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神剑续）桃花影里飞神剑

　　“她不是这样的人。”一个人的话，却让她的笑容收住。
　　罗玄这时望着身边的小凤，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却稍纵即逝——“我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这句话，忽然又泛上心来。
　　楚青萝不可置信地看着罗玄：“你在替她说话？”
　　聂无错侧过眼去打量罗玄——他怎么会忽然来这一句？他是以为，他为小凤说话，她就会原谅他？
　　“这世上冒名顶替的人本来就多。”她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萧鸿一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要向楚青萝推托，却见聂无错快步离开了他的身旁，到了刚来的那女孩子面前，笑着，声调高得有些不自然：“莫离，你带了什么送给我？”
　　“师娘之命，恕鸿儿今生难为。”萧鸿回绝了，回绝得如此彻底，聂无错听了，嘴角终于抽了抽。
　　只有罗玄、萧鸿和她才明白，楚青萝刚才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鸿儿，我不明白，十六年前你是你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你亲手杀死的魔教余孽也不少——”
　　听到这话，萧鸿浑身一震，松开的拳头，渐渐握紧。魔教余孽？他想起那时他自认是名门正派，以惩恶除魔为己务，冥岳零星散落各处的残余势力，一部分是被史谋遁等人所杀，又有不少却是死在他这个秦家堡大弟子的手上。而那些人——分明是他的同门……他冷笑一声，问道：“不知秦夫人可还记得师父的遗命？”
　　楚青萝一怔，虽察觉到他把“师娘”改成了“秦夫人”，还是说道“不错，你师父的确留下遗命，说秦家中人不得再涉入武林纷争，可是——”
　　“可是，可是哥哥死了！”秦婉珠终于有机会开口，她扯了扯楚青萝，“是萧玄害死哥哥的！哥哥为了博她一笑，这才要去冥岳杀了聂小凤立功，否则，哥哥不会死在冥岳！”她想起兄长临去时的话：“哥哥说，只要他杀了聂小凤，萧玄一定会高看他的！可他，他却死了，死在了聂小凤手上……”
　　聂无错愣住了。她想起当日秦婉珠的兄长极力讨好她时，她说的话：“你有时间做这些无聊事，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她不过是想摆脱他，谁知他竟以为她是要他——去杀了小凤？

　　聂小凤？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小凤记得她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却影影幢幢地不清楚。她正疑惑间，却见萧玄忽然回过头来望着她。那种眼神……彷佛下一刻，她就要像往常一样叫着“小凤姐姐”，笑着到她身边一般。她忽然看见萧玄绽开了一个笑容。
　　看到小凤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聂无错那一刻忽然觉得有些庆幸。还好她还活着，还好她还好好的，还好……
　　一切怒气火气，都在看到小凤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见到好友手中还拿着楚青萝的剑，她笑了笑，使了个眼色，余三好摇了摇头，将那剑轻轻抛了过来，聂无错接过剑，又打量了周围的人，看到罗玄的时候，她一愣，转而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转身想把剑还给楚青萝，却见楚青萝在发呆。想起秦婉珠方才所说，秦公子是死在冥岳……死在……小凤手上？她竟踯躅着，不敢再往前多走几步。

　　楚青萝记得手下从冥岳逃回来告诉她儿子的死讯时，她曾对天发誓，今生定要杀了聂小凤为了儿子复仇。后来聂小凤死了，冥岳本来散了，可是现在……对着不知名的某处虚空，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是杀不了聂小凤了，可是她的女儿还在，我就用那女孩的血，来祭奠我儿子的亡魂！”

　　这些日子以来，罗玄几乎已经忘记了武林中的纷争。所以这时记起一年前小凤设下的鹊桥之会，他竟有些惊讶。也就是在鹊桥大会上，武林正道死伤无数。恍惚间，楚青萝的话让他意识到，聂无错担下的，还有小凤与武林中人结下的滔天深仇。

　　萧鸿只觉得身边的人身子微微发抖，忙看去，却见她呆呆的，嘴里还一直在念叨着什么。蓦地，她抬起头来，对楚青萝说道：“那你怎么快不杀了我，为你儿子报仇？”
　　“玄儿！”萧鸿立刻明白了她想的是什么，一把拉住正往前走的她——她以为她一死，那些人就不会再□□了么？
　　“玄儿……”见她不应，萧鸿忽然笑了起来。报仇？他冷冷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罗玄、小凤，萧玄的两个朋友，最后目光落在了秦家母女的身上，看得秦家众人心中一寒，“师娘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十六年来鸿儿杳无音讯么？又或者，”他忽然笑道，“当年师父带我回来的时候，师父就没告诉过你，他怎么知道我姓萧的么？”
　　“萧……”萧这个姓氏太过常见了，一个姓氏又能说明什么？楚青萝想不明白，其他的人听到了，也在苦苦思索。
　　楚青萝只记得当年丈夫攻破冥岳之后，带着一个失去记忆的小男孩回来，说是路上遇到的孤儿——难道，他这个大徒儿，和那个聂小凤一样，其实是个魔教的遗孤？她忽然想了起来，“冥岳四鬼，俞史萧曹——你，你，”她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萧绝的后人？”
　　“可是，娘，”秦婉珠听到楚青萝的话楞了一下，“萧绝是爹爹当年围剿聂媚娘的时候亲手杀死的啊……”

　　萧鸿多想回答“不是”。他一直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希望是自己昔日的记忆错了，希望他没有亲眼见着母亲和妹妹死在史谋遁手上，希望他无需知道，自己的父亲萧绝正是死在那个十几年间他一直爱敬的师父的手上。他想起当年他刚刚查知真相的时候，他发了疯一样地想要报仇，就在那时他遇到了小凤和尚在襁褓中的萧玄。他记得自己那天深夜里潜回秦家堡，正要动手的时候，却听到秦老堡主对着楚青萝念叨自己这个大徒儿的安危。他，他终究还是没对那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人下手……
　　“鸿儿，是师父对不起你，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秦家的后人，永远不得再涉入武林的纷争……”十几年后，秦老堡主临终之前，他终于回了一趟秦家堡，也听到了他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可能的！”见他默认了，秦婉珠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聂无错从未听萧鸿说起过这段往事。她只知道萧鸿与冥岳大有关联，却不知道，这十几年来，他背负的竟是这样痛苦的记忆。

　　“如果师娘要去找冥岳的人报仇，”萧鸿说道，“那鸿儿，又要找谁去报仇呢？”说着，他从聂无错手里拿了楚青萝的那把剑来——那把剑握在手上的感觉是那么熟悉，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只是看着楚青萝。楚青萝微露出了些惧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不可！”伴着这一声，是那把剑插入泥土的声音。
　　那把剑，端端正正地插在了楚青萝距足前三尺的泥土里。
　　聂无错回过头来，看着罗玄正对着那把剑发怔，她忽然觉得有些悲凉。罗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她曾那么想知道。可现在……她笑了笑，再不看罗玄一眼。

　　莫离很好奇这个人为什么要阻拦萧鸿，扯了扯了身边的余三好，问道：“你认识他么？”
　　余三好摇摇头，他并不认识罗玄，也没兴趣去注意他。此刻他一收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萧鸿、萧玄和秦家诸人。

　　“鸿儿如今所愿，只是和玄儿一起，平平淡淡，度过此生。”静默许久，萧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婉珠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聂无错察觉到了萧鸿的紧张：他看上去虽然镇静，可她的手却被他攥得生疼。她忽然明白过来：他根本没必要提起这件事，二十年里，他都没有去报仇……现在他想起这些痛苦，不过是——为了她。不由自主地，她把那挽着她的手，挽得更紧了。

　　“平平淡淡，度过余生？”望着萧鸿挡在萧玄身前，小凤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彷佛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人，这样护着她，即使，即使他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那个人是谁？
　　只听秦婉珠说道：“我不相信！你一向胸怀大志，为了她，你真的什么都肯放弃？”
　　萧鸿没有说话，看了聂无错一眼，点了点头。
　　秦婉珠却在笑。她讥讽地说：“就算被人说作丧行悖德，你都在所不惜？” 她知道萧鸿很重视他的名誉……

　　听到“丧行悖德”这四字，萧鸿猛地抬起了头。他在乎。当初就是这句话，逼得他和萧玄二人离开了秦家堡，只是……他正迟疑间，却听有人娇笑起来：“秦姑娘，你不知道先勾引他的人是我么？”是她！
　　秦婉珠瞠目结舌地看着萧玄，像是她从没认识过萧玄一样。
　　“玄儿！”萧鸿低声喝道，却是心痛至极。只听她说道：“是我先勾引的他，你们要骂，也只许骂我，不许你们说他一个不字！”

　　罗玄惊诧地看着聂无错。“我们根本就没有错，为什么你要说有错！”“你说没错是因为你魔性难改，善恶不分，对我来说是罪孽！”“小凤只想，只想和师父一起，平平淡淡，度过余生……”萧鸿说：“鸿儿如今所愿，只是和玄儿一起，平平淡淡，度过此生。”他们！他们……

　　萧鸿笑了，他在想，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犹豫——什么“丧行悖德，寡廉鲜耻”？什么“于礼不合，于理不容”？如果那八个字的代价是他最爱的人一生的幸福，他宁愿永远不要那八个字！他又想起当日小凤和罗玄在哀牢山上最后的对话。
　　“丧行悖德？”他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看着他俩转身要走，秦婉珠笑得歇斯底里，“萧玄！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只是可怜你！”
　　萧鸿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是漠然，还有怜悯。摇着头，笑了笑，秦婉珠只看见他和萧玄一起，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楚青萝见女儿一直在发呆，拉过她来，看到她脸上挂着的泪珠，“珠儿！”
　　楚碧菡扶住秦婉珠，抬头望去，却正好见到罗玄看着萧鸿他们离去的方向。过了许久，他终于收回目光，回过头来，看到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刚想笑，却见他的目光又转向别处了。
　　情之所钟，所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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