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到天明

作者:其甘如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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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心结


      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洒在暗色的地板上,映出淡淡的光辉,那微亮的一方在周围的衬托下竟有了几分柔和的光彩。在这一方光彩的中间并排立着两个挺拔的身影,一样地倔强,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会这么一直站下去。

      “你可以把白芍药放了。”其中一个声音说道。

      一阵沉默,“你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的?白芍药的姐夫吗?”他的声音含着淡淡的嘲讽。

      又一会沉默,木元松一手扶到窗棂上,眼睛盯着前面院子里白皮松下面的两个人,缓缓说道:“不错,我以她姐夫的身份请你放了她。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杜仲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没有关系她会带着京墨走那条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路究竟有几个人知道!”他双手插进裤兜,眼睛也看着窗外的那一对。

      “这算什么?嗯?这算是你收买夏天冬的筹码?你到底要玩几次?”他转过脸来盯着木元松,“开始把我当筹码来赢得白家的支持,再用京墨来拉拢夏天冬。好手段!我无所谓,可京墨是无辜的,”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语句像是天边滚过的闷雷,低低的,却是裹挟着怒气迸发出来,“有债也是我一个人来承担,跟别人无关!”

      木元松看了眼他额上隐隐突起的青筋以及紧咬的牙根,深吸一口气,自嘲道:“我不如你,我只能冲你身边的人下手却没法对你怎么样,不是吗?当初对京墨下手也是出于无奈,只有弄走他白桂心才能进来,可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你接回来了。”他挑起嘴角,苦笑道:“我只这一次对不起她。不过,”他话锋一转,说道:“我真是奇怪你究竟怎么知道的?除了白桂心没人知道是我安排下的药。”

      杜仲嘴角也弯了起来,他顺手拉开旁边的抽屉,从一堆文件下抽出一方帕子来,“砰”,有东西落到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书房里,连呼吸声都可闻见的静谧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响,像是一记锤打在木元松的心上。

      小小的珍珠耳环在地板上转了个圈,慢悠悠的滚到了那一方光亮的所在,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异样的光彩,似乎阳光都汇聚在了一点上,一眼望过去有些刺目。木元松不禁眯了眼睛,却无法移开对它的注视。

      “下药这种事,我不做,不代表我不会做。”杜仲淡淡地说,“一点迷药而已,就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是不是很划算?”

      木元松倒吸一口气,抬眼望着杜仲,“你,你对白桂心下了迷药?”

      杜仲身形微动,投在地板上的影子恰好遮住了珍珠耳环,光彩随之消失。木元松无端地嗅出几分肃杀的气息,他依旧眯着眼睛,只是慢慢地转向了杜仲,如同慢镜头,他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注视杜仲。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好好注视过杜仲,没有注视过这个夺了他一切的人。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经常独自趴在窗口痴痴地望着窗外悠远的蓝天,他从来也不知道也不想理会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纠缠,但是母亲夜里低低的啜泣以及父亲日渐疏离的表情都像是被谁拿了刀子一笔一画地刻在心上。

      日子平淡无奇地滑过去,当他还是个孩子但是已经能够理解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纠缠时,他学会了掩饰,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真实感情,从来不对父亲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拼命地去学本领,只要是父亲欣赏的行为,他会想方设法地模仿与实践。当他犯了错时,只要母亲指出来,他就会狠狠记住,下次再也不要重复这个错误了,他害怕如果再犯会被父亲发现。

      父亲是他的偶像,一个近乎神话的存在。他一直一直在努力,只是想让父亲看到他的努力,他想成为他的骄傲。可是那所有的努力似乎就是地上的那一颗珍珠耳环,也许它真的很漂亮,在太阳的映照下会发出圆润的光泽。即便如此,只要杜仲身形微动,所有的光泽就会全部消失,这只珍珠耳环会重新陷入阴影。

      他尝试着去注视杜仲,却发现杜仲并不在乎他是否注视自己,杜仲正淡淡地看着窗外。杜仲的淡定激怒了他,胸中燃烧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升腾起来,然而没有找到任何出口,只是化为额角渐渐鼓起的青筋与猛地砸在书桌上的一拳。

      杜仲丝毫不为所动,出神地盯着窗外。他顺着望过去,看到夏天冬双手插在裤兜里,倚在树干上,耷拉着头;京墨站在对面似乎极缓慢地说着什么,还不时抬手在脸上拂过。离得有些远,根本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也看不清确切的表情。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尽管泪在脸上纵横,京墨依旧尽力扯起一个笑容问道。
      天冬不忍心看京墨勉强微笑的样子,只扫了一眼又仰起头来看着天道:“很多很多,”他长叹一口气,话锋一转,轻轻问道,“京墨,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京墨转过脸去,疑惑地看着他。

      他手依旧插在裤兜里,慢慢走向京墨,每走一步,心底都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呼唤,就这样走下去吧,对面就是京墨,就是心心念念的人。他走近了抬手轻轻抚上京墨的脸,幸好,京墨没有躲开。他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姑娘家家的,这么爱哭,小心嫁不出去。”最后几个字却是哽咽了。

      他急急地甩手转过身去,双手又插进裤兜里,为的是不让京墨看见他过于用力而攥得发白的指节。“我为了帮木元松,在报纸上兴风作浪,拉上无数的女子为我做陪衬,闹得人人都知道夏家二少是个花花公子。可最后却守不住自己的所爱,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他不等京墨回答,只是急急往下说,生怕京墨一插话就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你在夏家边哨被劫持那次,杜……少帅去看你,是用了军火换来的见面机会。开始木元松派人跟他谈条件时,他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因为出面的是南边的人,他这么爽快的就答应无疑就是自毁长城,明白无误地告诉人家他的弱点是什么。”

      “不惜把夏家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批军火不就是通过那批粮食运的吗?木元松究竟许了你什么,你放着身家性命不顾要去给他卖命?”京墨插话问道。

      天冬背对着她,自嘲道:“他许我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当我快要接近当初认为最重要的目标时,却忽然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所谓权势不过是一场云烟,看看杜帅,呃,我说的是杜老帅,戎马一生,指点江山,可是结果呢,最后竟死于早年的一颗子弹。一个儿子主动脱离了他,只是因为杜帅不肯对外公布这个儿子的身份;另一个儿子位高权重,却依然在挣扎。当我看着他挣扎的时候我还有几分快意,可是,”他猛地转过身来,“当我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时候,似乎已经太晚了。京墨,我是不是明白地太晚了?”

      犹如暗夜里的一记电光闪过,刹那间照亮了京墨的心,有些快得抓不住的东西如吉光片羽,稍纵即逝。京墨没有回答,转身跑起来,她急急地跑向大厅,她生怕再迟一会儿就会有不可挽留的事情发生。

      木元松望着楼下奔跑的女子,点点笑意闪过,“她就是你放弃的理由?”

      杜仲的目光追随着楼下跃动的身影,看她跟卫戍争执,而卫戍十分尽职地执行少帅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大厅。

      木元松退回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却听杜仲开口:“父亲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

      木元松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拍着,强压住内心的疑惑,语调尽量平和地问:“嗯?”
      “我们的名字,元,仲,父亲已经排好顺序了。”杜仲低声说道。

      木元松听罢哈哈大笑起来,他不信,名字里的顺序能说明什么?他是老大却依然不能让父亲对外承认他,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错。长大后却只能为父亲守着一方土地,他本该有资格住在这少帅府里发号施令的!

      他只觉得委屈,父亲本该对他更好点的,可是父亲等不到他做出更大的事来就匆匆地辞别了人间。从他懂事起他的确在心里把父亲放逐了,或者说把自己放逐了。于是,只保留了那个杜字的一边,失却了土地,树木怎可成活?他就要活给父亲看看,没有父亲,他一样能够顽强地做成大事。可惜,等到能够证明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给谁看了,需要看的人已经不在了。

      杜仲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信不信随你吧。自从坐到这个位子上,我没有一日能安稳地睡到天明,这份担子太重了,我不想替你扛着了,是时候还给你了。”

      木元松微微一怔,似笑非笑道:“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笑死人,北地的少帅居然嚷着担子重要撂挑子,你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子么?”

      杜仲低头默然,的确,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个位子,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到底那一个笑容里藏着致命的毒药。他扬声对门外喊道:“你把京墨先送回去。”
      “是”有声音干脆利落,接着是离去的脚步声。

      杜仲扬眉:“真是难为你这么用心良苦,竟然一点都不肯让她知道。何必呢,早晚她都要知道的,说不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了美人连江山都不要了,搁哪个女人身上都受不了啊。”说罢,还做了一个有几分夸张的表情,似乎他们并没有之前那番剑拔弩张的谈话。
      杜仲有几分执拗地说:“我不要她感动。”一字一顿的,像是跟谁置气。

      木元松眉梢嘴角都是嘲讽,显然不相信杜仲的话。

      杜仲被木元松的表情刺激到了,他双手撑到桌子上,半俯下身,深吸一口气,对着木元松的眼睛,淡淡地说:“你若是有我半点用心良苦,高家大小姐也不会在等你这么多年后赌气嫁给那姓郑的混蛋!”说完如愿以偿地看到木元松眼睛猛地瞪大,额角的青筋也再次鼓起。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他们永远知道怎样才能戳到对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木元松鼻翼一鼓一鼓的,气息也有几分不平,他努力克制住,反唇相讥:“可惜你的用心良苦人家未必会领情,别忘了,现在的京墨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算是能想起点什么来,她对你还是以前的感情吗?我想再提醒你一点,当初你可是为了江山而牺牲的她。”木元松清楚的知道这番话戳到杜仲的痛处了。

      杜仲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恐怕就是为了所谓的江山而采纳了那个权宜之计,送走京墨,不想中途却出了岔子,导致再见面时,萧郎从此是路人。

      杜仲索性双臂撑在桌子上,整个身子像趴在桌上一样,对着木元松,这个与他气质极为神似,眉目亦是四五分相像的人,坚定地说:“我们扯平了。”

      木元松像是没有听明白,他向前倾了倾身子,示意杜仲再说一遍。

      杜仲忽的直起身子,重新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们扯平了。”

      木元松眸中有种情绪一闪而过,他问道:“我让你的女人跟你是路人,这事跟什么扯平?”

      杜仲没想到木元松会这么问,有几分不情愿的说:“你不是一直都认为是我夺了你的东西吗?我夺了父亲对你的宠爱,夺了你也有份的江山,说不定你还认定是我的存在才导致了高家小姐负气嫁他人呢。我们互相毁了彼此最为珍视的东西,所以,扯平了。”

      木元松愣愣地听完杜仲的解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窗外明净的天空中,有丝丝缕缕的白云飘浮着,说不出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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