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辞

　　半个月前。

　　杨琦被姬令的手下扭送到了皇宫。

　　傅宣眯眼笑，他自上而下俯视杨琦，一脸的阴狠，他踩住杨琦的脑袋，笑说：“你弟弟杨明都死了，你还想蹦跶些什么？”

　　“我听太后说，你与我父亲乃是至交，”傅宣拉起杨琦的头发，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这般做？是觉得先帝的死不是正常事吗？”

　　杨琦愤气道：“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你弑父杀母，是要遭报应的！”

　　傅宣嘿了声，杨琦就看见傅宣无比狂妄地说：“是！我父亲死了如何，我母亲死了又如何！我才是这个朝代的主宰，你守着我父亲的那点儿东西，又是为了证明什么?你与太后联手，要试图加害于我，我告诉你，姜姒不可能敌过朕！”

　　“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这些如蝼蚁的狗东西！”姬令不敢发言，他畏首畏脑，跟缩了头的乌龟一般，不敢谏言，傅宣目光盯上他，杨琦昏过去前，只听见他说：“是是是，圣上说得都对，臣等应当全力以赴。”

　　傅宣哈哈大笑，他夸赞姬令，说：“爱卿真是欺师灭祖，连自己亲哥哥都敢出卖，来啊，赏！重重有赏！”

　　·

　　八天前，姬昌再度找上了顾素衣。
　　他把存放姚安尸体的东西告诉了他，让他一定好好保管。

　　顾素衣犹豫，姚安害过他父亲任昱，他笑道：“任昱又不疼我，您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您一直要我呢？？姚策不行吗？”

　　姬昌摇头，“孩子，只有你，有这个胆子跟魄力，姚策畏首畏尾，难当大任。”

　　顾素衣被他说得一阵不好意思，胆子跟魄力他有，但那都是蛮力，并不能怎么样呢。
　　而且，现在他说叶盟内忧外患，一点儿也不安生。

　　顾素衣看姬昌乞求的目光，十分无奈道：“那好，我帮你保管。”

　　可几天后，他没看到姬昌的身影了。

　　昨天，他与叶非一起去到清水镇的某条河边走动，陈千的将士拦住了他，并且说：“看你年纪轻轻，咋，是个吃白食的小白脸？”

　　顾素衣气死了，他给陈千重重划了一笔！
　　在心中！

　　他回到宁安府时，顾素衣看见凌夫人给傅容雪跪下了！！

　　凌夫人哀哀切切道：“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傅容雪没答应，因为傅雪宁负气离家出走了。

　　·

　　窸窸窣窣的响声自远处传来，听上去十分诡异。

　　顾素衣没能一个人睡，睡梦之中，他隐约闻到一股血腥气，不由得皱紧眉头，起身呢喃了一句：“容二哥，什么东西……好臭啊……”

　　傅容雪早就醒了，他以为是客栈中的老鼠作威作福。他忙起身穿了外衣，顾素衣心慌慌的，就要翻被子去看是什么东西给扔下来了，傅容雪制住他，又说：“我去。”

　　顾素衣惊魂甫定，急急拉住傅容雪的手，哀求道：“你不许去。”

　　傅容雪促狭看向他，他直言不讳道：“我没有干涉你，你先去。”

　　顾素衣被一场火给吓飞了魂。

　　顾素衣膝盖爬着走，他双手又去绕傅容雪的颈子，笑说：“姑姑到底死没死，傅伯伯死了吗？”

　　一边说一边脸贴脸地去蹭，傅容雪对他这习惯特别无奈，好意提醒：“你刚还说要去看怪东西，又缠我干嘛？”

　　顾素衣蹭得更起劲了，脸上尽是得意洋洋，很满足地笑。

　　“你先去！”“我亲你！”

　　傅容雪人撕不下来，他头疼得紧，顾素衣一会儿如魔王附体，一会儿又乖得令人恼火。

　　“我不知道！你先去！”

　　顾素衣跟只狐狸，动作灵巧，嗖一声窜到门口，眼睛弯起对傅容雪说：“别——”

　　傅容雪拍拍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耳尖子也是红扑扑，他赶忙上前，只着内衫跟了出去。顾素衣嘴角一直弯起，他笑得太过嚣张。也就是在拐角，傅容雪就着刚才心中积累的怨气，忽然把人摁墙上了。

　　他鼻尖擦过顾素衣的耳际，笑问他：“你原先在琼花台拨头发是什么意思？”

　　一些东西，明知故问。顾素衣也不知道傅容雪问什么，他如实说：“小时候我阿娘就经常这样子，很奇怪吗？”

　　傅容雪笑声低沉，顾素衣心觉傅容雪这下特别兴奋，让他甚至想傅容雪情绪高涨，保不准怎么弄死他。

　　傅容雪还在笑，胸膛颤动，像是要跟顾素衣的心跳变作一个频率。
　　顾素衣反射性去推，傅容雪笑得更加欢快，带了欣赏的语气跟他说：“不奇怪，稀奇。”

　　顾素衣颈侧烙下一层吻的温度，紧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顾素衣的拳头握紧，又着急去推，甚至说：“你、你放开。”

　　傅容雪声音低哑，比早上刚睡醒的时候没好上多少。

　　他手捏着顾素衣的耳垂，像蝴蝶般落下。指尖冰凉，顾素衣很自然地缩脖子，傅容雪手侧开去，“好，放了。”

　　傅容雪放开顾素衣，大步先走，却目光直视前方，右手主动伸了出来。

　　顾素衣隔了一点点才反应过来，他去扣住傅容雪的手掌，道了句：“你哪里学的这种招数？我怎么不知道。”

　　傅容雪忍不住回想起对方 喝酒的姿态。

　　天爷啊，太豪放了。

　　心思纯白如纸。

　　傅容雪咳了声：“你现在知道了？”

　　顾素衣甚至绕到傅容雪前头去观察看他是不是脸红了，傅容雪被打得措手不及，转身欲走。

　　顾素衣拉着他手腕揶揄说，傅安，你脸红了啊，啊呀呀，傅安，你会脸红啊，真是稀奇。

　　傅容雪甩不脱他的手腕，伸出食指威胁对方，“你放不放？”
　　顾素衣梗脖子，也伸出手来，“把我送你的发簪还给我，不给你戴了。”

　　傅容雪气得慌，一把拔掉，簪子直接拍回顾素衣手中，他道：“还给你，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顾素衣冷脸重复：“你别妄想我再回来找你。”

　　傅容雪忍无可忍，干脆把人又摁墙上，顾素衣笑着去揽他脖子，迎接对方炙热绵密的吻，簪子摔落躺地，顾素衣被撬开牙关，傅容雪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走。

　　顾素衣说：“你亲我久一点，好不好？”

　　“不好！”
　　“唔！——”

　　待到顾素衣瘫软在傅容雪怀里，他抚了抚额头汗湿的一缕发。
　　混蛋傅容雪，就真一口气也没让他换过来，把他亲得气喘吁吁，掠夺尽他肺中所有的空气，顾素衣胸膛喘着，他炸毛道：“你真是！”

　　傅容雪：“祸害东西！就会惹事。”

　　顾素衣踹他：“你又欺负我！”

　　傅容雪头疼到不行，顾素衣永远有理。
　　好吧，他是对的。

　　傅容雪道：“看怪东西去？”

　　顾素衣推他，说你先去。
　　傅容雪躲到他身后，也说你先去。

　　一阵冷风吹过，顾素衣打了个寒战，他道：“傅安你怎么还是怕鬼啊。”

　　傅容雪也道：“你不也是一样嘛？还问我！”

　　一只老鼠爬过！
　　尾巴扫了傅容雪跟顾素衣的鞋边，两个人面色发白，齐齐地后退。
　　一时不敢动弹。

　　他们还真什么都不怕，是怕鬼。
　　顾素衣颤颤巍巍地冲傅容雪身前，又道：“我肯定比你强。”

　　傅容雪抢先一步！
　　他飞速走到 包裹面前，迅速解开了它，然而怕奇奇怪怪的东西吓到自己跟顾素衣，他轻功一闪转身拎过顾素衣的领子后退了数步，纷纷扬扬的纸页洒落开去，顾素衣惊呆了，傅容雪也惊呆了。

　　一颗腐烂的人头上，有蛆虫爬动，被蛀空了一只眼眶。
　　傅容雪跟顾素衣都认识他——是姚策父亲姚安。

　　姚安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顾素衣清点那些纷飞的书页，唤情抄的残本。

　　唤情抄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徐家口二百七十八人，命丧我手。”

　　顾素衣看到了徐冽父母的名字，也看到杨明父母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何值，以及很多很多他觉得熟悉，但说不出感觉的东西。

　　顾素衣蹲下身举起一张纸说：“所以，你是为了这个？”

　　“我放这个来吓你的，姬昌拜托我给任昱伸冤……”顾素衣又说：“那凌若风如何了？”

　　傅容雪：“我原先治死过人，不代表我现在也是治死人啊，而且我怀疑，凌凛一直都没死。”

　　“凌若风的事我爱莫能助，”傅容雪说：“他脑子中毒了。”

　　顾素衣：“……”

　　顾素衣人头瘆得慌，他思索一下，“还是得去找姚策。”

　　天气月黑风高，顾素衣跟傅容雪说自己父亲在他两岁时就离开自己了，从小他就羡慕别人一家子在一起，所以很没安全感。姐姐原先还是好的，后来入了皇宫就变得咄咄逼人，哥哥也变了。

　　傅容雪说我父亲太偏心了。

　　傅容雪听出了点夸的意思，他问顾素衣：“还恨不恨宋璇玑跟顾沅舒？”

　　顾素衣起身开骂：“恨？！我能长到今天全凭我自己，她们有哪点值得我恨？！”
　　“死都死了的人，我恨她做什么？！巴不得坟墓都炸掉！什么仁义恩爱，狗屁东西！”
　　“满嘴道德谎言！个个遭报应的主，抛妻弃子，一己之私，他们无辜，我不无辜？我不该恨吗？！”

　　顾素衣又咬牙切齿问：“你呢？！我忍，我学着善，你还不给我速速招来！”

　　傅容雪愣住，顾素衣跟一只小狼般拿头撞他，他自小接受的是皇家教育，忠诚，孝敬，生活非常古井无波澜，顾素衣跟一道光一般划破他的天空，又刺激又搞笑。他好奇怪，长得挺好看，美貌的样子挺讨人喜欢，不仅是窝里横，哪里都横。总说美貌是天下最无用的东西，看人不爽了一个拳头揍得人东倒西歪，把人牙都给打崩，也不管。也会为一件小事哭到不能自已，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些年，两个人为各自的事情吵过无数次架，顾素衣骂他是个死古板，跟棺材板何值一样，死活不知变通。

　　傅容雪告诉顾素衣说要忍耐。
　　往往，很多事情跟他们的信念背道而驰。

　　傅容雪说：“你说的是对的。我承认，你的想法没错，我的想法也没错。”
　　他看向琼花台。

　　顾素衣：“若不是顾刹连丝毫转圜余地都不给我，我怎么会杀”

　　傅容雪骂自己俗不可耐，却还是钳了顾素衣下巴吻他，他欣喜而愉悦地说：“我从来都没看错人。”

　　顾素衣拧眉：“……我拿着尸体啊！傅安！我手好脏……你！”

　　傅容雪：“不管。”

　　·

　　八日后，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顾欣兰主动来找顾素衣了。

　　顾欣兰母亲沈静被关着，陈晗迟迟不同意放她出来。
　　顾欣兰恨陈晗到不行。

　　她主动去找顾素衣时后者吓了一跳，一是顾欣兰跟顾素衣关系不好，二是顾欣兰冷不丁找上他实在是奇怪。

　　顾素衣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来做什么？”

　　顾欣兰娇娇柔柔，她抚自己的头发，说：“我母亲恨你，我却佩服你，素衣，你讨厌陈晗，我也讨厌，我们合作吧。我向来觉得母亲短视，我对你有用。”

　　顾素衣心想他以前倒是小看了顾欣兰，他笑说：“陈晗给傅雪宁的毒药是你给的吧？”
　　顾欣兰点头说是，她又道：“素衣，雪宁并非良善之人，她太痴迷于自己的爱情了，对我来说，陈晗就是个死人，我要他不得好死，保不齐也要身败名裂。”

　　顾素衣笑了，他道，“我为何要帮你？我趟这趟浑水，容雪怎么办？”

　　顾欣兰说：“你不想要他吗？他母亲制擘他，路诗阳可是个疯子！从小对容二又打又骂，他多孝顺啊……你想要得到他，怕是难上加难。”

　　“路夫人也是陈千罩着呀，他那人，心机叵测，哪知道他要干什么，我要走，他要去死，我能怎么办？”

　　顾欣兰笑了，她道：“父亲与我闹翻了，我现在走投无路，你……”

　　顾素衣嗯了声，他脑子灵光一现，说：“哦——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你有什么能给我的？”顾欣兰笑得媚态横生，说：“素衣你恨我我知道，但我这人，脸皮厚，陈千死了啊，陈晗也蹦跶不了多久。”

　　金灿灿的令牌躺在顾素衣手中，熠熠生辉。

　　顾素衣道：“二叔惦记着你呢，我跟他说下，顺带顾伯伯也挺忙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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