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女王

作者:名花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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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徐罗伐你最天真


      庾信口中的三日期限已经近在眼前,可初步调查的结果却是庾信在谎报军情,德曼坐在亭屋,满心焦躁。

      薛原说:“您的脸上满是忧虑。”

      德曼道:“薛原公经历过无数次战争,应该有什么远超常人的直觉吧。诸如必定会发生战争的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在她心头突跳,令人不安。

      “明知道调查结果,您还是信任庾信吗?”薛原说:“是的,庾信就是那样的人,不管何时何地,都深深烙上陛下的印记。因此,陛下要忧虑的人不是庾信。”

      “陛下您对我说不要怂恿毗昙,但现在在毗昙背后推动他的人是陛下您啊。”薛原说:“要为毗昙负责的人反而是陛下您。”

      德曼看他一眼。

      “毗昙现在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全在陛下您的一念之间。”薛原恳切道:“请给毗昙一个安定,他会比任何人都忠于您。这一点,陛下您心里最清楚。”

      她心里当然清楚。

      不仅清楚只要她给予毗昙安定,毗昙就会回馈忠诚,同样清楚,薛原说出这样的话,正是因为这既不违背毗昙的私心,又能够顺从美室的遗志。

      如果能够说服她给予毗昙安定,那么,毗昙及其势力,将成为神国最大的隐患。

      安定。

      但是,毗昙想要的安定,或许和薛原所说的不同。德曼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漂泊着,忽然想到,她只是推测与猜疑,却从未向他确证。

      得知司量部已经重新核查,确定大耶城内有间者黔日,并派出人员前往通报,德曼的心稍稍落下,接着又紧紧提起。

      百济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而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尽力了,只能等待前线传来的结果。而后方,一系列变动引发的动荡仍在持续,对复倻会的处置已经提上日程,由竹方联系相识的复倻会成员,从他口中得到和复倻会联系的暗号,用来和月夜等人约见。同时又做两手准备,命竹方安排人手借机潜入复倻会。

      到了约定的时间,德曼、胜曼以幕帘遮住面孔,在阏川的护卫下来到约定地点,夜半时分,荒郊野岭,三人甫一出现,立刻有复倻会的人冲上来,将她们团团围住。阏川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此行目的,乍一见此情况,惊愕不已,当即拔剑出鞘,拦在德曼身前:“什么人?”

      德曼说:“他们是我要见的人。放下剑。”

      阏川仍横剑道:“您这是什么话,陛下。”

      听到这声称呼,周围的人不禁面面相觑,但对准他们的刀剑却纹丝不动。

      德曼道:“如果和你直说,你必然不会从命。”

      “可是陛下,”阏川急道:“您怎么能以身犯险?”

      胜曼干脆摘下幕帘,喊道:“月夜,你应该清楚,我们没有带一兵一卒。出来吧。”

      藏身暗处的月夜和雪地没有动静。

      胜曼扬声道:“出来吧,陛下在此!”

      月夜和雪地闻言,自灌木丛中起身,走到面前。月夜唤道:“陛下。”

      德曼撩开幕帘,勾了下嘴角。

      双方人马在不远处侍卫。阏川担忧地看向亭中,而亭中四人入座,良久,胜曼率先打破沉默,开门见山道:“你们都清楚,陛下对伽耶人的善政,这是其一;其二是,能够辨别你们身份的伽耶人的户籍,将会消除。”

      “即,再没有任何凭证能够证明你们的伽倻身份。”德曼接着说:“第三,这一切我将会以敕书的形式交给我的继承人。”

      月夜和雪地警惕地看着她们。

      德曼严肃地说:“希望你们打消立庾信为王的想法。”

      月夜一笑:“那么,您想得到什么?”

      “我要复倻会全体成员名单。”德曼说:“还要你们的弓弩部队放下武器——”

      胜曼接话:“归到我的名下。”

      月夜眼中同样闪过讶异,雪地夸张些,震惊得睁大眼睛。

      胜曼从容不迫地说:“不是庾信麾下,而是,我的麾下。”

      月夜和雪地相视一眼。

      德曼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的此时此地。”

      “如果我,”月夜试探着问:“拒绝了陛下的提议,您会怎么做?”

      “因为你,庾信会死。因为你,伽倻人会死。”德曼不动声色地威胁:“这是我的底线。”

      谈判结束,一行人回到寝殿,阏川不无责备地说:“陛下,我是负责您安危的人呐,您怎么能瞒着我?”他转向胜曼:“公主殿下,您怎么不拦着陛下?”

      胜曼看着德曼说:“因为,此事关系重大。”

      阏川不满道:“陛下的安危最重要!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这关系到能否得到庾信。”德曼说:“同样关系到边疆大局。”

      她和薛原提起的将发生战争的不祥的预感,令她惴惴不安,一旦他们输掉这场赛跑,最终黔日打开大耶城门,等待大耶城将士的将是一场恶战。大耶城是新罗西部门户,一旦沦陷,后果不堪设想。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为了最坏的打算,身具将才的庾信绝不能沦落牢狱。

      为此,她愿以身赴险。

      阏川与庾信是经年好友,曾数次前去探望他,更深知庾信品性,但同时,他也是陛下的侍卫。在庾信势力指责陛下无情无义而毗昙又步步紧逼时,他是唯一真正为德曼考虑的人。在他眼里,陛下重于一切,为此,他忍不住说:“可是陛下,就算是为了庾信,您也不——”

      德曼打断他:“正因为得人心之艰难,才有得人心者得天下的说法。”

      “……陛下。”阏川心疼地唤了声。

      德曼不再答言,沉默片刻,说:“明日召毗昙来见。”

      她脑中把影响朝政的各方面因素统统考虑,将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的事情一件件划掉,就只剩下一个名字。

      毗昙。

      与往日不同,这次德曼只是想和他聊聊。毗昙刚刚落座,她就吩咐楚仙准备茶水。

      茶水很快送上来。毗昙察觉氛围有些奇怪,相较于往日的公务交流,似乎更像是一次私下谈话。自从德曼登基,他们多年不曾这样面对面地闲谈,他不禁拘谨起来,两只手捧着小小的茶杯,避开德曼的方位,象征性地啜了一口,放下茶杯后问:“陛下急召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德曼只打量着他,他更不自在,说话也多起来:“您尽管下令。到底是什么事?为何……”

      “毗昙。”德曼开口。

      毗昙屏息道:“陛下。”

      “薛原公说,是我在你背后推动你,因为不能给你安定。”德曼盯着他,问:“是吗?”

      毗昙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紧绷着说:“怎么会呢。”

      德曼忽然问:“你爱恋我吗?”

      一直以来,他明里暗里无数次提起,她早将其视作心照不宣的事实,却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问他——或者,只是确认,算不上询问。

      毗昙无措得不停眨眼。

      德曼却不允许他回避,直盯着他:“我只是问问,你说啊。”

      “是,陛下。”毗昙并不看她,声音轻忽:“微臣斗胆……确实如此。”

      德曼又问:“神国呢?”

      “啊?”毗昙完全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她。

      怎么突然提起神国?

      德曼有些咄咄逼人:“你不爱神国吗?”

      毗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有回答,正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德曼问他:“你明白了吗?”

      毗昙感到自己的手慢慢变凉。

      “如果有一天我要和你举行国婚,不会是为了救出庾信,也不会是为了爱恋这种闲情逸致,只会因为需要你。可是你,却因情而动。”

      那嘲弄的口吻击破毗昙的心防,他急切地想要开口,德曼却冷酷地说下去:“应该是为了权势举行国婚才对,怎么可以为了婚姻而追求权势?”

      毗昙嘴唇翕动,像无力的阻拦:“……陛下。”

      “为什么还像赤子一般天真?”压着心头恼怒,德曼冰冷地说:“全徐罗伐,你最天真。”

      毗昙浑身冰冷,在德曼抛来的绝望的打击中,他忽然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美室死前遗留的宿命般的话语。

      她说爱是占有,是将恋慕、大义和新罗据为己有,是先图谋她的人、最终掠夺她的国。

      可他却说,她便是神国,他要造就她成为神国。

      母亲哀怜地笑着:“以脆弱至极的人心,竟做这等天真的梦。”

      他捧出的最赤诚的心,在政治面前不过是一场天真的梦。可他梦见的不是政治,因而并不忌惮,他怕的只是这天真——如美室说的那样——毫无魅力。

      那是美室决定称王的前夕,她在混乱的局势中昏睡,醒来后突然问他,要不要同去闲游。他们在佳稳亭驻足,他听她说起少年时和文弩、薛原等人的趣事,也听她问起:“你为什么会追随德曼公主?你们很不般配。”

      他们生来不是一路人。她总是心怀善德,分明走的是霸道,却也愿尽己所能实行善政;而他,善心不多,一生的恻隐只给了她一人。

      “我嘛,我是只鸭子。”他温暖地笑着,轻飘飘地说着最坚定的话:“对破壳后最先给予温暖的人,视死如归。”

      “但是,”美室劝导地说:“只凭心中爱恋追求女子的男人,毫无魅力可言。”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说:“那么,如果不单单是为了恋慕,还因为可以借她来实现我的梦想呢?”

      三国一统。那个从记事起,师傅文弩就不断地对他耳提面命的梦想,那个他在人生最初便幻想的、至今仍不能忘却的,流芳千古的梦想。

      “公主得到我,可成大业。我得到公主,可留美名。”他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他是那么肯定地说了。

      现在呢?

      他的野心还在吗?他的梦想还在吗?他的初心还在吗?

      他不敢肯定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单纯的爱恋,同样不敢肯定,接受美室的唆使,走上掠夺的道路,是否掺杂着少年时埋下的对千古留名的渴望。

      否则,如何解释,他总忍不住翻开《三韩地势》,守卫着几本书,像守卫着独属于自己的宝藏。

      ——可是同样的,难道这样就能否认,他无论做什么,最先浮现在脑中的,总是她的模样吗?

      人心复杂,连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你说爱恋我是吗?”德曼无情地宣示:“我呢,虽然是毫无乐趣可言的事,但只能爱恋神国一个。”

      德曼的话语将毗昙从自我审视中拉出,所有考量烟消云散,他像不曾受到打击那样,忧伤又坚定地说:“陛下,如果说您只爱神国,那么,我就要成为神国。”

      德曼动容。

      毗昙温柔而哀伤地笑着:“陛下,您对我来说,早已和神国合二为一。对陛下的爱恋和对神国的爱恋,对微臣来说,别无二致。”

      德曼凝视着他,久久无言。

      毗昙说出了想说的话,却在四目相对时,发现不知该如何看她,只好局促一笑,似落荒而逃般起身告退。

      刚走出房门,突然撞过来一个人:“司量部令!”

      廉宗面露惊恐。

      毗昙皱眉:“什么事?”

      德曼心中那股不祥预兆更加强烈,她也看过来。

      “大耶城,大耶城——”廉宗艰难地说:“被攻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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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全徐罗伐你最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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