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五，这一日，方氏早早起身，带着柳条柳叶张罗小年夜饭。

　　一般过小年，家里老人还在世却提前分家出去的儿子是要回父母家团圆的，可老宅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柳叶一家心中明白，章氏是因着分家的事记恨上了他们，又当着那么多相亲的面撕破了面皮，名声什么的早已是浮云，是不可能来请他们去吃饭的。他们也不在意，甚至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柳大川派柳叶去老宅说一声，就说是她家爷娘行动都不方便，今年就不回老宅过年了。章氏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人家屋里有的是好呷的，还看得上我们这穷扒了锅的人家的饭菜啊？”

　　柳叶嘻嘻一笑，道：“我屋里阿婆给我们买了好多好呷的嘞！等下子做好了端些子来给婆婆呷！”

　　见章氏气得咬牙，她又补刀，“对了婆婆，昨日杀猪的肉我们还没拿到嘞，我一个细伢子拿不动，等下子叫大命哩哥哥给我们送过去哈！”

　　说完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完美地让章氏那恶狠狠砸过来的一只鞋扑了个空。

　　年前原本是要把家中彻底大扫除一遍的，不过柳叶他们新搬家，到处干净得很，也没有什么可打扫的，倒是省了不少工夫，祖孙三人只管一门心思地做饭。

　　奚洲多水，水田多旱地少，并不太出产小麦，因此年节包饺子吃的习俗是没有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用糯米做成的丸子，奚洲话叫作“糯米团子”。

　　糯米磨成粉，加水和面，揉捻劲道，搓成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米丸子，或蒸或煮，装盘撒糖，香糯可口的糯米团子就做成了。

　　大鱼大肉自是必不可少的。奚人极嗜辣，最爱小米椒，把晒得干干的板鸭切块，冬笋去涩切片，与满满一碗的小米椒一起下锅炒，放黄酒提鲜，这是冬笋炒板鸭。

　　大米磨成粗粉，里面加调味料，与事先腌了一个晚上早已入味的猪五花肉拌在一起，上蒸笼蒸，这是米粉肉。

　　豆皮切条打结，莲藕切滚刀块，与排骨一起用酱油红烧，这是豆结莲藕烧排骨。

　　新鲜河鱼处理干净后腌制晾晒，做成鱼干，切块蒸熟或油炸后放入瓦罐坛子中调味，加入大量酒糟、还有小米椒碾成的比粉末要粗上许多的“辣椒末子”，腌制一冬，吃时蒸热，这是酒糟鱼。

　　猪肉剁成肉末，与蒜末、豆豉、辣椒末子一起干煸，煸到肉末水分挥发，类似肉干的状态，这是豆豉肉。

　　还有一道特色菜不得不单独提上一提，那就是春节奚洲餐桌的必备菜，奚洲人的灵魂料理——藜蒿炒腊肉。

　　藜蒿，指的是位于奚南、中土最大的淡水湖——梅津湖里生长的一种特殊水草。该水草口感爽脆，味道独特，但凡外地人都觉得闻之冲鼻、食之古怪，但奚洲人却奉为至宝，认为其味妙不可言。腊肉切薄片，韭菜与藜蒿切段，放辣椒末子，大火爆炒，简直是让奚洲人提起就能垂涎三尺的美味。

　　江南水乡，气候温热潮湿，虽说是冬日，蔬菜却也还有不少。豆干切成薄薄的长条片，加辣椒末子和芹菜一起爆炒，做成豆干炒芹菜。被霜打过的小青菜加蒜清炒，又甜又嫩。青椒拍扁，两面煎出虎皮，加豆豉、酱油红烧，就是奚洲俗语的“荷包辣椒”。

　　奚洲人极擅长烹饪，尤其是在各式食材的处理上下足工夫，食材的任何一个能成为美味的部分都不会被他们放过，包括那些外地人眼中要丢弃不用的，也会被他们拿来做成佳肴。白萝卜皮、西瓜皮、冬瓜皮、白萝卜叶子、大蒜须、鱼泡……

　　今日方氏就整治了一道拿手好菜——爆炒大蒜须。大蒜的根须连着一小块大蒜切下，去泥洗净，加辣椒末子爆炒，又香又脆，叫人吃了一口就停不下筷子。

　　即使不过节，奚洲人也是每日必要喝汤的。筒子骨、泡好的干香菇、切成滚刀块的白萝卜一起放入大大的瓦罐里煨上一整日，汤色奶白，香气四溢。

　　主食自然是炒粉。不同于郑氏炒粉前喜欢先爆辣油，方氏的炒粉是先用酱油把粉炒开，再加辣椒末子，这样少了几分油腻，多了几分清爽，即使是孩童老人都能多吃上一碗。

　　为了照顾病中胃口不佳的谢香书与柳絮，方氏又煮了一锅浓稠的地菜稀饭。

　　柳大川、谢香书、柳絮、细爹四人坐在桌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被源源不断地端上桌，兀自回不过神来。

　　“太多了、太多了！这哪里呷得完哦！你快去跟你阿婆话，不要再做了，足够呷了。”柳大川拉住上菜的柳叶道。

　　柳叶捂嘴一笑，道：“老爷，今年可是我们搬入新屋过的第一个年嘞，不弄得丰盛点子，哪里会有好彩头？这些都是我们三个商量出来的菜品，你们就安心等着呷好了！”

　　谢香书也担忧地道：“这也太浪费钱了！我们几个身子又不好，哪里呷得了那么多哦！”

　　柳叶又宽慰起她来：“大冷的天，呷不完就剩着慢慢子呷，怕什哩哦？”说着她又颇为无赖地耸耸肩膀吐吐舌头，道，“钱反正我都拿来买呷的了，你们不呷那就是白白浪费了！”

　　柳大川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好！既是为了我们新屋的好彩头，弄得丰盛些子也好。”

　　谢香书本是富家出身，从小衣食无忧，于银钱上不甚在意，听丈夫如此说，便也笑着点头，道：“那你们也快些子忙完，我们等你们一起开饭。”

　　“诶！”柳叶清脆地应声，转身又奔厨房而去。

　　一顿小年夜饭吃得柳叶一家人直打饱嗝，一个个摸着自己溜圆的肚子，对方氏的厨艺赞不绝口。柳叶几个是再也吃不下了，都早放了筷子，见柳大川还兀自美滋滋地喝着他的小酒，便也都没下桌，陪着他聊天。

　　柳大川几杯酒下肚，英俊的脸庞泛上红晕，把柳叶拉过来在自己轮椅扶手上坐了，一手虚揽着她，一手执杯。

　　“明年一年我们屋里定能风调雨顺，事事如意！”他哈哈笑着，一仰头，又喝干一杯。

　　柳叶一边给他倒酒，一边笑道：“那当然咯！等这年一过完，我们姐弟几个都挣钱的挣钱、读书的读书，定要叫爷娘享福！你们话是啵？”她说着看向柳条、柳絮和细爹三人，三个孩子忙不迭地点头。

　　柳大川慈爱地抚摸着柳叶的小脑袋，眼睛却是看向谢香书，眼里尽是柔情蜜意：“我要感谢你啊，给我生了四个这么好的崽崽。”

　　谢香书被弄得害臊起来，瞪他一眼，嗔道：“你发什哩酒疯哦！”眼波流转，娇媚无限。

　　方氏看他们小两口感情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只是转念一想，想到女儿那千疮百孔的身子骨，总不见起色的病情，不由又神色黯淡下来。

　　柳叶察言观色，见方氏看着谢香书满脸担忧，便宽慰道：“阿婆，你放心，常家大哥哥收到消息，年后会有一位京城的太医告老还乡，回奚洲原籍。渠最擅诊治寒症，到时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定要请了渠来，给娘看病。”

　　方氏闻言心下大慰，道：“如此最好，定要请了过来。银钱上头你们不用担心，还有阿公阿婆在。”

　　谢香书道：“等明年把地佃出去了，又多一笔收入，哪里就穷成那样了？”

　　方氏一戳她额头，无奈地道：“你这个傻崽，也怪我跟你屋里爷从小太过娇惯宠爱你，养得你现今已为人母了，却还是这样不谙世事。你们统共那么一点子田地，从佃户那里收的租子够不够你们一屋的口粮都是个问题，哪里算得什哩收入？还多亏了冬月、腊月这两月送礼的人多，软枕头跟睡帽卖得极好，这才勉强支撑着你们这段时日盖屋搬家过年，等正月一过，送礼的人少了，你们每月的进项必然就也跟着少了。”

　　柳叶闻言不禁暗暗心惊，两笔生意的情况每次常富贵都会在信里详细汇报，她自然是了若指掌的。但方氏从未看过常富贵的信，他们也未和她提起过最近生意如何，她一个鲜少去府城的乡下老太太，竟能如此准确地分析出生意的现状与前景，这让柳叶不得不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香书皱了眉头，看向柳大川：“真是这样？那便如何是好？”

　　柳叶接过话头，道：“阿婆、爷、娘，我仔细想过了，我们屋里劳力少、人口多、花销又比寻常人家大，爷的秀才俸禄也不多，单单靠现有的田地跟分红肯定是不够的，总还得想个别的正经营生。”

　　柳大川很是赞同，道：“不错，是要想下子别的出路。”说着他拿眼斜睨着柳叶，笑道，“你这细伢子这样话，定是已经想出什哩好主意了，还不快话来我们听一下子？”

　　柳叶嘻嘻一笑，跳下轮椅，煞有介事地对柳大川做个揖：“柳先生，还得请你老人家重出江湖，重操旧业嘞！”

　　她那副装模作样的俏皮模样逗笑了一屋子的人，笑过之后，柳大川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去坐馆教书？”他捏一把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摇头苦笑道，“我如今残废之躯，多有不便啊。”

　　柳叶语出惊人：“不用出去坐馆，就在我们屋里办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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