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烈青云

　　【一】
　　烈火漫上屋脊，村庄大院中打砸声、尖叫声混作一片。

　　“天凡教教主在此，你这乡绅老儿，还不快快交人！”山贼首领放声大笑，挥刀砍翻一个家丁。

　　乡绅老翁吓得浑身颤抖，却依旧紧握着镇宅宝剑，挡在泣不成声的妙龄女子身前。

　　一阵清亮的笛声自不远处传来，婉转悠扬，又格外妖异。

　　众山贼纷纷停下劫掠，循声看去，只见大院门前，不知何时停靠着一架华丽的马车。

　　马车帘幕掀起，红衣女子探出半张娇颜，手执玉笛，柳眉生情，媚眼如丝。

　　“哟，这是哪儿来的大美人儿呀！”山贼王见猎心喜，咧嘴大笑，“没想到啊，这一票抱得两个美人归，本座今天真是行大运了！”

　　山贼王扛着大刀，大摇大摆地朝院外走去，正要靠近车厢，却被留着小胡子的高瘦车夫拦下。

　　“这位大爷，瞧您身强力壮的，若是缺钱，去城里找个正经营生不好吗，何必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等等，你刚刚杀人了是不是？那可不得了咯！我劝大爷还是尽早去官府自首吧！”

　　山贼王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将车夫狠狠踹翻在地：“就凭你，还敢让本座自首？说什么蠢话！你放心，你娘子本座自会照顾，本座这就送你上路！”

　　山贼王大步走近，一把抓起车夫的长发，就要往地上狠狠砸去，可下一刻他却怔住了：那对凛冽如冰的目光，令他浑身一个寒战。

　　风声劲急，山贼王额心瞬间被袖箭钻开一个血洞，两眼一翻，当场气绝。

　　众山贼见“教主”遇害，又惊又怒，各个拔刀朝车夫砍去。

　　数道银光激射，众山贼手臂、大腿皆被袖箭洞穿，疼得他们嗷嗷乱叫。

　　“小哥哥们，以后你们若是再敢打这户人家的坏主意，我夫君可就不会射歪了哦。”女子声音妖娆，似勾魂摄魄。

　　众山贼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抱头就跑。他们都意识到，那车夫武功深不可测，留他们性命是刻意手下留情。

　　“咳咳。”红衣女子清了清嗓子，款步下车，掏出干净的手帕，温柔地擦去乡绅女儿脸角的泪痕。

　　“小妹妹，以后若再有人找你们麻烦，你就用这个收拾她。”她笑着将一物塞进乡绅女儿手中，乡绅女儿低头一看，是一副小巧的腕弩。

　　“这玩意儿简单实用，不用教，一试就会啦！”红衣女子嫣然一笑，轻轻捏了捏乡绅女儿愣怔的俏脸，“小妹妹，以后你也要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好自己和家人哟。”

　　同一时间，车夫熟练地把山贼王的尸体用大麻袋紧紧捆好，丢进货仓，然后走到惊魂未定的乡绅老翁面前，塞给他一张字条。

　　“以后若有人再敢找你麻烦，记得来上面的地址找我。”

　　车夫笑得朴实憨厚，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手刃贼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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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很快被扑灭，天边云茉灿烂。

　　在乡绅一家的道谢、赞美声中，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远方。红衣女子掀开纱帘，朝乡绅一家亲切地挥了挥手。

　　【二】
　　日暮西垂，天空投下琥珀色的光，洒满了静谧的落星湖畔。

　　车夫已摘掉了小胡子，擦去脸上泥土，露出一张俊魅孤清的面孔。

　　“呵…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敢假冒天溟教搞个什么天门教，干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真是丢人！”

　　兰公子望着湖面倒影的金色夕阳，有感而发：“不过和几年前相比，这种不知死活的山贼确实少多了，民间治安越来越好，女帝真是功不可没啊。”

　　“这么说，你承认女帝比你更适合当皇帝了？”沅姬挑逗的话语从车厢内传出。

　　“大小姐所言极是。”兰公子悠然回道，“像我这种人，就算当了皇帝，也只能当个不爱江山爱美人，专宠皇后的昏君。”

　　马车轻轻摇晃，沅姬笑声清脆动人：“好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油嘴滑舌的，不过这句话我信了！”

　　沅姬纤细的手指勾着车帘：“那个…刚刚我都叫你夫君啦，够给你面子吧！我听说你小时候会唱戏，还是个名角儿呢，啥时候唱给我听啊？真想看看你涂着红脸蛋儿的样子。就唱那个最近很火的新戏吧？就那个被献祭的女孩穿越时空成了救世英雄的故事 。”

　　兰公子若有所思：“那故事确实很棒，据说剧本是女帝亲自写的呢。不过说到唱戏，不是我不愿意给大小姐唱，是我真的太久没练，本事全忘光了，还请大小姐多多见谅啦。”

　　车厢内沉默了片刻，沅姬轻哼一声，道：“也是哦…这么多年你都被养在堡垒里，随口唱个曲都要被师父拿棍子追着后面打，完全没机会唱戏，技艺生疏了也可以理解。哎，可惜了，真是埋没人才啊！”

　　兰公子讶然，额角泛出几滴汗珠：“等等…我被关在堡垒挨师父打的事情都被你知道了？大小姐你到底从神器中知道了些什么呀…“

　　“嘿嘿，本小姐对你感兴趣，是你的福气！”沅姬一副坏笑，“我可是知道了很多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哟，你的底细本小姐可是一清二楚了！你这人本性不坏，没那么可恨，很多事情都是受你爹致使的，你心里不愿意，但身不由己，我能理解。不过，臭狐狸，以后你再也骗不过我了。” 沅姬自信十足 ，自诩已将兰公子稳稳拿捏。

　　兰公子慢慢点了点头，悠然一笑：“如此甚好…能和大小姐坦诚相待，在下乐意之至，我也不想总瞒着你…”

　　兰公子嘴上轻松，可方才沅姬话中提到了他的父亲，让他心里隐隐一痛。

　　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予他锦衣玉食、万贯家财，对他作战失利从不责怪，亲自替他收拾残局。在调查得知自己和沅姬来往之后，父亲也未曾加以阻挠。

　　但兰公子也很清楚，父亲失去爱人的遗憾与不甘使他走火入魔，他要不计代价毁灭大兴国以解心头之恨。对父亲而言，比起建立更好的国家，他更乐衷于虐待折磨李家王室、三府总兵和义军，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于是，在父亲的指使之下，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敬佩的何遇倒在自己剑下，看着萧重光残忍杀死城楼上的无辜女子，又借雁行军之手害死唐宁潘骏；看着父亲为了替自己扫清登基的障碍，亲手毒杀了弟弟陆君玮……或许，当年养育他的戏班子被屠也和父亲有关，但是兰公子不愿猜测。如今父亲已逝，那些噩梦般的往事他不想回忆。

　　京师决战之后，兰公子扮作宫人来见女帝，请求带走父亲的尸骨，将他葬回海陵，魂归故里。

　　女帝不仅答应了他的请求，还将他父亲为他母亲画的像交给了他。

　　缓缓展开卷轴，经年的墨香扑面而来，兰公子手指不住地颤抖，内心五味杂陈。凝视良久后，他轻声向女帝表达感谢，收起画像，转身往宫外走去。

　　踏出宫门那一刻，他隐约听见了，女帝在背后低语：“再见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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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问你话呢不理我！得到本小姐后就不理本小姐了吗？”

　　沅姬的娇嗔从车厢里的传来，将兰公子拉回了现实。

　　“不敢不敢，小生刚刚不小心睡着了。”短暂的沉默后，兰公子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悠散漫。

　　“啥？驾车还能睡着，不知道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吗！出了危险怎么办？不怕本小姐揍你吗？！”

　　“我的错，都怪我不好，还望大小姐手下留情呀。”兰公子笑语悠然，“大小姐别担心，虽然唱戏的功夫我忘光了，但我还有别的特技演给你看，绝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沅姬调笑：“那本小姐就等着看看陆大公子还有什么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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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月光轻笼着落星湖畔。

　　沅姬手捧着玉笛，坐在屋外秋千上等候，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吱呀一声，小屋门开了。

　　眼前，兰公子一袭华丽的凤纹深蓝劲装，黛笔描摹剑眉，眼角勾勒胭影，孤魅俊俏，英气逼人，沅姬不禁看呆了。

　　兰公子抽出佩剑，负剑而立，臻首轻扬，微笑着向沅姬示意。

　　“不是说好跳轻鸿舞的吗…怎么改成舞剑了？不过…你这扮相还蛮好看的…”

　　沅姬声音渐低，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月光如水，沅姬横起玉笛，吹响轻鸿舞的伴奏《破阵曲》。

　　兰公子和着乐音挥洒剑锋，衣袂当空，步履悠然，恍如剑仙漫步红尘。

　　他将轻鸿舞融入剑舞，快意萧飒，自在逍遥，剑锋倒映着漫天繁星，斩尽尘世喧嚣，斩断诸般罪孽。

　　如今，俊魅的面容再也不必掩藏在面具之下，兰公子终于可以和心爱的女子以诚相待，以命相托。

　　什么王图霸业，什么万里江山，兰公子不感兴趣，他只想将过去的一切抛之脑后，同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起，厮守终生，快意江湖。

　　父亲母亲未能体验的自在人生，由他替他们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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