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降天罚

作者:深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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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鼓(十)


      段胥将阿宁抱回房间,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便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脸。

      阿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问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他想起昨夜李岳同他说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绞痛。

      如果她知道,钱婆婆和钱爽都是因他而死,一定会后悔救他。

      如果她知道...她的心该有多痛?

      在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懦夫,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承受,只愿你余生安乐,不再难过。

      他沉吟片刻,才道:“阿宁,我可能...就快要走了。”

      阿宁一愣,问道:“你要回家吗?那我能问,你的家在何处吗?”还不等他回答,她又连忙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的,我只是想知道在哪个方向。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段胥静静地看她半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听说昨日白家的公子白慕承来向你提亲了,你没有答应。”

      “你...你知道了。”阿宁有些懊恼,明明吩咐了他们不要告诉他的,怎么还是被他知道了。

      “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忘了,我在家里,原是定过亲的。”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她的表情。

      阿宁脑中被这句话搅得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一般问道:“定...定过亲?”这时候,她眼中的惊讶才彻底变成了痛苦与愤怒:“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段胥深吸一口气,被迫睁开眼睛,逼着自己开口:“阿宁...”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敢看你的眼睛。

      因为我对不起你。

      阿宁没有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可以了,麻烦你出去,谢谢。”
      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要辩解的意思,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段胥张开的唇又闭上,他杵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阿宁望着他的背影,半坐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过了一会儿,她又猛地躺下,用被子将整个人都盖起来。

      段胥离开她的房间,将戏班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他到厨房帮赵阿嫂的忙,又到院里陪小四小五玩闹,递给他们自己在街上买的糖,没人的时候就蹲下来,将院里的每一株花花草草都看过一遍,将它们的样子全都刻在心里。

      不知不觉地,天就黑了。他放眼望去,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些东西,就走出了戏班。

      他在走之前,还是转过头,看了挂在正门口的牌匾许久许久。在戏班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光。

      从前,他要么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要么在名利场上被迫参与尔虞我诈,数十年如一日,时间久了,就会习惯。可每当夜深人静,或者一人独处的时候,又总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失落。

      他才十几岁,就背负起了沉重的担子。作为一名将军,他屡战屡胜,被天下人誉为天生将才。他为国而活,为民而活,从没有一丝怨言。可他最后却败了,带着五万将士一起败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时他才明白,无论他是胜还是败,他都没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就连他偷来的那么一点点时间,上天也要将他变成一场噩梦。

      .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宁才闷闷不乐地走出房间。

      赵阿嫂此时恰好走过来,慌里慌张地问:“你看见阿煦了吗?我找了半天也没瞧见他的人影,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阿宁眼神躲闪,忍住泪,闷闷地说:“他走了。”

      赵阿嫂纳闷道:“走了?去哪里了?这下午他还过来帮我的忙呢,他也没提过啊。”

      阿宁眼睛红红的,又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说道:“也许,是人家不想和我们有过多牵扯吧。毕竟我们认识他这么久,只知道他的名字,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其他的都是一概不知。”

      赵阿嫂一阵唏嘘感叹:“这也未必。说不定他是有什么难处呢,要不然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你说是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仇家,不想牵连我们。”

      阿宁像是受到了当头棒喝,恍然大悟道:“阿嫂,你说得对,是我被他的话冲昏了头脑。此时细细想来,他的话有漏洞!若真如他所说,为何其他的事情都没忘,为何偏偏忘记自己定过亲?如果是刻意隐瞒,那又为何要说出来,还走得这般匆忙?”

      “不对。阿嫂,我不吃饭了,我要去找找他。”说完,她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只留下赵阿嫂在原地,仍在消化她的话:“定亲?定什么亲?”

      阿宁在城里找了许久,几乎把每条街都翻过来一遍了,也没见到段胥的人影。

      听戏班里的人说,他是快天黑时才走的,应该没那么快就出城才对吧。

      如今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找了。

      河边。

      她在明亮的月色中一路走到河边,再抬起头时,月亮忽然像是被染了一层血色,像是天边尤未落下的残阳,以至于月亮打下来的光都变成了一根血柱。

      顺着那根血柱往下看,柱子的尽头,河的沿岸站着一个血人。他浑身浴血,面目全非,像是一身的皮都被扒了下来,表面只剩下一团团模糊的血肉。

      他的脸几乎已经辨不清五官的位置,整个人就像女娲还没来得及捏好的泥人,只有一个人的轮廓和一滩烂泥。

      阿宁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面带惊恐地大叫出声:“鬼...有鬼啊!”

      眼看着那个血人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的双腿却僵住了,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她顺手拿起一根树枝,指着血人颤抖地说:“你别过来!”

      可血人没有听她的,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血水随着他的脚印,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就在他即将靠近她的时候,阿宁害怕地闭上眼睛,手里的木棍随手乱戳。

      随后她听到“噗呲”一声,像是皮开肉绽的声音,手里的木棍也被卡住。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那根木棍插进了他的血肉里。

      她松开手,吓得连连后退。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血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感觉不到不疼。血人从她身边擦边而过,径直地走向河流,然后便倒了下去。

      阿宁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河水瞬间被染得血红,像是天上月色的杰作。红色的水流裹挟着血人的身躯,叫嚣着顺流而下。

      过了许久,阿宁的身体才恢复些许知觉。她低下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口中不停喃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艰难地动了动腿,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往回走。

      她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甚至怀疑刚才看见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如此一来,她再没有心思去找段胥了。

      回了戏班,赵阿嫂等人走上前跟她说话,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他买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于是她一句话也没说,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些天她实在经历了太多打击和惊吓,再经不起任何的刺激了。

      这些坏事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都要在这个时候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阿宁头晕脑胀,进门便躺下睡了。

      赵阿嫂被隔在门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旁边几人道:“阿宁那么爱笑的一个人,最近都没见过她笑了。”

      .

      第二天一早,阿宁是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她一脸疑惑走出门,看到院子里摆了一个巨大的台子,一个道士装扮的老头站在上面,一会儿闭眼冥思,一会儿手里拿着符纸在跳舞。

      这是在做法事?

      可昨天那个道士还没说过要来,怎么今天这么匆忙便做起来了?

      戏班众人皆围在台下,身体跟随李岳的动作一起动,他转圈,他们也跟着转。

      阿宁拦住正跳得欢快的小四,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小四答道:“今天早上,这位道长突然登门造访,说今日是吉日良辰,最适合驱邪,让我们即刻去做准备。”

      阿宁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站在最外围,看那道士的动作。

      不只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总觉得,那道士来跳了几圈之后,院里真的亮堂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李岳终于了停下来,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冥思许久,才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弯下腰,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大箱子,站在它面前念了几句咒语。几个人走上前把里面的东西给抬了出来。

      他们从里面搬出一面大鼓,放在祭台正中央。李岳又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巧的笛子,将它横在身前。

      李岳道:“这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驱邪法宝,只要你们用它替换之前的乐器,此后便可高枕无忧。”

      孙叔和赵叔上前查看了一番,心中顿觉感激。

      这面鼓比他们戏班用的鼓要好上百倍千倍!

      他们请道长来驱邪,道长不收他们的钱,还送他们这样好的乐器。

      他们口中连连道谢,就差给李岳跪下了。

      李岳笑着摆摆手:“不必谢我,你们只需记得,这面鼓必须要日日敲,就算坏了也不可更换,否则很可能再引来邪祟。至于这笛...不必使用,将它泡在恭桶中养着就好。”

      孙叔和赵叔都对这独特的要求感到奇怪,但还是想着,两件乐器而已,照做也没什么。

      李岳道:邪祟的事,我就只能帮到这了。人间的恩怨纠纷,可就不归我管了。听说被戏台砸死的死者家属仍然没有善罢甘休,你们打算怎么做?”

      提起这个,赵叔就满面愁容:“戏班无权无势,他们越过律法,对我们不依不饶,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不知道长能否指点我们一二?”

      李岳摸着胡子,笑道:“我听说白家有意求娶你们戏班的一位女子,若戏班能与白家结秦晋之好,那这事儿就迎刃而解了。”
      “白家的家主对我有恩,我此次便是为报恩而来,所以其实我说这话,有失公准。但这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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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皮鼓(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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