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

　　该隐一路被迫“飞驰”，几乎是被拽着来到了冰晶棺椁面前。

　　冰晶棺椁有半个房间那么大，放置棺椁的石台下面还有五六级台阶。棺椁的周围围绕着一圈特殊材质的蜡烛，幽绿色的火焰，这种蜡烛一次性能燃烧很久。

　　烛光幽幽，照亮了棺椁周围的一圈空地。剩余地方都是黑的。

　　该隐看到了角落里昏迷的威廉，他过去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
　　还活着。
　　该隐松了一口气。

　　倒霉孩子，等会再找你算账。

　　水晶棺椁里躺着谁，不言而喻。
　　始祖之躯都已经在这里放了快两个月了，该隐一次都没下来过，所以也一直不知道传说中的始祖长什么样子。

　　大卫十曾说，始祖长得跟天使似的。
　　该隐记得自己当时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管吸血鬼始祖叫天使？信不信天使从天堂下来削你？

　　既然来了，不如……看看吧。

　　该隐走上石阶，那棺椁自然是盖着盖子的。盖子看着足足有百斤之重，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秘文。该隐一个字也看不懂，他看着那盖子的厚度，心里估算着自己要是大力把它掀了，会不会对棺椁里的人产生影响。

　　也难怪该隐这么想。
　　该隐有段时间闲来无事，就想起了看网络小说。他知道小岛川流这方面懂得多，就找他问了问。小岛川流就给他推荐了很多网络小说，该隐都看了一遍，最喜欢的题材还是盗墓。于是又找小岛求推荐。小岛也乐意推荐，那段时间该隐就天天宅在家里看盗墓小说。
　　盗墓小说里不是都写了么，越是高级的棺椁，里面的机关就越多。有些棺椁为了防止盗墓贼，会用一些秘术，使棺材一打开，里面的尸体就会瞬间融化，或者形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这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具有这种机关的棺椁里面，一般趟的也是千年老尸。

　　始祖活了多少岁来着？

　　*
　　该隐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劲才能把棺椁打开，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棺椁不仅很轻松地就打开了，里面的尸……血族也没有腐烂或融化。
　　该隐一看到里面的人，便愣住了。

　　难怪大卫十说他长得像天使。

　　棺椁里的人身穿立领束身长袍，袖口和两襟都绣着金色丝线。他的身上盖着一件暗红色的丝绒披风，披风上面绣着精致的宗教图案。及腰的银色长发如同流水，散开在他身下。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人的脸，怎么说呢，精致漂亮的不像凡俗之物。

　　而且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熟悉，他隔三岔五就能在镜子里看到，之前在安潭市调查光照会的时候他还见过这个人的低配版。

　　始祖居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不，按照谁先出现谁就是原主的定律，应该说，他居然和始祖长得一模一样！

　　该隐想凑近观察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始祖，刚弯下腰，棺椁四周的烛火突然，灭了。紧接着，该隐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量拽着他往下，把他整个人拖进了棺椁里——

　　*
　　空旷的平原上怪石嶙峋，厉风刮过黑色的河水，像是在奏哀歌。
　　那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黑河边上，眺望着远方。她的手腕和脚腕处都缠着厚厚的黑色锁链，那些锁链很长，一直延伸到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根深处。

　　他从未见过那般高大的树。
　　树高的仿佛能通天。

　　“为什么要救我？”他问，半年未说话的嗓子嘶哑不堪。
　　“我太寂寞了。我把你变成我的同类，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女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像梦一样。

　　他便留了下来，和女人度过了一百五十年。百年间，他们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偶尔醒来时，便互相说说话。

　　“你是谁？”
　　“被遗弃的人。我们一样，都是被他所遗弃的。”

　　“你在看什么。”
　　“我能看到部分的未来。我见到了血，血将染红这片大地。”

　　有一天，他感到难言的悲伤，便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女人，忏悔自己的罪行。
　　“我是个罪人，我谋杀了我的弟弟。”
　　“我们都有罪，我们都是罪人。”
　　“那你的罪又是什么？”
　　“——生而为女人。”

　　又三百六十五年过去。这一天，女人和他道别。
　　“我把会的都教给了你，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你该走了。”
　　“那你呢？”
　　“我会回到伊甸园。”
　　“伊甸园？可那是神为亚当和夏娃安排的住所，只有他们两人能进，其他物都不能进。”
　　“夏娃已堕落，亚当被驱离，伊甸园已经成为无主之地。”
　　他大惊失色，“无主之地？你这是在渎神。”
　　女人突然疯狂大笑，笑得声嘶力竭。
　　“渎神算什么，一切都是错的，一开始就错了！我在这黑水河边沉思一千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我要成为我自己的神。”

　　他觉得女人疯了。
　　女人救了他，给了他新的生命，他不想让女人重蹈覆辙，沦为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他劝她：“神的创造都是好的。”
　　女人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
　　他不解，直到女人将他带到河边，他在河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
　　该隐惊喘着醒来！ 他在河水里看到的，现在还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头怪物。
　　怪物的脸比雪还苍白，脸上遍布青紫色的经络，猩红色的眼睛涌动着邪恶不详的光芒。他张了张嘴，河水里的怪物也跟着张了嘴，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长度一直伸到下巴。

　　该隐猛地坐起身，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没有突起的经络，也没有伸长的獠牙。他右手五指插入头发中，心中那股悚然又荒谬的感觉迟迟挥之不去。

　　这时，角落里传来轻轻的呻|吟声。
　　该隐感觉自己的五感比先前又敏锐了好几倍，他望过去，声音是小威廉发出的。他似乎要醒了。

　　该隐甩了甩脑袋，想把那种怪异的感觉甩掉。他记得自己被拽进棺材里的时候是脸朝下的，而现在他是脸朝上平躺着的，他双手扒住棺椁，慢慢从里面坐起身。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该隐摸了摸身下，没人。环顾四周，活物只有自己和小威廉。
　　始祖呢？？？

　　该隐抱着小威廉回到卧房，然后自己把地下二层和整个庄园翻来覆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始祖之躯后，该隐不得不悲催的承认：
　　始祖之躯，消失了。

　　而原本计划三天之后回来的度兰，第二天就回到了伦敦。

　　*
　　该隐还没想好怎么和度兰说这个噩耗，度兰的车已经停在了庄园外。

　　该隐看着房间里抄写乘法口诀表一百遍的小威廉，说：“等会度兰问起来，你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禁制不是你破的，你也没下过负二层，明白了吗？”
　　小威廉醒来后异乎寻常的老实，以前还会顶嘴，现在连顶嘴也不敢了。闻言居然只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边抄乘法口诀表边抬头偷偷瞄他一眼。

　　该隐以为他只是意识到这次自己闯了大祸，太害怕才这么乖的。
　　该隐想了想，还是安慰了几句：“你也别太怕，度兰要是真动起手来，你就跑，我替你挡着。”
　　小威廉眼巴巴看了他一眼，眼神又敬又畏又爱又怕。

　　看来真吓着了。

　　两人说话的工夫，度兰已经进了屋。该隐本来还指望着度兰发现禁制被破坏，始祖之躯消失的事情，毕竟禁制是他下的，禁制毁坏他应该能感受到才对。该隐等了一会，也没见度兰来兴师问罪。他觉得不对劲，就让小威廉待在房间里不要动，自己下楼找度兰了。

　　“度兰，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非常、非常坏的消息，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度兰正要上楼，他站在第一级台阶前，而该隐站在二楼。度兰仰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惊愕。

　　该隐调笑道：“才几天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但度兰的表情严峻，甚至有点生气。
　　“谁让你染这个颜色的头发的？”
　　该隐：“？”
　　“非纯血种擅自染银色头发，会被法庭下绝杀令。”
　　该隐还是不懂他在说什么，忽然，他意识到了，转身跑回房内，拿起黑色镜框对着自己一照。那镜框是黑色的，里面清晰引出了该隐现在的样子。

　　银发……
　　该隐差点没拿稳镜框。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的头发一夜之间变成了银色？

　　度兰觉得该隐的反应不对劲，便跟了上来，结果见到对着镜框失魂落魄的该隐。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大步上前，抓着该隐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他厉声问：“出了什么事！”

　　该隐扔掉镜框，双手插进头发里，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去了负二层，始祖之躯……消失了。”该隐艰难地说完，就见到素来冷静的度兰第一次乱了手脚，度兰松开他，人从原地消失了。该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度兰去负二层了。

　　*
　　他为这个地方设置了八十道禁制，其中一道被破坏了，留出了一个口子。负二层的水晶棺椁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原来的地方，但里面的人不见了。
　　但奇怪的是，他还能感受到始祖的气息。

　　度兰摸了一遍棺内，尽管他也知道摸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下意识做了这个动作。
　　等他起身的时候，面前站着该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该隐一出现，始祖的气息突然变得实在起来。
　　太荒谬了。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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