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锦

　　李渔盯着扶锦的脸，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泪花夺眶而出，微红的眼眶展露出扶锦内心的脆弱，她飞速背过身去，伸手将眼角的泪痕擦拭掉。眼仁死死盯着帐子上方，扶锦强迫自己不要落泪，答应过呼廷元的事情，自己会努力地做到。

　　“你这幅表情，是觉得到手的儿子变成女儿了，还是到手的王位不见了？”扶锦讥讽的笑容挂在脸颊上，眼底尽是看不清的深沉。

　　“那个坠子怎么会在他身上？”李渔近乎癫狂地发问，如果没有那个铁链，扶锦也怕他会冲过来，将自己吞入腹中：“呼廷元是不是你情郎？”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怎么不问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我娘是如何死的？”扶锦的声音满是悲愤，此刻只充满对娘亲的不值得，少女的喜爱倾付于一人，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怎能不痛心。

　　“我问你是不是！”

　　“是与不是都同你毫无关系。”

　　“这也算是我们父女第一次见面，我有很多话想同您说，您愿不愿意听是你的事情。”

　　“我娘在你离开后不久，就发觉自己怀了身孕，可当时的环境，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连户籍都不能给孩子，父皇便将我娘改名换姓，接到了宫中，给了我们一个家。

　　他对我很好，是很好很好的父亲，可惜我娘命不好，生下我后便难产而亡，我在宫中艰难度日，父皇对我很好，国家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便自荐前来和亲。”

　　“我娘死的时候，你在何处啊？”扶锦向前俯身，一双明眸死死盯住李渔，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愧疚。

　　李渔对上那双极为相似的桃花眼，只觉着喉头一紧，仿佛眼前的人就是当年的人，别过头去，企图遮掩过去。

　　“你为了权势攀附上了藏里的公主，有了两个孩子，年龄稍长的那个也有十七岁了吧！同我错不了多少。”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可有一次梦过她？”扶锦泪眼婆娑强忍着一口气，询问地上的这位父亲。

　　可反观李渔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既不言语也不表示，仿佛只要这样便能遮掩过所有一样。

　　见他如此，扶锦也明白多说无益，垂眸凝望着他：“你放心我扶锦这辈子只有一位父亲，便是契安王朝的扶伯庸，而你不过只是个畜生罢了！这辈子同我和我娘都无半半分关系。”

　　李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张相似的面庞上，他也曾经也见到过如此坚毅的神色，那人说我们将来必定会成婚，有一个小院子，两个孩子，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可是那些回忆，都随着时光烟消云散了。

　　他费力的回头，眼泪从他眼中流出，想看看他们的孩子，是否如当年所说的那般聪明伶俐可爱动人。

　　回首只见一张淡漠的脸。

　　扶锦看着他留下的泪水，只觉得心情说不上的奇怪，如若他当时晚一些离开契安，得知母亲有孕的消息，今时今日的状况是否会有不同。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于扶锦而言，这只是人生短暂的停留，人生并不会因为亲手父亲，而产生任何的改变。

　　但为了自己苦难的母亲，她必定要做些什么事情。

　　她双眸清明地望着地上的人：“我娘此生最大的苦难，便是遇上了你，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或许不会喜欢，但我一定要给您的。”

　　撂下这句话后，扶锦便转身走向帐子门口，指尖掀开帘子。

　　只见不远处站了两个人，呼廷元还是那般遗世独立，阳光散落在他身上，似是披了一声黄色的光晕，环抱着佩剑，时刻关注着扶锦这边的动向。

　　只此一眼，便让扶锦心生暖意。

　　在稍远的地方，扈犇则蹲在另一出帐子外，鼻孔内塞着两坨棉花，满脸惆怅地蹲着，像是一头拥有灵活表情的熊，被眼前的汤药，只熏眼睛，不由得向后挪了几步。

　　看到呼廷元的那一刻，扶锦心中的阴霾便自然消逝了，她含着一抹微笑，对着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便走来了。

　　扈犇塞着鼻孔还觉着不够，偌大的手端着药碗，另一只则攥着鼻子，仿佛眼前的药是什么能要人命的毒药一样。

　　“嫂嫂，这是什么东西啊？姜叔给我的时候，我都要昏过去了，这比格勒的屎都臭，我眼睛熏的都睁不开了。”

　　听到扈犇的放屁话，呼廷元直接拿佩剑的剑鞘给了他一下：“说什么呢，格勒听见了多不好！”

　　扈犇眉眼抽搐，满脸都写着“你没事吧？”

　　“好好好，比羊群的粪蛋都味，不说你的宝贝格勒，你的格勒不我都重要。”扈犇毫不客气地打趣道：“嫂嫂，你下次问问我哥，格勒和你掉进河里，他会救谁？”

　　扶锦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眉眼弯弯。

　　看到这般的扶锦，呼廷元才将悬挂着的心放下来，这是属于她的一道坎，只有她自己跨过去，才算是真正了解。

　　这次没有选择佩剑，呼廷元直接上手给了扈犇一个脑瓜崩：“你一天天想什么呢？大邬的河格勒根本掉不进去，再说格勒的身手好着呢。你嫂嫂根本不会有这种困扰。”

　　何为舌灿莲花，扈犇算是见识到了，再次转身询问：“我和格勒掉进手里，你先救谁？”

　　扈犇小眼睛一眯，满脸都写着“给你一个快点解释”

　　而呼廷元微笑着说出：“格勒！”

　　此话一出，扈犇原本捂鼻子的手瞬间拿下，满脸的震惊：“啊”。实在是不解，这么温热的人，究竟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的。

　　“好了，你们帮我个忙，将这药灌进他肚子里。”扶锦出声，打断了两人的打闹。

　　有了个杆子，扈犇就顺着往上爬：“就是就是，都怪他，嫂嫂你还没说，这药是什么功效啊，能这么臭？”

　　“让男人断子绝孙的药”扶锦脸上挂着笑容，只是这么笑始终不达眼底。

　　扈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持在脸上，下面猛然一紧，此刻他总算是见识到了契安的力量，这什么药都能有啊。

　　“嫂嫂，你直接跟我说啊，我直接帮你捏爆他，何必来劳烦姜叔啊。”扈犇从前还觉得嫂嫂太过温柔，呼廷元征战沙场的大男人，两个人在一起，未必能相处在一起。

　　如此看来，是扈犇想太简单了，这两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那也太残暴了，而且会脏了你们的手，为了这样的畜生，根本就不值得。”

　　扶锦转身为两人掀起帘子。

　　扈犇飞速看了一眼呼廷元，这厮还是一脸宠溺地看着扶锦，都快溺死在里面了。扈犇大开脑洞，如果将呼廷元的脑子打开。只怕里面装的都是嫂嫂吧。

　　帐子内的李渔直接开始打起哆嗦，帐子什么都挡不住，三人在外面的讲话，李渔都听的清清楚楚，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女儿能送这样的礼物给自己。

　　看着走进来的三人，尤其是那个端着药碗，身如黑熊的男子，李渔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又开始大吼大叫：“我是你爹，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做！不怕遭天谴吗？你娘都在天上看着呢。”

　　对于他的聒噪，没有一个人理会。

　　扈犇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人，真是个话唠:“嫂嫂，我床底下还有一副药，可以将人毒哑的，要不一并让他服了吧，未免太聒噪了。”

　　“不必，藏里那边尚且需要他传话呢。”扶锦道：“再说毒哑了，我也于心不忍。”

　　扈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这阴阳怪气的话，自己真的要好好学学，将来若是有战争，说不定可以能直接让敌人弃甲而逃。

　　“动手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呼廷元开了口。

　　“好嘞。”

　　扈犇将药碗放置一旁，俯身一只手抓着李渔的脖子，使他自己抬起下颌，另一只手强迫他张开嘴，同时对呼廷元使了一个眼色。

　　呼廷元心领神会，将汤勺从碗中拿开，碗沿对准李渔的嘴，便开始往下面灌。

　　李渔涨红了脸，被掐住脖子，险些呼吸不上来，只能拼命张嘴呼吸，获得一些稀薄的空气，从而活命。

　　而这正中下怀，呼廷元将药死命的往下灌，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便下去大半碗。

　　拼命获得一些空气后，李渔开始更加猛烈的挣扎，手脚并用，想要逃脱扈犇的桎梏，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不过也是徒劳罢了。

　　但这些微弱的挣扎，的确使得呼廷元的动作，有些不顺畅。

　　呼廷元眼底的墨色加重，手中的力气也开始加重，若非此人是扶锦的亲生父亲，早就将他千刀万剐几十回了，如此绝情狠厉的男人，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呼廷元鲜少有表情，但此刻的他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男人，说不出的厌烦，扈犇说的对，上哑药都是便宜他了。

　　手臂一挥，直接点了男人的穴道，如此一来方面多了。

　　扈犇将他的头抬的更高些，使得食管保持一个直直的状态，汤药进入嘴中，自然而然地便顺下去了。

　　看着李渔把汤药都咽下去，白瓷碗盅干干净净后，扶锦才觉着满意。凝望着男人，积郁在胸膛处的那口浊气才干净，扶锦才觉得好受写些。

　　扶锦缓缓蹲下，过了会儿才开口：“你心心念念的儿子，这辈子可能都无影无踪了，后半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要怪就怪你自己，这都是因果报应，你就祈求藏里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否则你这辈子的心愿都会消散的。”

　　这话就是先是魔咒一般，落在李渔耳中，连带着那双相似的眼眸中含着的冷意，都会让他此生难忘。

　　而这就是扶锦的目的，此生所求终生不得的滋味，想来最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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