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咚咚咚”三声，伴着已经快要不见边儿的太阳光圈，传进苏临的耳朵里。

　　“花燃？”蒋安正朝里面开口：“你锁门做什么？”

　　苏临暗瞥了一眼窗子，索性装没听见。

　　外头又是不明所以一声：“花燃？”

　　依旧不应声，苏临就听着他装模作样喊。

　　“哎？难道不在吗？”蒋安自言自语道：“出去了？”

　　心里一声冷笑，苏临还是没说话。

　　“啊呀，”为难，蒋安音调纠结，“我这才刚回来，难道又要出去找人？”

　　闻言眼皮一掀，苏临直直盯着这窗户，略微皱了眉毛，但任旧没开口。

　　“哎，”外面又是一声喃喃自语：“万一他丢了怎么办？不行，我还是出去看看。”

　　紧接着一串窸窸窣窣脚步声。

　　“丢了？”一个猛掀睫帘，苏临瞪着外面那人影，暗道：“这是什么话？堂堂天府山水郎，丢？”

　　忍不住一声冷呵。

　　“哎，”外面还在念叨，道：“我记得今天情网有事儿来着，正好......”

　　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手指叩叩桌子，莫名挂笑一声：“呵。”

　　“不过要是现在去的话，”外面声音依旧，琢磨道：“估计晚上是回不来了，这可怎么办？”

　　“蒋安。”抬眼，苏临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

　　“哎？”故作惊讶，蒋安道：“你在啊？那怎么不应声？”

　　苏临咬牙，道：“我方才喝水。”

　　“哦，这样啊。”蒋安又是无辜，道：“花燃，开开门呗？”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苏临只先问。

　　“干什么去了？”无辜，蒋安开口说：“不是走之前就说过了吗？逛夜市啊。”

　　“大白天的，你逛夜市？”一阵气结，苏临猛地抬高音调。

　　“为什么白天不能逛夜市？”理所当然，蒋安依旧无辜语气。

　　“夜市......”一时找不出话，苏临半响硬着头皮，道：“谁白天逛夜市的？”

　　“还有人白天摆夜市呢，为什么我白天不能逛夜市？”故意停顿，蒋安又无辜说：“不是你叫我离远点儿吗？”

　　张了张嘴，苏临接不上话，只心里暗骂：什么白痴夜市？白天摆夜市？有毛病。离远点儿，离远点是叫你出去吗？白痴。

　　一瞥外面，苏临手指又是一阵烦敲桌子，仍旧不想放他进来。

　　搞的好像是自己理亏似的。

　　“白痴。”暗骂一句，苏临索性也不说话了，就这么把人晾在外边儿。

　　“花燃？”外面又惨兮兮唤一声：“花燃，开门吧。”

　　瞥了一眼，苏临又转回目光，坐着没动。

　　“花燃，开下门吧。”继续恳求，蒋安死皮赖脸地叫着。

　　冷眼一扫，苏临生硬开口：“你不是有事吗？开门做什么？”

　　故作不知，蒋安疑惑道：“什么事？”

　　咬牙，苏临挤出一句话：“能让蒋兄你晚上不回来的大事。”

　　一个蒋兄甩出去，苏临一阵碾磨牙齿。

　　“啊？”外面却很气定神闲，道：“我是说我记得有事来着。”

　　深吸一口气，苏临硬邦邦道：“所以？”

　　无辜，超级无辜，蒋安说了一句：“我又想起来，记错了啊。”

　　额上青筋瞬间暴起，苏临这下气得手抖，咬牙暴喝一句：“蒋安！！！”

　　当真是迟早要抽人。

　　“花燃？”隔一阵，才听见外面又出声，有些小心翼翼。

　　鬼才搭理他，苏临眼下正在气头上。

　　可怜兮兮，外面又卖惨：“开开门吧。”

　　一个白眼，苏临直在心里骂：有病。

　　“花燃？”又一声。

　　苏临冷眼。

　　“花燃？”又来。

　　接着冷眼。

　　“哎。”一声轻叹，蒋安停顿了好长时间，又一字一顿开口：“开开门吧，神仙、哥哥。”

　　有一瞬间呆滞。

　　然后浑身的汗毛瞬间噼里啪啦炸了，苏临心下一个猛跳，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瞪着眼睛好一阵，才喝道：“蒋安！”

　　“怎么了？”语气依旧无辜道。

　　“谁让你乱喊的！”一拍桌子，苏临低喝一句。

　　什么神仙哥哥？比之前那肉麻万分的“小神仙”更让苏临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跟着别人学的啊。”蒋安口吻依旧无害：“你不是没说什么吗？”

　　“不许乱喊。”瞪了外面一眼，苏临又一甩衣袖坐下了。

　　“哎。”又叹息一声，蒋安开始可怜兮兮地卖惨：“这也不让喊那也不让喊，那怎么才好？”

　　苏临依旧没说话。

　　这下外面也没声音了，而且天黑了还看不清状况。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人说话。

　　苏临一个皱眉，竟是开口了，道：“不许冠辈分。”

　　“哦。”蒋安无辜腔：“知道了，小神仙。”

　　眼神一抬，苏临朝着外面道：“你上次说什么来着？”

　　“可是我没加辈分啊。”眨眨眼，蒋安无辜开口：“不是你说的，不加就行。”

　　苏临没搭话。

　　“花燃？小神仙？”厚颜无耻还故作纯良无害，蒋安又开口：“开开门吧。”

　　“小神仙？”不知死活，蒋安又叫了一声。

　　“蒋安，”苏临突然假笑开口：“我记得你上次说，你要是再喊，要杀要剐，随我便。”

　　“是啊。”蒋安只无辜眨眨眼，道：“可你要杀要剐，也得先放我进去啊。”

　　“小神仙？”蒋安又是死皮赖脸一声。

　　“闭、嘴。”挂起一个危险的笑，苏临“柔和”朝外面开口。

　　蒋安胆大包天，岂会住口？又喊：“小神仙？”

　　假笑挂不住了，苏临冷眼低喝：“你当真想杀剐听便？”

　　“啊？”蒋安无辜腔：“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神仙手下亡，何惧无尸骨？”

　　苏临假笑：“蒋兄好博学，这后两句我竟闻所未闻，当真是长了见识。”

　　蒋安蹲在门口，臭不要脸说：“花燃不必客气。”

　　不要脸。苏临咬牙暗骂，硬邦邦说：“不知你何时见过这牡丹花，竟愿做鬼而死其下？”

　　蒋安一本正经道：“在京城啊。可多了，一片一片红艳艳，亮得很呐。”

　　青筋凸跳，苏临暗骂一句：鬼扯！，又假笑说：“没想到蒋、兄，如此心悦这牡丹，实在是佩服。”

　　蒋安无辜腔：“其实我更喜欢别的花，更愿做鬼而拥之。”

　　苏临一阵叩桌子，假笑问：“不知你所说是何奇种？”

　　蒋安神神秘秘道：“神仙花。”

　　苏临咬牙，问：“这是何物？竟从未听闻。”

　　蒋安一本正经道：“就是神仙栽的花啊。”

　　苏临瞥一眼门口，问：“当真如此心悦此物？”

　　“也不是。”蒋安眨眨眼，毫不顾及说：“我其实心悦栽花的人，尤其想带回家来......”

　　苏临假笑插话：“怎样？”

　　蒋安无辜道：“帮我栽花。”

　　当真是有病。苏临假笑道：“闭嘴可好？”

　　“哎。”一声之后，外面当真没声儿了。

　　“噗咙”一声像是什么东西从水里冒出来，吓得苏临猛地一回头，被眼前的玩意儿瞪大了眼睛。

　　空中漂浮着一个圆滚滚的水球，还带着点儿绿，正一晃一晃地打着旋儿，上上下下滴溜溜转。

　　忡怔地盯着这东西半响，苏临目光落回桌子上。果不其然，茶壶眼下少了一截水。

　　“这个白痴又想做什么？”心里琢磨着，苏临下意识站起身，远离了这个东西。

　　晃荡着圆滚滚的身子，一颤一颤、一蹦三跳地朝苏临靠过去，这水球显然是跟上他了，还在他旁边打转。

　　蹙起眉毛，苏临本想挥手赶走这东西，却又怕它粘在自己手上，犹豫一阵还是作罢，只能选择又换了个方向走过去。

　　铁了心的要跟着，还故意抖了抖身子，圆溜溜的一个，这半透明的玩意儿不依不饶地绕着苏临转圈，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苏临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那水球厚着脸皮跟了一大圈。也不靠近他，反正就是跟着，这不远不近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蒋安！”苏临一声怒喝。

　　“啊？”外面蒋安却疑惑开口，道：“怎么了？”

　　眼皮一掀，苏临瞪着外面良久，努力维持住“平和”，缓缓道：“你、说、呢？”

　　“啊？”故作不知，拉长语调，蒋安无辜不改，操控这那和他一样不要脸的水球，又往苏临身边凑了几分。

　　“蒋安！”一声喝止，苏临死死盯着那水球，如临大敌。

　　那东西不识好歹的晃荡两下身子，苏临清晰的看见肉乎乎的水球表面起了一层波澜，拖了亮晶晶圆溜溜的身子，朝他一蹦一蹦地蹭过来。

　　“你做什么？”情急之下竟是对着那水球一声大喝，苏临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迈了一步。

　　摆出“我只是个水球，我听不懂”的样子，撒着欢儿朝苏临蹭过去，那玩意儿不要脸的程度令人发指。

　　气到极点，苏临从来没想过，自己堂堂天府山水郎，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水球追着在屋子里乱窜。

　　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绝对笑掉大牙。

　　“这白痴有毛病。”暗骂一句，苏临一抬手，立马凭空层层叠叠环出一个球状藤条囚笼，把那东西封在里边儿。

　　眼瞅着那水球终于消停了，苏临暗自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找这始作俑者算账，余光却又瞥见那东西一点一点的冒了出来。

　　藤条怎么可能封得住水？毕竟水这东西，无孔不入的。

　　“蒋安！你到底要干什么？”看着那东西又靠了过来，苏临火气直冒，也管不了这么多，一个藤条劈下去，却是完好无损。

　　“我？我想进屋。”无辜眨眨眼，蒋安开口，道：“怎么了？”

　　咬牙一甩衣袖，苏临索性在椅子上坐下了，暗想着：“不就是晃悠吗？无视算了。”

　　可蒋安岂是那么好对付？晃晃悠悠落到苏临眼前，这水球竟是不动了。

　　瞪着眼前这个玩意儿，苏临从来没有那一瞬间，觉着自己如此白痴。居然和一个破水球大眼瞪小眼？

　　正准备开口质问，那水球却是抢先一步，朝着他过来了。

　　猛地瞳孔一缩，苏临从椅子上窜起来，

　　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东西，他惊愕万分：它，它居然朝着自己嘴上蹭？开什么玩笑！自己被一个水球亲了？

　　苏临瞪着这破玩意儿，心里一阵火。

　　“蒋安，你玩儿够了没有？”语气危险，苏临凌声张口了。

　　蒋安又卖惨，道：“花燃，我想进屋。”

　　“你想想即可。”瞥外面一眼，苏临冷声道：“把它弄走。”

　　苏临这般，蒋安一声哀叹，只好作罢，控着那水球，终于把它摇摇晃晃远离了苏临，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

　　听着蒋安略带颓然的音调，苏临没应声，却是琢磨起：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好像确实不应该因为逛了个夜市，把人关在外面？

　　手指敲了敲桌，纠结一阵，苏临暗想：再等一会儿。

　　“花燃，天黑尽了，”隔了好一会儿，蒋安又开口卖惨，“再不放我进去，我要去睡大街了。”

　　确实，眼下外面四下漆黑。苏临暗自琢磨时间，少说也有一个时辰。

　　“是不是关太久了？”苏临轻叹一声，走过去拔了插销。

　　打开门瞥上一眼，瞬间觉得想多了。

　　蒋安正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掂着刚刚的那个水球，把它搞得一会儿扁一会儿圆，上上下下颤来颤去，一阵抖抖抖。

　　忽的又将其变成一长条，“嗖嗖嗖”在空中飘来飘去。蒋安盯着这水，支着下巴竟是饶有趣味。

　　稍稍蹙眉，苏临莫名觉着这场景在什么地方见过。

　　“哟，花燃？”见到来人，蒋安收了手，朝他一笑，赶紧道：“不生气了？”

　　这下想起来了，在铜镜妖的幻象里，苏临见着蒋安一个人在池塘旁边玩儿水。推门一瞬间，竟是觉得相似。

　　苏临在心里砸了下嘴，“啧。”

　　“进来。”沉默片刻朝蒋安一句，他又转身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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