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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魉(1)
叮铃当,叮铃当,熟悉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阿花,阿花…”
“阿花…”
阿花蓦然间转醒,只觉脸上湿哒哒的,朝着脸上抹去,竟是一手湿濡。他狼狈地擦了擦眼,茫然看去。
面前是已经黯淡无光的前世镜。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少年的脸,与那叫做花惜缘的人至少有八分相似。
不,他是灵狐阿花,不是那镜中人花惜缘。
用红绳子串着的银亮的贝壳风铃,泛着光熠熠生辉,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阿花在这样熟悉的音色下,恍然梦醒。
阿花心道,我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我为何会沉迷其中?
阿花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竟然脱得光溜溜的只留了亵裤,那头烤衣服的火都灭了,他将衣服重新穿好。洞外传来阿澜的呼唤声,“阿花!”
冷泉旁的石头实在滑得很,阿花一不留神踩到,身子一滑又咕隆掉入水里,听到响动的阿澜跑进来时,就看到冷泉里冒出个湿漉漉的脑袋,正和他大眼瞪小眼。
阿澜站在岸边朝着他伸出手,“阿花,抓着我的手上来。”
阿花努努嘴,伸手抓住他的手,随后一个用力,将猝不及防的阿澜也拽入水中。指着满脸水渍的他没心没肺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澜满脸惑色,似又带着点不忍苛责的无奈,陪着他蹲在水里,待他笑够了才问,“可以上去了?”
阿花指着鬓边那散了的小辫子道,“辫子松了,你替我绑。”
阿澜顺从地用手指替他编着发,阿花歪着头看他,似乎从他这只小狐狸还没化成人形开始,眼前这个人就将所有的温柔全部给了他。
眼前人专注的神色渐渐与前世镜中那个叫望归陌的人重合,阿花突然有一种恍惚,心不受控制地漏了拍,然后他抽了腰间的缀着玛瑙的那条红绳,将眼前人的手与自己的手绑在一处,情不自禁地呢喃。
“一绑三生,此石为证。”
三生石畔,冷泉叮咛,阿澜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灼热,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阿花禁不住他这样灼烈的目光,马上松开手,抽回红绳,打了个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
阿澜却是不放过他,抓着他的手逼近自己,双目如炽,“阿花…”
“哎呀呀,原来被卷到这里来了,我可怜的小徒儿!”
一阵黑风刮过,老道士单胤大大咧咧地站在两人面前,盯着湿漉漉的两人疑惑道,“你俩怎么都在水里?不冷吗?”
说罢他一手一人将两人连着一串水珠从冷泉里拎出,见两人完好无损才放了心,朝着阿花嘟囔道,“你这小兔崽子跑哪里去了?这几天阿澜都急死了,为了找你,我这把老骨头都折腾得要散架了。”
阿花抓住了某个字眼,“几天?”他不过就是看了一场镜中戏,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单胤道,“是啊,我数数,四天,这都四天了!快都跟我走吧,晚了要来不及了。”
阿花浑身湿漉漉的,衣衫贴在一处,难受地耷拉着脑袋问,“什么来不及,要去哪里?”
阿澜双手攥着湿衣服挤了把,那水珠子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凤幽和单舒彦要去不归城了。师傅要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单舒彦?姓单?是那前世镜中看到的仙族的百岭单家?
阿花脱口问道,“单舒彦真是师傅你的儿子啊?那你是不是也姓单?”
单胤一脸看白痴的眼神,无比鄙夷地道,“我当然姓单。”
我生的儿子,难道不跟老子姓单?
那那个叫花惜缘的人呢?他到底是谁?为何自己的身边频频出现这个人的名字?自己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时阿花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该如何问,最终所有的欲语还休化作无声的沉默。
不归城坐落在鬼界最高的不归山上,黄土垒砌,群楼重影,铜瓦鎏金,以天为背,以地为台,矗立其间,远观巍然壮阔。
阿花等人绕着不归山的环山路一路爬至顶峰,还来不及喘息,只见不归城外,两扇十人高的大门自内而出,徐徐打开。其内浩然建筑也徐徐展露于众人眼前。
不归城外等待着很多人,都是这一批要进不归城的,有鬼,有妖,甚至有灵力低微的仙人,而凤幽与单舒彦,并肩站在不归城外,相视一笑,诸般默契不用言明,已相互知晓。
在他们身后,站着烛乐儿,单胤,阿澜,阿花…
烛乐儿叹了口气,看向凤幽和单舒彦时,目中已满是不舍,轻声询问道,“凤幽哥哥,阿彦,真的要离开吗?”
不归城,不归城,一入此城,再无回头路可走。此次可谓是诀别。
那些幼年时相处相闹的时光仿佛已经过了无数个轮回般漫长,此刻无论是烛乐儿,还是凤幽,单舒彦,都没了年少时的天真烂漫,那些无法割舍的悲伤过去,成了心头永远的一根刺,让人成长,让人沧桑。
凤幽走到她面前,安慰般地轻轻抱了抱她,像是小时候一般揉着她的头发,语气温和,“乐儿,你要保重。”
烛乐儿心头一涩,眼中漫过一道氤氲水汽,她埋首在凤幽胸口无声地抽噎了几声,肩膀轻轻颤抖着,看得凤幽有些心疼,还不待他安慰,烛乐儿将他一把推开,已扬起满脸笑意道,“凤幽哥哥,阿彦,我祝福你们,你们都要好好的。”
单舒彦拉了拉她的手,同样不舍道,“乐儿姐姐,好好照顾自己。”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阿澜,阿花,最后停留在单胤身上,极轻地道了声,“爹,走之前,有样东西我想交给你。”
只见他从随身带着的小布囊里拿出一颗金色的珠子,一经拿出,那其中蕴含的庞大灵气让所有人为之色变。
单胤接过那颗珠子,不可思议道,“这是…”
单舒彦接着他的话道,“这是二十年前引起天堕的,那颗念珠…当年被凤幽捡到了,后来一直被我带在身上,这里面蕴含的庞大灵气也使我多活了几年。若是,若是阿惜...花惜缘还活着,父亲就替我将这颗念珠还给他吧。”
单胤神色复杂地将那颗珠子收起,只见单舒彦朝着他作了个拜别的礼,道,“不孝儿单舒彦拜别父亲。”
单胤心道,不孝儿,不孝儿,你又怎么会是不孝儿呢?
凤幽携着他缓缓向着不归城走去,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坚定,再也未回头。
烛乐儿突然控制不住地向前跑了两步,一串泪花顺着脸颊滚落,她朝着两人的背影大声喊道,“凤幽哥哥,阿彦,保重,再见…呜…”
两人的身影逐渐湮没在陆续进入的人群里,直到那扇门渐渐合拢,将所有送别的人阻拦在外。
站在单胤身边的阿澜最先感受到师傅的身子抖了抖,再无法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了。他眼窝深陷,眼角有了明显的细纹。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阖上眼。
“我离开阿彦时,他才九岁,可谓是凤幽将他一手带大,亦父亦兄亦友。他占据了阿彦生长过程的所有时间,而我却从未陪伴过他,对于阿彦,我不是个好父亲,我愧对他死去的娘亲。”
阿花咬了咬唇,念道,“师傅…”
阿澜站在他身旁,认真道,“可这二十年间你守护了人间,救了很多人。你收留了我,教养我,你教我惩奸除恶,教我是非分明,教我何为担当,教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对我来说,师傅亦如父亲一般。占据了阿澜的整个生命。我的命由你救,名由你赐,无论别人怎么评价你,阿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维护你。我永远不会背离师傅。”
单胤看了他良久,突然笑了一下,“阿澜,谁教的你说这么煽情的话的?师傅把你养这么大肯定是有所求的,将来你可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
单胤拎起一旁的阿花,朗声笑道,“还有这只狐狸崽子也逃不了。”
阿花任由他拎着自己,难得和颜悦色道,“行了,你赶我也不走,以后赚钱给你买酒和瓜子好不好?”
单胤“哈哈”地笑着,眼角笑出了一道泪。
烛乐儿走到他们面前,突然屈身跪下,“烛龙氏烛乐儿,求广修真人承我一诺。”
单胤侧开身,避过她这个礼,道,“你说吧,好歹一场交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烛乐儿将脸上残留的泪痕擦干,“求广修真人收留我儿子烛流光,不日我将下界寻找我夫叶子青转世,这一去长路漫漫,不知归期,只有将流光留在你这里,我才能放心。”
单胤道,“好。”
烛乐儿感激道,“多谢!”
单胤瞧着她憔悴的模样略有不忍,“你想清楚了,轮回转世,前世记忆不在,他不会再记得你,于他来说,你只是一个陌生人,到时候你又情何以堪呢?”
烛乐儿道,“若是不去寻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至少看着他平安长大,当着他的面,把我还没来得及说的话,说给他听。”
单胤道,“好吧,你在人间一切小心。”
这世间之情,诸般艰难,有人爱而不得,有人因爱生恨,有人结成怨侣,有人阴阳相隔。如单舒彦和凤幽这般已可算神仙眷侣。
师徒三人见证了一场人生的大起大落,内心皆布满疲惫,单胤道,“徒儿们,等接了小流光,咱们也该回家了。”
荒山野道,家住荒山,区区茅房,一群怨鬼,却让此时的三人皆生出一股思念之情。
阿花哈哈一笑,哼着调子唱道,“我家住在荒山里,有酒有肉还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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