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自己的猎物动心

　　“小林，那天都看见什么了？跟我说说。”

　　如叶临所料，山越抵达珈蓝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小昭叫去当面确认，在得知这个消息的一手来源后，他打发走小昭，立刻叫叶临上来见他。

　　面对山越和颜悦色的询问，叶临为难道：“越公子，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您指的具体是？”

　　山越拿出一张周开的半身照，问：“见过这个人吗？”

　　叶临接过照片查看，在山越难以抑制激动和期待的眼神中不紧不慢道：“有点眼熟，但我每天见到的人太多了，没办法记得过来。”

　　“唔，”山越收起照片，按捺着心中的急躁，又换了种方式，“那天你看到吴缺接见了一个陌生人，对不对？”

　　叶临：“按照规矩，这种问题我们不能随意透露，您多谅……”

　　山越见他不上道，一掌拍上面前的大理石桌面，恐吓道：“少废话，我是什么身份你很清楚！我今天没心思和你绕圈子！”

　　叶临似是微微叹了口气，充满感伤地低声道：“我还以为，您和另外两位主事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山越被他的神情和台词搞蒙了。

　　“吴主事向来喜欢拿性命威胁我，郁主事……总是用别的事情胁迫，总之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件工具，但您不是，”叶临说，“我以为只有您把我当人看，那天您安慰我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他说得十分情真意切，以至于自己都感到一阵恶寒，“可我今天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阿林，别这么说，”山越听他这么说，只得耐着性子按下心中的急躁，摸摸他的脸，好声好气地哄道，“我当然是关心你的，刚才是我太心急了，你慢慢想。”

　　叶临状似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有没有别的线索？”

　　“应该就在不久前，吴缺在这里接待过一个陌生的男人，又瘦又小、其貌不扬，但他的到来一定让吴缺很高兴。”山越循循善诱，试图唤起他的回忆，“这件事一定对你产生了特殊的影响，后来也忍不住向其他人提起过。”

　　叶临努力忍着笑，良久，缓缓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山越猛地坐直了：“你确定？！”

　　“那天吴主事叫我去房间招待，问了我一些……我的确不知道的事情，他大发雷霆的时候，外面忽然通报说，找到了一个人，”叶临故意顿了顿，道，“那个人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眼睛，个子确实不算高，背有点弓，像个小老头。奇怪的是，一说起这人，吴主事的火气顿时消了，让我赶快滚。我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马上逃了出来……您是要找这个人吗？”

　　山越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叶临知道，他现在既兴奋又愤怒，找了那么久的人终于露出了行踪，可居然被吴缺截走了。接下来他一定会动用自己在珈蓝的资源，来确认自己所说是否属实。

　　——那天邵武的出现给了他哄骗山越的灵感，邵武与周开在身形上的确有些相似之处，自己说的话九成都是真，只有一成是假，想来足以应对山越的查验。

　　叶临暗自揣度，之后山越必定会找机会暗示吴缺交出周开，而吴缺一定一头雾水，压根交不出人来，这在山越眼中，无疑是拒绝合作的信号，以他的脾性，定会动用各种手段给吴缺使绊子，以此制裁他“以怨报德”的行径。

　　也许在经过一番周旋后，山越会意识到这只是一场乌龙，吴缺也可能会察觉到有人从中作梗，但不管怎么说，今晚成功地将山越引来珈蓝，他的目的就已达成，如果还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牵制那两人的精力，就再好不过了。

　　房门笃笃响了两声，王年抱着一瓶酒，适时走了进来，熟稔地对山越招呼道：“乌老板听说您来了，特地让我送瓶好酒过来。”待走到山越身边，又俯身压低声音笑道，“上次人太多，乌老板都没舍得拿出来呢。”

　　山越接过，打量了一下，道：“果然是珍藏，替我谢谢乌老板。”

　　玻璃瓶身在房间内暖光的照射下慢慢转了一圈，山越让叶临取来开瓶器，自己打开倒入醒酒器中，一边等待，一边思考着刚刚获知的信息。

　　叶临安静地站在一旁，山越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和审视。

　　叶临神色不变，见他饮尽一杯，便体贴地上前来添酒，山越摆摆手，示意自己来，目光却仍是有意无意地往叶临脸上落。

　　就这样沉默地思索着，他慢慢喝下了几近一瓶，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什么醉意。

　　山越再次转了下酒杯，又回味了一下舌尖萦绕的香气，的确是珍贵的佳酿没错。

　　他站起身，临走前又看了叶临一眼：“最近多留意吴缺的动向，再见到那个人，立刻去找白经理，他自会联系我。”

　　叶临应道：“是。”

　　山越走后，叶临也随之离开房间。王年问道：“成了？”

　　“嗯。”

　　王年笑说：“这酒的度数可不低，要是没有你的阻断剂，一杯下去就该上头了。”

　　这伎俩叶临先前与花大勇拼酒时也用过一次，只不过那次是用在自己身上，为的就是拖延酒精起效的时间。阻断剂无色无味，加入酒中，不会轻易引起山越的怀疑。

　　“可你怎么确定他的临时降落点？”

　　“只能根据阻断剂失效的时间，大致划出一个区域，”叶临说，“没办法准确预估，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年哑然：“这么冒险，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叶临说。

　　再过一时片刻，他就会伺机离开珈蓝，为隔日的行动提前做准备。届时，王年会帮他在珈蓝系统内制造被客人带走的记录。

　　“好，那你自己多保重。”王年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道。

　　叶临来到洗手间，认认真真地洗了把脸，好让自己神志更清醒些。当听到风口处传来的轻微窸窣声时，他低声道：“小黑，出来。”

　　黑蟒并没有现身，仿佛刚才的轻响只是错觉。

　　叶临走到窗边，略微抬头望向天花板：“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不听就算了。”

　　过了一小会儿，黑蟒果然从风口探出一个头来。

　　叶临静静地看了黑蟒一会儿，似乎想透过那双眼睛，窥见隐在后面的某个人。

　　“当心邵武，”半晌，他才用口型极轻地道，“尤其是最近几天，务必多留意他的动向。”

　　黑蟒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疑惑。

　　“领情就别跟着我了，”叶临说，“有什么好看的？ ”

　　黑蟒沉默地吐了下信子。

　　叶临：“幸亏是穿着衣服，不然又打算冲几遍凉？”

　　“……”

　　“行了，”叶临笑起来，对黑蟒道，“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

　　隔日，一台满载转化剂的中型机甲启动非跃迁模式，准时从23区出发。

　　行程还未过半，驾驶舱内，山越的脸色忽然“唰”地一下白了。

　　毫无征兆地，眼前一阵剧烈的晕眩，他抬手按住额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晃了下，竟险些摔到地上来。

　　一旁的驾驶员察觉到他的不适，担忧地望过来：“少主事，您怎么了？”

　　山越想说没事，但刚一张嘴，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偏头呕了出来。

　　驾驶员吓得赶紧按下了紧急制动键，外面两个下属也赶来查看情况，机甲停止前进，在黑三角上空暂时进入了悬浮状态。

　　山越晕眩的感觉稍缓，便斥责驾驶员道：“多大点事，谁让你停了？”

　　一句话才刚出口，第二波天旋地转的感觉如期而至。

　　“呕……”山越按着胃，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左一右查看他情况的下属顿时紧张起来，催促驾驶员：“还愣着干什么，赶快降落，打开舱门！”

　　在机甲启动带来的影响下，抑制剂的作用大幅减弱，山越延迟数个小时才出现的醉酒反应，刚好完美契合了机甲眩晕症——这种症状通常出现在初次搭乘机甲的人身上，但体质较弱的人，反复出现也并非没有可能。

　　一旦症状严重，必须立即降落，让眩晕者持续呼吸新鲜空气，否则继续加重下去，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山越捂着胃吐了三次，一拳砸在座椅的扶手上，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出现过这样丢脸的症状了。

　　情势所迫，机甲很快选择降落，两名属下将他扶出驾驶舱，山越走到不远处，弯着腰吐得昏天黑地，这两天吃过的东西几乎全倒了出来。

　　跟随押韵的属下面面相觑，一时无所适从，不知自己家好端端的少主事反应为何忽然这么大。

　　而就在他们背后的降落处，一架不起眼的微型机甲正盘旋在中型机甲的上空。它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对接机甲外壳，紧接着，对中型机甲发起了检修请求。

　　留守驾驶舱内的驾驶员转头望着下面山越的方向，忽听中控台轻响一声，语音播报道：“开始自我检修。本次为快速自检，预计用时：十分钟。”

　　他扫了中控台一眼，并未警觉——机甲在原定行驶路线内紧急降落，会自动触发自检功能。

　　叶临紧盯着面前的屏幕，扫描结果让他清楚地了解到这台机甲的内部状况，包括其中的人员动态。

　　三分钟后，中型机甲后方的舱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敏捷的身影迅速闪入其中。

　　叶临循着刚刚规划出的安全路线，直奔上层的货物舱。

　　检修期间，一道道淡红色的射线均匀地掠过机甲内部，他卡着每一段扫描的间隔时隙，准确地避开视线，如一道穿堂而过的风，无声而轻快地越过走廊。

　　规格统一的集装箱整整齐齐地堆叠在货物舱中，叶临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步入里侧，打开其中一只箱盖，动作飞快地将里面码放规整的转化剂针剂抽出，放入红珀之中。

　　与此同时，外面吐了半天酸水的山越，终于捂着胃慢慢直起了身子。

　　“少主事，您要去哪……等一下，现在还不能走！少主事！”

　　山越不顾下属的阻拦，径直转身走入舱门，冷声吩咐：“出发。”

　　“自我检修尚未完成，确定终止进程？”外面忽然传来系统的机械提示音，货物舱内，叶临倏然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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