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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妻子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他想抓紧时间把手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就彻底休假,安心陪妻子生产。从城郊工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他开车奔驰在省道上,想快点赶回去,妻子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自己做饭不方便,他还想回去給她做饭,她说今天想吃糖醋小排。
这是条盘山路,现在正在走的这段周围没什么村庄,已经走过了很多次,因此他开的很是放松。
突然,从路的一侧跑出来一个人,他匆忙踩了刹车并且朝路外侧打方向盘。
嘭——!
车冲出护栏,坠落下去。
……
醒来的时候,明明系了安全带,李景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草丛中,车不知道在哪里。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像是没什么大碍,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还好,手机还在。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又打开最近通话,想给叶铭钰打个电话,嘱咐她不必等他了,自己先叫外卖吃吧。
拨了一遍,没有接通,又拨了一遍,还是没有接通。
李景疑惑的看了眼手机,怎么会没有信号?
他决定走回路边,拦辆车先回去了再说。他起身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周围,除了原本挂在后视镜上的相思子在车冲破护栏的时候随他一起甩了出来,周围并没有散落的其它物品。
他收好那串相思子,抬腿准备离开。
李景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奇怪,路应该就在自己的东北方向,怎么会看不到有车经过的光亮呢?
他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他准备找一处高一点的山坡,爬上去看看。
他转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不对!这个季节的平北市,山里远没到了这么绿的时候,而且,这里地势平坦,根本不像自己摔下来时候的地形。
李景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地形在很多年前的时候见过,他放弃原本准备从东北方向上路拦车的打算,转身向南走去。
走了很久之后,他看着不远处的村庄,沉默的站在那里。
是了,陈桥驿,他去过、也在史书上看过的地方。
这里一片宁静,也并没有驻军的痕迹。
李景颓然的靠着身后的树干坐了下来。
他静静的注视着远处微弱的光,慢慢的思考着。
很显然,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另一个世界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临盆在即的妻子,自己的突然离开,谁来照顾她,更遑论自己失踪这件事会带来的一系列麻烦,更担忧的是不知她精神上,能不能承受的住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那里医学发达、生活方便,自己这些年挣下的钱,可以保证她和孩子衣食无忧。
既然不是今晚,不管是发生了,还是没发生,都不急于这一时了。这个时候让他回来,又是为什么?
如今自己一身另一个世界的装束,想必投宿也不方便。
李景想了一会儿,既然又回到了这里,至少要见过父母。这里离汴梁还有不到三十公里,天亮前走是能走回去,只是,怎么进城是个问题,不说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凭自己现在的装束,也足够被抓起来了。
冒然攀关系的话,除了真的认识自己的人,剩下的估计十有八九是不会信的。
还要弄清楚现在是后周还是北宋,想到这里,李景冷静了下来,历史的走势他早已烂熟于胸,所以,这次回来,是要让他改变些什么吗?
他索性在野外躺了下来,开始思考不同情况下的不同应对策略。
天还没完全亮,李景就起身了,他准备先到城外看看能不能混进城,不能的话,就等着看看能不能碰到熟人出城或者进城……
总之,还是要先回家。
走了没多久,李景看到迎面远处有一小拨兵走了过来,他赶紧躲了起来,等那小拨兵走近,他发现,是自己原来的部下!
他大大方方走回路中间,站定。
“李将军?!”那人惊喜的喊道。“李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一年都去哪了?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
听到对方说“一年”,李景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看来陈桥兵变已经过了,自己还是错失了先机。
身边的人还在不断的说着这一年来的事,李景打断他:“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李节度前些日子请求进京朝觐,结果……”
“被拒了是吗?”李景淡淡的说道。
“李节度不日就要回扬州了,我们几个私下与李节度手下的几个人关系不错,此去怕是……所以想再去一起喝个酒。”
低落的情绪笼罩在大家心上,谁都知道,新皇帝害怕李重进进京,可是这么一拒绝,以后会怎样,也是显而易见,大家都是从五代的刀光剑影中走来,谁都不会单纯的认为日后还有相信相爱一家人的机会。
李景没有说话,他的手下问他,“将军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李景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要是就这么贸然去见了,传到新帝那边,怕是对谁都不好。只是我现在进不了城,你派人先送我回家,剩下的事情需从长计议。”
自己的旧部下们也明白,李景刚失踪归来就去见不能进京的李重进,这要是传到新帝耳朵里……
……
对于他这个失踪人口的突然回归,阖府上下都跑来看他,父母在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之后,更是喜极而泣。
安顿下来之后,母亲坐在他屋里,红着眼睛,拉着他的手说:“小的时候带你去寺庙,碰到一个高人,说你是有福之人,遇到困难,必能逢凶化吉,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虽然不知你这一年过得如何的日子,只要还活着,就是好的。”母亲边说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
“看看韩指挥使……你若是没有突然失踪,定是也不会随着那人去欺负孤儿寡母,那时候只怕是……”母亲又继续说到。
李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看过这段历史,那时的他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大周,会不会和这段历史重合,所以,即使看到了韩通的遭遇,也抱着侥幸心理,劝自己“此韩通”非“彼韩通”。
然而如今回来,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些事情后,他觉得心里堵得慌。更不要说如果顺着这个趋势下去,还会有更堵心的事发生。
陪着母亲坐了一个上午,听母亲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午饭格外隆重,他就嫁在汴梁的姐姐甚至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也来了,他逗了逗粉嫩的孩子,再次见到亲人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也不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
吃过午饭后,父亲替他赶走了所有急着想要关心他的人,让他先好好休息一下。
李景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间,默默找出换下来的衣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电量只剩不到一半了,他看着相册里的照片,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关机,连同那串相思子,郑重的收了起来。
……
几天之后,他收到了李重进亲笔写给他的信。
父母很快就知道了。
“孩子,母子连心,娘有预感,若是你这一走,我们定是不能再见面了,我们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啊。你也知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和你爹已经是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你若执意要去,等我俩都去了,你再去吧。”母亲说的悲痛。
李景理解母亲的心理,可是,既然让自己回来,总要改变些什么啊。
母亲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红着眼睛看着他。
李景沉默了。自己要做的事,是要改变历史的事,能不能成,要干几年,谁都不知道,而父母年事已高,还能不能再等到自己回来……
许久之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儿子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家里侍奉双亲。”
“好,好。”
母亲的喜悦显而易见,连说了两个“好”之后,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最终,他只是给李重进回了封信,并在信的最后写道:“可与李筠联系,但要提防翟守珣。”
……
九月,李重进起兵光复后周的消息传来,母亲又开始坐立难安,他为了安抚母亲,不再打听任何消息,也拒绝见任何客人。
这天下午,他又坐在书房里梳理思路,如果李重进这次事成,那么,历史就肯定是改变了,应该是不会在沿着原来的趋势走了,只是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如果,李重进还是败了……还是会有机会,只是,就怕拖得越久,事情越是朝着既定的历史走去而无法改变。
“唉。”李景搁下笔,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另一个世界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
母亲派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正拿着早已电量耗尽开不了机的手机发呆。
他起身来到前院,今天晚饭似乎又很隆重?
他走了进去。
这是?
母亲看他进来,拉着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笑着问道:“你还记得她吗?”
这是崔氏的妹妹,他和崔氏结婚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时还是个小孩子。
李景没有说话,很随意的坐了下来,他客客气气的陪着吃了这顿饭。
安顿好崔氏的妹妹住下后,母亲把他叫了过去。
“他们崔家的女儿,都是可怜孩子,你那薄命的妻子,多好一个孩子呀,你不在的那些日子,你大哥大嫂也不在身边,就她日日跟在娘身边操持,里里外外管家的一把好手,谁曾想年纪轻轻就没了。她这个妹妹也是个命苦的,之前嫁的丈夫是个读书人,身体不好,早早去世了,她便一直寡居在家。”母亲说的动容,拿手绢按了按眼角。
李景哭笑不得,家里人为了留住他,真是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啊。
他认认真真的对父母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中心思想有二:一是他失踪的这一年已经再次娶妻生子,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妻子和孩子不能和他一起回来。二是只要父母还在,他就不会再外出了,他们尽可以放心。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父亲问道:“你在外面娶的妻子,要记入族谱吗?”
李景郑重的说道:“要。”倘若她在另一个世界有机会看到这个族谱,那么她一定会明白,他始终只爱过她一个人。
“好,你娘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你不要怪她。你也过而立之年了,我们岁数也大了,本不该再……”
他知道父亲想说什么,他也知道其实把他困在家里,父亲也很内疚,心里也充满了挣扎,所以,他打断了父亲的话:“儿子都明白。如今新帝刚立,各地多有不服,只是李重进是在太祖面前给先帝行过礼的,已定君臣之分,也不能服众,少主又有主少国疑的困境,剩下的人,实是看不出还有谁能当此大任。所以儿子也确实想在家里再等等。”
这乱世,也该终结了,只是以怎样方式终结,他还没有想明白,唯一想明白的一点就是,总归是不想按照他看过的史书记载那样终结。
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夜已经很静了,他起身推开窗户,这里的夜空很明亮,璀璨的星河就那么清晰的悬挂在那里。
他抬头望着星空,凝视了很久。
那年带她去草原,她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天上的星星,用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你说,要是我们天天都能看到这么多星星,那多浪漫啊。”
这里每天都可以看到很亮的星星,而你却不在我身边。
李景想了很久,想他在另一个世界一遍又一遍的翻阅新旧五代史和宋史,想自己生活过的不同世界,是不是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历史上,并没有李景这么一个人,或者那个世界历史长河中的李景,并没能留下自己的姓名。
而自己现在生活的世界,未来一千多年后,是不是也不会有一个叫叶铭钰的女孩,这是一个完全没有他俩故事的世界。
而她在她的世界,除了彼此生活过的记忆,再无法找到他存在过的痕迹聊以慰藉,更无法跨越时间和空间来到他身边,只能孤独的站在原地等他随机的出现,谁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至少在现在,他预感自己还是要留在这里很久。
一切都像是既定好的一样。
……
扬州城破,李重进举家自焚、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天已经很冷了。
李景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他本来觉得,知道了历史的走势,他要做的事情希望很大,可是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是坐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玻璃房中一样,他看得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却无法挣脱这个透明罩子的禁锢,想要尝试向外界传递信息,可还是对事情的发生于事无补。
这种挫败和无力的感觉把他压得死死的。
也许是出于对他的关心,父亲来陪他坐了坐,开解了他许久。
道理他都懂,可是,一千多年后的后人尚且对一百多年后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痛心疾首,他一个知晓后世发展并且有可能改变这一进程的人,怎么可能容许自己不去想、不去做、不去争取?
他知道,李筠、李重进的失败,预示着这个新生的政权已开始逐步稳固,他要重新调整自己的计划了。
……
回来的第一个春节,过的格外热闹,母亲亲自在桃符上写了春词。他看着满院子乱跑的小孩子,想着他另一个世界的妻子和孩子,独自一人抚养一个孩子,她还有没有机会再为自己装饰一个热闹的年节?
既然是失踪人口回归,各处的宴请自然也落不下。某日午时去其中一个旧友的府上赴宴时,朋友抱着刚会走路的小儿子给众人看,只有他看到了五岁的女儿怯生生的躲在屏风后面,探着小小的脑袋,艳羡的望着父亲怀里的弟弟。
更小的孩子总会得到更多的关注,父母仍然爱她,可是她也还是个小孩子,很多道理并不能明白,因此,在她看来,她的爱还是被分走了。
李景呆呆的望着小女孩儿,女孩发现李景在看她,便缩回了小脑袋,转身跑了。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他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曾说过,这辈子只要一个孩子,要给她全部的爱,他对于孩子的数量没什么执念,只是想着,若是有个兄弟姐妹,也能多个亲人,如今看到这个小女孩,想着自己没有机会见面的女儿,他突然觉得,他的妻子是对的,此刻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有一丝一毫的失落和委屈。
中和节过后,曾经李重进身边的人来找他了。
俩人对坐在摇曳的树影下,沉默了许久。
“指挥使大人曾说过,年轻一辈中,可称得上有才能者,李守正当居第一位。”来人打破了沉默。
李景苦笑了一下,这次回来,年迈的父母对于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最小的孩子,自然是欣喜若狂,因此对失而复归的他格外看重。加之父母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他也实是不忍心执意离开让他们伤心。
来人看他沉默不语,继续说道:“你觉得他赵匡胤就比指挥使大人强了吗?”
李景依然没有说话,后来的事情他曾看过一遍又一遍,他不认为李重进有能力改变五代王朝寿命短在制度上的缺陷,但是,却坚信李重进不会丢了幽燕,所以他内心的天平还是偏向李重进的,至少可以在平定天下后再解决别的问题。可是,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
“赵匡义从你回来就想除掉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来人又换了个问题。
他静静地看着对方。
坐在对面的人嘲讽的笑道:“因为你武人生文相,自古非王即将。哈哈哈哈,荒唐吗?这就是你更看好的人的兄弟,亲兄弟!”
“或许,我该劝他稍安勿躁,从长计议;或是被赐以铁券之时,先接下来算了。”李景终于开口说道,他是真情实感的希望李重进活着,那样北伐成功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来人一阵冷笑:“你觉得赵匡胤他会放过指挥使大人吗?就凭俩人在禁军中的影响和威望之间的差距,他能放心?况且这些年拿着丹书铁券又被杀掉的人还少吗?这种糊弄小孩子的把戏你也信?错就错在,对翟守珣的防范还是轻了,若是拿了你的信就杀掉他,也许就都不一样了。”
李景摇摇头,“有些事情,是我想的简单。”
“乾佑三年,澶州兵变时,将士裂黄旗以被太-祖体,他赵匡胤倒好,黄袍还是做好的?!他有什么脸说自己是为六军所迫?”
李景何尝不知道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闹剧是精心策划好的,不然契丹入寇、北汉东下的假消息是哪来的?不然为什么石守信和王审琦会成了驻守京城的殿前司最高指挥官?不然为什么要等慕容延钊所率的先锋部队过了黄河才兵变?
可是,知道又能怎样?
李景叹了口气,“如今大势已去,你我皆无力扭转,还是想想今后吧。”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今日来找你,也是来道别的,我欲前往蜀中,不再出来,曾经的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你我虽算不得熟稔,却是我想了一圈,唯一还能见的人,算是和过去做个了结。况且你曾在信中支持指挥使大人,就算败了,今日也与你来道个谢。今后山高路远,后会无期了。”
说完,起身阔步离去。
李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慕容延钊被罢去殿前都点检军职,移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殿前都点检一职也被废止。
一切都按照史书的记载紧锣密鼓的发生着,李景开始意识到,其实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机会并不多,李重进身边人的话对他不是没有触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在慎重的考虑过后,还是放弃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自古明君上位,必然要趟尸山血海。他在另一世界当最底层的普通百姓时,真真切切的感受过生活的残酷,这些人应对风险时的防御机制太弱了,稍有风吹草动,最先活不下去的就是他们。所以才会有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题无解了。
所以,在李景看来,如果能不通过政权更迭就实现自己的目的,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因此,对他来说,当下的最优解还是辅佐君王拿下幽燕,铸牢屏障。
……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失踪的小儿子再回来,对一个年事已高的母亲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也没什么遗憾了。所以,过完正月之后,母亲突然一病不起,终于还是在春末的时候含笑而去。
李景跪在灵堂前,难受极了。
母亲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孩子,别难过,娘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你会不见了,娘很高兴。”
他放不下妻子孩子,还是毫无征兆的离开了;他放不下父母,还是让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消失;他放不下百姓,还是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事情变成了史书中读起来轻描淡写的句子。
“孩子,你的孝顺你娘都明白,身前既已尽了孝道,就不必在意死后的礼节行没行到。夜风大,你也早早回去歇着吧。”
他看着父亲一下子苍老了不少的面容,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刚失去自己爱人的老人,却要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小儿子。
“我只是想再多陪陪我娘,父亲先去歇着吧,儿子过了子时就回去。”他不想再让父亲担心。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母亲的丧事办理完后,紧接着就听到石守信移为天平军节度使的消息,虽然父亲表示,他可以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但他还是拒绝了,选择留在家里。
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差了不少,他不想给自己再留遗憾,况且,高级将领们接二连三的交出兵权,他这个前朝的武将现在又有什么可干的呢?至少要等开始吞并荆、湘时,自己先去军中谋个一官半职再说。
所以,他安心陪着父亲。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母亲离开后的一年,父亲也随着母亲的脚步去了。
就在料理父亲后事的时候,郑王、周太后母子要移往房陵的消息也传来了,他才发现,哦,已经是公元962年了。因为还有父亲的后事要料理,他只是去送了送那个孩子,没有行礼,没有叙旧,只是告诉他:“好好活着。”
这个孩子的眼神里藏满了心事,可是,他真的太小了啊,根本无力在五代这个“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时代支撑起这么弘大的叙事,平淡终老,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
一切都重归平静的时候,他向新帝提出了想要继续效力大宋的想法,新帝仁慈,念他接连失去双亲,不忍他在悲痛中还要为这个新生的政权殚精竭虑,所以,大方的要他先守孝三年吧。
李景第一次萌生了什么都不再管、回另一个世界陪妻子孩子的想法。
这三年里,各地叛乱一起接一起,不是没人来找过他,只是在他看来有能力治国平天下的人,算来算去,只有一个赵元朗和他身边的人,剩下的人,终是难成大器。
直到四年后,他终于领到西班末位供备库副使的官名,从七品,没有任何差遣。
李景心里一阵冷笑,他缺的是这点俸禄吗?只是为了自己的长远打算,他还是忍了下来。
如果能预知到自己的后来,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可笑。
他不停的游说各方人马,让他们劝皇帝尽快北伐,什么南汉南唐,都不足为虑,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国上面。
开宝二年,对北汉的征讨无功而返,九月大军转而南下,李景拼尽了全力,还是没能劝阻成功。
南方接二连三的捷报传来,李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历史在沿着既定的轨迹走了下去,留给宋太祖北伐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果然,开宝九年,公元976年的那个冬天,皇帝的突然离世,使得大宋与北汉之间的战争悄然结束,赵光义继位了。
李景太清楚新上位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了,他从史书上看过的事迹还历历在目,除了直言进谏,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能打的将领越来越少,军队的战斗力也在不断下降,北边的少数民族不断强大崛起,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再采取什么迂回的计谋,天知道中间会发生多少变数。
他不断请战,却还是连随军出征的资格都没有。
他苦笑了一下,连卸磨杀驴的事,这个皇帝都不愿意给他当这头驴的机会。
雍熙三年五月东路军败于岐沟关的消息传来后,他知道这场败仗的意义。就算是在弘大的历史惯性下,个人无能为力,那么,还是要再试一次。
李景最后一次向皇帝请求出征。
“臣愿领兵北上,不胜不归。”
坐在皇位上的官家笑眯眯的问他,你怎么对北伐的事比我和我哥都执着上心呀?
“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读书人的追求,亦是他的追求。
然而这话却不该由他来说,他可以用千百年来那些仁人志士的经验来改变这个世界,却不该将他们的功绩与圣名据为己有。
他颓然的后退一步,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久久无言。
他想起父亲的话:“当年你随世宗出征,老令公病倒,弥留之际说想见我,他说你是个仁义的孩子,他时日已不多,想来是看不到乱世终结、百姓太平了,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他渴望在这些兵强马壮者之中有一个能心里装着百姓的人啊。
为父知道他的想法,可是为父却不愿意,只想你一生顺遂。那年世宗薨逝,新帝尚幼,群臣转眼四分五裂各怀心思,你恰又失踪,我和你母亲悲喜交加,悲的是你不知所踪,喜的是,你不必卷入这些纷争。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
待你回来,大势已去,我们终于也算一颗心跌回了肚里,孩子,把天下担在肩上,太累,他赵家人再无能,如今已然坐稳了帝位,你若是不愿给他们下跪称臣,便在家里待着,不做官也能做很多事。”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史书上百年后的靖康之耻却历历在目,他如何放的下。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父亲?
“父亲,我知道,只是幽云十六州一日不纳入我华夏版图,我就一日不踏实,没有阴山山脉作为阻隔,日后再遇天灾人祸游牧民族吃不饱饭,契丹迟早要再来打草谷,到时候必将生灵涂炭。”
父亲沉默了许久,“儿啊,当日我为你取字守正,是觉得你为人处事凛然正气,如今看来,你还当得起一个仁字啊。为父不会拦着你,为天下苍生奔走我还要拦着,那就真是书读到了狗肚子里。为父只盼你,保重自己,得偿所愿。”
所以,终究还是无力改变历史的进程吗?
高高在上的君王再对他批评了什么褒奖了什么,他已经全听不到了,只是知道,他又被拒绝了。
也许冥冥之中,老天爷只是让自己回来再见见父母吧,否则,怎么会自从回来之后,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历史的见证者,怎么都参与不进来。也许,只是老天爷看到了他的外挂,于是又在世界运行的脚本上加了补丁。
李景机械的起身,黯然随众人退出大殿。
他抬头看着没有汽车尾气工厂废气污染的湛蓝天空,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凉风拂过脸颊,才农历七月刚过,风就已经这么凉了吗?
小冰河时期,终究还是要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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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早点写完早点放出来,可是最近实在是事情太多了,断断续续写了好久都写不完。现在虽然算是写完了,但是由于赶工,包括前面的内容,可能写的有些情节太赶了,先就这样吧。
曾经有个想法,番外就写让俩人带着孩子在陈桥兵变之前穿回去,带着对后世的预知这一外挂去改变历史走势,当不当皇帝没想好,结果想了想,那估计就不是番外了,咋不得再写三十万字?后来放弃了,而且我觉得目前自己的水平根本驾驭不了人物太多、情节太复杂的故事,我还是先老老实实练手吧,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小声逼逼:其实历史水平也不够,小说可以虚构,但是对待真实的史实还是要严肃一点,至少不能误导尚不具备分辨力的低龄读者。如果我文中有这方面的问题,也请大家及时指出。
至此,全文结束,再次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