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如故

　　虽然小孩的样子，但这精致的脸蛋，眼含泪水的黑色眸子，和记忆中的八九分相似，如同缩小版。

　　载阳差点脱口而出师尊。

　　等等，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滕澜按着我师尊的样貌捏的脸？

　　水中的人被他扯的疼，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呻吟。

　　回过神，原本想把滕澜直接捞出来，但很快被他制止。

　　“不可以……会被发现的。”小皇子虚弱的解释。

　　载阳啧了一声，下水，把人扶稳，黑气不敢靠近他，绕过他缓慢的进入滕澜体内，给小皇子留了适应的空间。

　　渐渐的水中的黑气都被他吞没，一丝不漏，爬在惨白身子的诡纹也消退，他人在水中缓了许久，才借着载阳的肩重回地面，腿还在发抖，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好不容易握上自己的衣服，腿无力站着太艰难，才缓缓的跪下穿。

　　载阳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良久，站起身，携起水落回了水中格外的喧哗，回到岸上，衣服已烘干。

　　见小皇子连捞个衣服都如此的慢，他走上前帮他递。

　　滕澜愣了愣，思维有些转动的慢，转头看他，薄唇翕动，声音低的如同蚊子：“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不在这你就得溺水而亡了。”载阳看着他穿最后一件衣服，手上帮他拿着帽子。

　　滕澜：“已经适应了，没事的，倒是你，这里这么危险怎么还进来啊。”

　　“无妨，黑气影响不了我。”载阳肃穆对他说道，“身体已经弱成这般地步，再碰鬼界的东西则是消耗寿命。”

　　滕澜晃了晃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轻声道：“父皇说过只需要多吸收几次，以后就不会痛苦了，而且我马上就能出去了。”

　　“去哪？”载阳问。

　　滕澜认真的看着他回应道：“出城，出滕国，可以去到你来自的地方吧。”

　　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他的身体支撑不了他的梦想。

　　“好了你快回去等我吧，我得去父皇那交差。”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拖着被黑气摧残的身子，不稳的向外走去。

　　深呼吸一口气，载阳再次隐匿气息，跟了上去，回去自己也比他快，不如跟过去瞧瞧他那不当人的父皇。

　　随着侍女的带路，正往深宫里去，直到一处宫殿，在一旁替他推开了门，载阳想跟着进去，没想到这处殿内竟有结界。

　　他趴在门上，也能听到细小的谈话声。

　　里面似乎不止两个人。

　　“父皇今日的药池已经泡完了。”

　　没有听过的低沉声音回他：“嗯。”

　　然而这时另一道声音开口：“不错不错，小澜儿已经快成功了，也快能通过最终的考核，便能出城了。”

　　“是的老师。”

　　沉闷声道：“咳咳，回去吧。”

　　“儿臣告退。”

　　载阳退开了一点距离，门在此时也被打开，滕澜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载阳不放心，继续靠在门上听着。

　　“还需几日，咳咳。”

　　“陛下，不可急，三月之后月之夜必能成，总归要让新身体多适应黑气，能扛得住您的修为啊。”

　　“哼。”

　　他们在谋划滕澜？那他自己知道吗？滕澜的种种表现告诉他，他并不知道。

　　载阳眉头紧锁，轻功上房，身轻如燕，原路返回，卡在了滕澜回到屋前先一步坐回了他屋内的凳子上。

　　小黄子一打开门，就瞧见了悠闲在他屋内泡茶的男人。

　　他眨了眨眼，进屋关上门，“回来的那么快啊。”

　　“嗯，你喝茶吗？”
　　载阳刚把水倒进水壶准备烧开。

　　滕澜刚晃了一下头立马停住又点了点，轻笑道：“需要的，谢谢你。”

　　他在对面坐下。

　　载阳动作娴熟的泡茶，轻撇了一下沫，递给他。

　　他吹凉后，喝了一口。

　　便问道：“你知道那药池是什么吗？”

　　滕澜摇了摇头：“能让我出城的？”

　　这孩子。

　　载阳没再遮掩：“不，是把你当成药罐子，替别人疗病。”

　　滕澜抿茶的动作顿时一停，半信半疑。

　　“……”他沉默良久，问，“那我还能出城吗？”

　　载阳肯定的否认：“不能。”

　　“唉，那算了。”滕澜叹气，把茶水喝干净，手摩挲的杯壁的图案。
　　他的情绪低落载阳都能感知。

　　载阳挑了挑眉，问：“为何不尝试直接出去。”

　　“我试过一次啊，我一踏出外城，父皇就能感知到，很快就有士兵把我抓回去了，不管我躲到哪，而且最近几个月跑不了多远，就不敢尝试了。”滕澜泄气般的把下巴搭在桌子上。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滕澜打一个哈欠：“我好困哦，我要睡觉了。”

　　他迷迷糊糊的站起身，前去更衣，换完就直接躺在了床上，自己把被子盖好。

　　“唔……你别吵哦，我睡了。”

　　话音刚落就进入了睡梦中。

　　载阳轻步过去捏过他的手腕，灵力探查他的体内，黑气毫不躁动，随后才轻放下手，回到屋檐上。

　　陵城的天乌云密布，暗无天日，风吹在他身上反常的冷，他看自己在手腕上的金环，捏紧拳头，他不知要在此地待多久？原世界的战争已经进行到何地步？他师尊现在如何？

　　毫无头绪，他就像被世界隔离的孤独侠，在关心根本看不见，只能心急。

　　无声的唉声叹气，召唤出自己的小铃铛，摇了摇，只能听到叮铃铃的声音，连能联系的人都感应不到。

　　这儿的夜风吹的人浑身冰凉，只能被迫之下回到屋内。

　　于是轻手轻脚了回到滕澜房间，毕竟他没一个地方能去，他想着将就趴在桌上睡一晚。可忽然间听到低声的哭泣声，他顺着声音看去，在床上那一团被子中。

　　轻轻挪步过去，用手轻轻拍了拍那团被子，里面的人痛的直呼一声。载阳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把上面的被子扒开，就见着了在滴小珍珠的脸蛋，让人也随着感到疼痛。

　　“怎么了？”载阳连说话的语气都轻了。

　　滕澜缓缓的睁开了眼，睫毛上还沾着泪水，让人看的尤为怜惜。

　　他哑的声音说：“没事的，过一会就好了。”

　　载阳一瞬间就想到了黑气，在次握起他的手探查，黑气四处乱窜，无法被压制，在他体内异常兴奋。

　　他把人拉起来，给他输入灵力，滕澜没忍住嗓子里冒出了几个音。

　　载阳：“忍忍。”

　　不断的给其输入灵力，用来压制黑气，小孩精致的小脸紧紧绷着。

　　黑气很快被压了下去，滕澜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原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但还没放手小孩突然全身发烫。

　　他再次查看，是他的灵力滕澜本人难以抗住，修为太高。

　　小孩难受的在床上直打滚，皮肤白上加白，太胀了！身体，四肢都要胀开了！

　　这咋整，有啥能吸收灵力的？还真没遇到这种情况。

　　载阳在自己的百宝囊中翻找，全是符咒一个都不能用，火急火燎之中瞥见了自己的春明金。

　　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啊。

　　师尊帮帮我。

　　他艰难地把金环摘了下来，套进了滕澜的手中，手环大了一圈，神奇的是一碰到他，产生强烈的反应。

　　金丝环绕住他的手臂，慢慢的环绕出他的全身，滕澜整个人在发光，胀气的皮肤慢慢恢复。

　　春明金和他适配！师尊显灵了！

　　他坐了起来，泪珠掉的更大，刚才的疼痛他没法形容。

　　“呜呜呜，我讨厌你。”
　　滕澜盯着他可怜兮兮的哭。

　　载阳自认错误，真切的道歉：“对不起，现在好点了吧。”

　　滕澜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继续哭。

　　“……怎么还哭啊。”载阳非常的无助。

　　师尊怎么办！

　　滕澜带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啊，有力气哭了。”

　　载阳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安慰他，哭了足足半个小时，哭晕了过去。

　　生怕他出问题，载阳坐在了他的床边，守了他一整晚，毕竟是他导致的意外。

　　他打着哈欠，金环还在发着光，小孩睡着之后眼尾泛着红，看起来意外的乖巧。

　　困的都有点小鸡啄米，床上的人睡得舒服的翻了一面。

　　直到午时，载阳撑着脑袋睡了过去，被突然腾的巨响给惊扰，他猛地睁开眼，一眼便见着床上的人鲤鱼打滚，扑腾一下就站直在床上，小孩脸上十分的惊喜。

　　他察觉到视线，一脸兴奋的看过来：“哎，我感觉我有力气蹦跳了！”

　　“嗯，身体健康的原因。”不是啥大事，载阳困的眯着眼。

　　滕澜直接下了床，在屋内四处乱窜，随后激动的蹲在他边上：“啊，这才是身体好啊，别睡了，陪我出去玩嘛。”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疑惑的问：“你是不是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等我睡好，就告诉你。”载阳再次迅速入眠。

　　滕澜蹦了起来：“那好吧。”

　　当然这句话他并没有听到，滕澜在那吵闹的敲锣打鼓，但他就是睡得超级死。

　　要不是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这小孩是他师尊小时候，他惊醒，瞪大眼，视线清晰，又见到睡着了的近在咫尺的滕澜。

　　别。

　　这孩子太苦了，被当成容器所对待，仅仅是这都让他心痛。

　　要是要是……他不敢想了。

　　他活的很潇洒，所以并不能理解这种囚禁，并且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孩子这样？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睡梦中的滕澜，小还迷糊的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立马清醒，惊喜道：“你醒了啊，我们出门吧！”

　　“好。”载阳答应。

　　看着小孩兴奋的换好衣服，戴上帷帽，打开门冲了出去，他想这才是个正常的小孩。

　　换了气息，跟着他再次穿进了通道，按照原路返回到街道，今日的集市意外的热闹，虽然那些人面容像鬼，但喧闹的声音一点也少不了。

　　小孩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行走，他们欣赏了不少的表演，路过了许多的摊子，停驻的也有几个。

　　不过，载阳盯着他，在小吃摊前驻足，明明很想吃，站了不少时间但就不买，你说他没钱那是不可能，他给路边的小狗买了只烤鸭腿。

　　在他第四个糖葫芦摊前停下后不买，载阳上前了，付了钱手里接过糖葫芦递给他。

　　吃。

　　滕澜眨了眨眼，吞了口水，还是摇摇头：“不能吃，会很难受的。”

　　“难受？”载阳挑眉，想起不会是黑气的原因吧。

　　滕澜把他拉到一旁，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去药池后三天内我吃不了东西，会吐的。”

　　三天？！小孩不吃怎么长个啊。

　　这也太畜牲了。

　　载阳把糖葫芦塞给他，瞅着细胳膊上艰难挂着的金环，有些气愤的说：“吃吧，现在不会吐。”

　　滕澜有些不信，但还是嘴馋，小口的咬一口，眼睛顿时一亮，连吃几口，面色都好很多。

　　接下来逛街，小孩见到啥买啥，吃的走不动路了。

　　“我们慢点吧，大人不应该关爱小孩吗，你走那么快。”滕澜有些虚的说。

　　载阳脚步放慢了许多，但滕澜在那喊走的脚疼，无奈之下载阳把他抱起。

　　小孩秒变脸，催促着他快点走。

　　忽然砰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璀璨耀眼，渲染暗漆漆的天空。

　　“哇。”

　　怀里的小孩低声感叹。

　　载阳垂下眼皮，顿时感觉需要去买个烟花给他玩玩。

　　他问：“想玩吗？”

　　滕澜：“什么？”

　　载阳：“放烟花。”

　　滕澜眼睛更亮了：“想哦。”

　　载阳把他放下了，看了下四周，有个烧饼摊子，指着那：“在哪等我，给你多整点。”

　　他记得不远处来的路上有一家，逆行穿过人群，快步找着，就过来几个摊子真被他找到了。

　　挑选了几个不同种类的，给钱就抱起往回走。

　　回到烧饼摊，却不见踪影，摊子周围找了一圈，没人。

　　他顿时预感不妙，尽然去探查这儿的灵力，有一处，就在前面巷子的拐角，烟花给摊子老板保管，他狂奔过去。

　　一转弯就见到滕澜矮矮的背影和几个强壮鬼样的凶神恶煞的街溜子。

　　“小孩有钱不？”

　　滕澜很温和的回应：“没有哦。”

　　其中一人道：“谁信啊，直接搜。”

　　几人刚碰到滕澜的衣服，就被一阵强风吹的撞到了墙上动弹不得。

　　载阳拉过小孩把他抱起埋在自己怀里，表情不满的扫过他们的手，无声之中，他们以一种手臂扭转的姿势落在了地上。

　　捂着孩子的头出了巷子，拐弯后才松开，对上滕澜睁着的大眼，严肃说道：“和这种人讲话别太有礼貌，赶紧跑，知道不。”

　　“好。”
　　也不知道他听进几个字。

　　回到摊子边。

　　谢过老板拿回烟花，载阳找了片空地放好，滕澜站在不远处一脸兴奋的瞅着，载阳退到他身侧，打个响指，导火线迅速燃烧，燃尽。

　　“咻”的一下，白条窜上天空，在暗空的顶端炸开，分成一颗颗拉丝绚丽的粒子闪耀，天空流光溢彩，紧接着下个烟花划开夜空。

　　滕澜惊喜的看着，不自觉的靠近。

　　余留的烟也飘到了他的脸上，他被呛的直咳嗽。

　　载阳立即把他远，呼吸新鲜空气，等他缓缓后给他递了个手持烟花，“没见过？”

　　“没近距离看过。”滕澜笑了笑，视线移到他手上，高兴的接过，忽然瞥到他的手指，顿住，“你的手……”

　　他也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尽然在慢慢变透明，自己也愣住。又一想，自己不是这个时间的人，这是正常情况吧。

　　“怎么会这样！”小孩动手碰，没碰到，几次都没成功，给他急的快哭了。

　　“可能……我快要走了呢？”载阳不知道如何解释。

　　滕澜眼睛都瞪大了，声音夹着哭腔：“为什么啊，能不能不要走。”

　　载阳扶着他的头，道：“我还有任务。”

　　“我不想你离开。”滕澜直接扑倒他身上，抱紧：“我不会放你走！”

　　载阳叹了口气，用食指抹掉他的泪道：“我这不还没走，可能以后你出城了我们就又会再见呢？”

　　滕澜瞪着泪汪汪的眼睛问：“真的？”

　　他真的会出城？真的会再见吗？

　　载阳：“真的。”

　　他也希望是真的。

　　不过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小孩早已不记得他。

　　就让谎言泯灭在无知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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