是死士，死士是地位最低的，也是随时能被抛弃的，因为以他们的本事除了搏命再没其他用处。啧，夜莺这个姑娘吧，她的本事也没轮到成为死士的地步，但又比不过同级的人。但凡她再聪明点勤奋点，就不会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一天到晚都活在自己的坏脾气里了。”
　　两人皆未言语。
　　水音先从上一个话题中脱离出来：“阿鸢你是用那个小圆球找到我的么？感觉怎么样？”
　　亦鸢将自己的捏碎圆球后的感受细细道出。
　　水音向来温柔沉静的眼眸里难得出现兴奋的光芒：“这是我用追踪术法反向制作出来的小法宝，效果真是不错，普通人果真也能驾驭自如。看来这霓霞灵珀真是好东西，我还得再弄来些。那阿鸢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亦鸢这才猛然想起找水音的正事，说道：”你那里……嗯，有没有我能穿的女装？“
　　水音的美眸惊讶地望在亦鸢脸上，慢慢地浮起一丝笑意。

　　水音似乎很享受这种事。
　　以前她都是给自己打扮或给莞尔、桃溪打扮，初次上手打扮亦鸢，还是很新鲜的。阿鸢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子，装扮起来不能脂粉气太重，蕴着些英气的利落装扮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梳子一下一下地梳开亦鸢缠在一起的头发，然后又将头发分成几片，编辫子的编辫子，盘起来的盘起来，条理有序分工明确。
　　亦鸢端坐在摆着铜镜的石凳前，任由水音打扮自己。
　　原来在望月池的时候总是水音、莞尔、桃溪她们三个凑成一堆折腾衣服头发，自己向来都是当观众的。若是她们心血来潮想摆弄自己，亦鸢便找个借口遁了，反正她们三个身手都没自己快，也抓不着她。
　　等自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就能看看三个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每次成品也良莠不齐，水音操作时效果惊艳，莞尔操作时效果惊悚。这时亦鸢免不了要被拉过来品鉴一番，惊艳的时候照实夸奖就对了，惊悚的时候得注意措辞，不能伤到莞尔那颗“脆弱的心”。
　　想想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几个女孩在没有功课的时候找些乐子玩儿，日子就像青碧川的溪水一般，在青涩的岁月里哗啦哗啦溜走。回忆起来，那溪水流动的轻灵声响，碧绿清澈的河床，还有林间的暖阳，都刻在心上，成了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回忆。
　　“开心什么呢？”
　　亦鸢回过神来，通过镜子看到身后水音的笑颜。
　　“想到很多以前的事，莞尔扎的奇怪发髻，还有你……做的‘美食’。”
　　水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干嘛，我当年确实不擅厨艺，但也不至于让你记这么久吧。况且我现在跟着小溪学出师了，绝对不会再让你吃焦炭。”
　　“焦炭也不错啊，那时候的日子无论怎样都是最好的。”
　　水音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情绪，轻声问道：“怎么了，不开心么？”
　　亦鸢摇头：“就是突然很怀念以前自在的日子，没有那么多需要想的，做什么也不用瞻前顾后。”
　　水音闻言放下手中的梳子，转到亦鸢面前蹲下看她：“你现在过得不开心？靖华君对你不好？”
　　亦鸢连忙摇头：“没有，我过得挺好，公子从来都没有委屈过我。”亦鸢抿住了嘴，本欲压住不提，可耐不住内心倾诉的欲望。有些话不能对公子说，也不能对雪荷、雨芙说，只能自己压在心里。眼下终于有一个能说话的人，这个自己昔日的好友一直是最温暖的陪伴者，也是最忠实的聆听者。此刻，亦鸢不想再压抑自己。
　　亦鸢叹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真不适合呆在权力场，我曾经……不，直到现在还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亏得公子有本事也大度每每出事都出面帮我摆平，不然我真是无颜以对。”
　　水音笑了：“说什么呢。我倒是觉得靖华君有了你才是天大的福气，镇大人的亲传弟子屈才给他做护卫。这一路过来你帮他挡了多少灾。如果没你，他早就英年早逝了。”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我虽没去过昭国，却也知道庙堂之上的腥风血雨可不比江湖少。靖华君年少成名横跨政商两界，这般风头无两的人物想要他命的人只多不少，要不然你们为何不在昭国安心经营却偏偏跑来这苦寒的雪域。”
　　“我既成了公子的侍卫，保护他就是应该的。现在我只想约束好自己的言行，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但……”
　　水音了然：“我懂了，但你仍然向往自在江湖的生活，对吗？这可难办啦，你现在爱上了你家靖华君，自然是舍不得离开他的。”
　　这话说得十分赤裸，亦鸢瞬间红了脸。
　　水音见状更乐不可支：”你不要想这么多这么远，无用又徒增烦恼。眼下既然相爱了，享受当下就好，真情永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就算将来出了问题，那走一步看一步便是，总归你人是自由的，还有我们都是你的后盾，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帮你。”
　　水音又宽慰：“还有，阿鸢你也太小瞧你家那位的本事了，你能惹出多大事呢？就我现在看见的，你已经谨慎内敛很多了，还要如何谨慎，难不成不说话、不走路、不呼吸么？肯定不能这样啊。更何况你能惹出来的事在人家看来都不算事，你又何必操心那么多呢？”
　　那一瞬间，亦鸢有种浑身的筋骨都松了的感觉。以往挺得笔直的脊背不需要再为了作态而用力，一颗紧绷已久的心也在同时舒展开，咚、咚、咚，心跳沉静舒缓。亦鸢以前所未有的放松姿态细细的品味着这一刻的感受。
　　真好。

　　从水音那里出来后已是下午。胡和鲁城的街道终于是有了些人气，各式人等在街头巷尾穿梭不止。
　　亦鸢将御寒斗篷的兜帽又向下拉了点，尽可能多的遮住自己没带面具的脸。公子送她的御寒斗篷将她整个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腿肚以下遮不住的棕色裙边。
　　她这样遮遮掩掩是装束换在南邑肯定引人侧目，但在此处却不会。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和她一样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在少数。
　　街道上人来人往，亦鸢看着脚底小心的躲闪，终于再次到了那个她上午来过的石院门口。当她踏进大门的那一刻，那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又响起，伴随着的是一个从黑暗中跑出的小小身影。
　　亦鸢定睛一看，这是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棉服，腿脚如亦鸢所料确有残疾，左腿脚踝部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走起路来一重一轻，跑起步更是摇晃的厉害，真担心会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
　　孩子跑到亦鸢跟前仰起头看她，亦鸢伸手除下兜帽露出脸：“我来寻人。“
　　那孩子盯着亦鸢看了一阵疑惑地咕哝了几声，便转身去关大门，然后示意亦鸢跟他走。
　　亦鸢跟着这孩子向着一边的石阶通道走去。此处的石阶通道与石堡的敞开式通道不同，它是封闭式的，只在每隔十步的地方开一个石窗，石窗也不是那种能打开的，而是在上面镂空着很多繁杂的花纹，阳光透过花纹的间隙洒进来，堪堪能照明而已。
　　亦鸢听觉灵敏，在其间行走时发现了这个院子的不同寻常，此院状似无人问津，实则一直有人在来往。亦鸢能听出脚步声、重物摩擦声、甚是还有齿轮转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声音有些来自四面八方，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地下。
　　跟着小孩越走越心惊，亦鸢发现这个院子内部也很大，并不像外面展示的那么小，内里实是别有洞天。
　　走过一个拐角后是一段全封闭的朝下石阶，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照明点，小孩指了指墙壁上的铁扶手，示意亦鸢扶着。亦鸢道了声谢，伸手扶住了便跟着小孩往下走。
　　上上下下拐着各种弯走了好一阵，亦鸢听到前面咔哒一声响，石门打开阳光直射进来，刺得亦鸢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眼睛。
　　小孩走进屋里，对着里面的人咕咕哝哝的说了些什么。亦鸢紧跟着走进去。
　　这是一个圆形的石屋，石屋内特别暖和，应是像北山堡一样做了火墙地暖之类保暖的东西。石屋内的装饰风格是浓浓的雪域风情，墙上钉着各种野兽的皮毛，架子上也都是皮毛制品。屋内正中间是一个凹陷的坑，坑里堆着燃烧的炭火，炭火上方是一个被吊着的大口锅，锅里的热水正在咕嘟咕嘟冒泡。全屋只有一个不大的窗户，这个窗户正对着亦鸢出来的地方，下午的阳光正好从窗口直射进来。
　　亦鸢顺势站到小孩身后，她面前正是上午的那个老妪。老妪整个人窝在宽大的毛皮椅子里，拐杖搭在椅子的一边。身后是一个很大架子，架子上堆着各种毛皮。
　　“来了？”老妪眼皮抬都没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