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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
凤仪殿内。
明珠清辉，红烛滴泪，照的屋内如同白昼。
云太后当贵妃时便盛宠数十年，成为太后后更是风头无两。金箸玉履，玛瑙珊瑚，凤仪殿比帝后的寝宫还要奢华。
小七将金丝炉内将要燃尽的香熄了，那缕淡香丝丝萦绕，逐渐变得微不可闻。
就这一点香，便要用掉几十两纹银。
他仔细铺好床铺，回过身，看到黎乔还未置笔，青丝墨染，白玉无瑕，如同一盏美人灯静静伫立，与周围的金玉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小七摸了摸胸口，无论何时见了黎二公子这幅真容，他还是会心口怦怦直跳。
他仔细在书桌旁磨了磨墨，没敢说话。
黎乔察觉到他踟蹰，轻声道：“想说什么？”
小七咯咯一笑，终于开口：“公子，好不容易回宫一趟，明天我想去找香儿玩，不要太久，半个时辰就行，我还欠她二钱银子，正好还给她，行吗？”
黎乔笔尖微顿，墨渍晕染。
他抬头看了少年红扑扑的小脸，眼神中似有悲悯。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或许早就忘了。”
“怎么会！”小七睁大了眼，嘟囔道：“香儿这个人最记短了，有谁敢得罪她必然要被一直数落的，我可不想得她背后诅咒……”
“小七，或许她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你若是找不到她该如何？”
小七眨了眨眼：“那我就继续找嘛，总归宫里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公子，你就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快歇息吧。”
“好……”
有指望，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
小七欢天喜地地谢了公子，坚持要在门口守夜，黎乔也允了。
三年前，为了掩人耳目，凝香殿一场大火烧死了十数名宫人，黎乔只救下了小七一个。
他并非圣人，当时的情形也由不得他做主，但黎乔还是感到莫名的情绪哽在心头，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轻咳了几声，重新提起了笔……
不知过了多久，云风从房梁上跳下来，静候一旁。
黎乔将手里的几封信递给他：“送出去。”
“是。”
云风又道：“公子，今晚的探子有些不寻常，似乎不是皇上派来的人。”
黎乔手肘支着桌案，笑了笑：“看来注意到凤仪殿的人越来越多了。”
“公子可还需要易容丹？”
黎乔闭了闭眼：“先放着吧，明日你跟着小七，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别让人伤了他。”
“是。”
夜色已深，却偏有不守规矩的人扰人清梦。
昭宁宫内侍总管一脸菜色，期期艾艾跟上去，再次道：“王爷，昭宁宫真的没有姓温的人，王爷，赵王和小侯爷喝多了实在是不便见您……王爷……就别为难奴婢了……”
今天也不知道吹的什么妖风，竟然把靖北王这尊煞神吹来了昭宁宫，慕容瑜和祈祯喝得烂醉，他哪挡得住这尊大佛，靖北王都快把房顶掀翻了。
眼看着慕容晗明脸色越来越黑，内侍总管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轻，马上就要离体而去。
忽地外间一阵喧哗，白衣金甲的大将军大步踏入，瞅一眼跪了满地的宫人，面不改色抱拳行礼道：“王爷。”
慕容晗明转过头，冷淡道：“薛将军。”
薛枬打量他的神色，便知这位已经快要失去耐心，心中叹了口气：“王爷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慕容晗明果然被吸引了眼神。
“他在哪？”
薛枬自问洒脱，实则内心却有了踟蹰，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凤仪殿。”
三年前，凝香殿那一场大火，将“黎二公子”从世上抹去，薛枬亲眼目睹了慕容晗明之后痛不欲生的反应，也认出了他就是夜探皇宫的那名高手，联想到之前在凌云寺种种，他隐隐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关系。
凭薛氏的势力，他自然知道黎乔没死，也知道端王打的什么主意，但再拆穿已经毫无意义。这二人实在天纵奇才，行一思十。早在凌云寺相见时，黎乔就已经想好了未来逼太子退位，扶持端王的每一步，甚至不惜以命为筹码，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身世，对权势地位也无丝毫留恋，心志坚定异于常人。而慕容恪更是棋高一着，在不失先机的情况下还能让黎乔顺利死遁，在宫中能有如此势力，其手段和眼界，实在令人骇然。
凝香殿大火后三日，太子慕容和便召集近臣商议对策。慕容和自谈文治武功皆不如端王，更不忍骨肉相残，执意要退位，并严令世家安分守己，不可多生事端。
端王和太子曾秘密相见，虽不得知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大势已去，非人力所能及。
几月后，慕容和被封顺王，远赴封地。
薛氏失去了最后的筹码，只等新帝继位，要么鱼死网破，要么引颈就戮。
然慕容恪的政治手腕实在令人赞叹，他相继迎娶世家女子入宫，又赏赐诸多，安抚氏族，稳定朝野，即便对薛氏，也是恩恤有加，直接免除了封地三年赋税。
薛枬在堂弟薛柏墓前守了一夜，叹了一声“罪过”，终于下了山。
自他从战场归来，心中便已无我，只有薛氏。
自此，四大世家尽皆俯首，任凭皇帝削军权，改吏治。在明，靖北王慕容晗明和镇国公分别执掌南北兵权，旌旗猎猎，莫敢不从；在暗，黎二公子经营皇商多宝斋，迎来送往，富可敌国。
天下，终于重回慕容氏掌中。
薛枬注视着匆匆离去的人影，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他能为那个人做的，实在微不足道，但，总是能做些什么的。
……
慕容晗明闯入凤仪殿的时候，黎乔的发梢还有些水汽。
他诧异地看着面色不善的大将军，挥了挥手，全身紧绷的云风思索了半晌，终于退了出去。
实在是慕容晗明的脸色不像是来见情人，而像是来寻仇的。
黎乔拢了拢披散的长发，走过去拉着他坐下，才温声开口：“王爷怎么来了？”
慕容晗明注视着他的脸，脑海中似有岩浆翻腾。
很好，身份是假的，连脸都是假的。
眼前的人比之前所见更加精致白皙，在融融烛火下散发着玉质的微光，刚洗过的身体被宽大卷云袍裹起，领口处的肌肤因着长发侵袭，潮湿又泛着淡淡粉色，比院外桃花还要明艳三分。
只有那双熟悉的眸子，和之前别无二致，水波浮动，潋滟含情。
气愤、烦闷、躁郁，还有一丝委屈……汇聚成一把火，齐齐涌向下腹，融合了三分醉意，越发烧得人意识都不甚清明。
慕容晗明不想再和他说什么废话，只想把这人囫囵吞了。
行随意动，他把人扯过来，紧紧箍在怀里，下个瞬间，灼热的唇舌便附了上去。
这番动作毫无温柔可言，黎乔被他弄得生疼，下意识想要反抗，却见他眼底一片戾气，登时没了脾气，只能顺着他动作，让自己好受点。
这种柔顺似是取悦了对方，慢慢的，慕容晗明稍稍冷静了下来，他放开黎乔殷红的唇，看着他被自己欺负的泫然欲泣的模样，终于压抑着，哑着声音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乔顾不上回答，舔了舔唇角，感觉似乎被咬伤了——其实只是有些红罢了。他下意识的行为却看得慕容晗明更加燥热，热流一股股冲刷着脆弱的神经，自制力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操……”他生平第一次骂上了军营里听来的糙话。
黎乔无奈，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这几年我游历四方，搜集了不少资料，数名大儒将其编纂成书，想要献给皇上。”
慕容晗明眉头微皱：“就为了这个？”
黎乔嘴角浮起：“就为了这个。怎么，王爷怀疑我？”
慕容晗明鼻尖在他细腻的脸颊上蹭动，没再说话，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
黎乔还以为安抚住了人，还想张口问问他为何会在宫里，忽听他在耳边沙哑道：“我想要你，给我。”
黎乔心脏猛地一缩，脸颊霎时红透了。
慕容晗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又吻了上去。
他吻得如梧桐骤雨，让人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手上的动作也越发不得体。他在云香水榭见过太多取悦人的手段，十之一二便足以让黎乔丢盔卸甲。
但面对这个对自己予取予求、温柔似水的人，慕容晗明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朗朗明月入怀，青涩、柔韧、美好，他怎么舍得他受伤？又怎么舍得如此竭泽而渔？
到底也没做到最后，但两人都只觉情海颠簸，魂摇魄乱，此生再无这般畅快的时刻。
色字头上一把刀，慕容晗明抱他去后殿汤泉沐浴，实在忍不住又胡闹了一番，等彻底结束，黎乔已经腰酸腿疼，快要晕厥过去。
他往靖北王宽厚的怀里钻了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他们都已经历了太多失去，此刻能有片刻拥有，便已是上苍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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