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吴雪做了几日小学生，交了几份分析报告，并得到米莉与董市长双方的点头准许后，才开始着手设计这次的“百花园”项目。首先，她将熬夜画好的初稿交由米莉，然后，后者将这部作品，从头到尾且彻彻底底批判了个遍，并最后宣告，得让她的作品回炉重造。

　　她拿着图纸，沮丧地从主编办公室走出来，发现安杰客老师正在偷听。

　　见她出来，他吓一跳，“挨骂？”

　　这位美国佬中文太差，逢说话均是靠词语走遍天下的。词语解决不了，就来个中英文混杂。反正，在他们这个圈子，中英皆通的人才，遍地都是。

　　吴雪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

　　安杰客老师跟过来，抱歉道：“我的爱人——”他摇摇头，表示否定，又说：“帮助你。她需要新的。”

　　翻译过来：米莉需要新的想法和设计，我这次只能做你的助手，掺和不了设计。

　　吴雪笑了笑，“你一直称呼米莉老师为‘爱人’这事，她知道吗？”

　　安杰客摇摇头，“她不在意。”

　　想了想，吴雪点头，“确实。米姐会觉得，这事非常无聊，所以懒得计较。”

　　闻言，安杰客脸色倏地一沉。

　　吴雪忙补救，“我不是说你幼稚，老师...”

　　安杰客摆摆手。

　　然后，这位留着长胡子的美国佬，气哄哄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但不一会儿，他手拿一纸信封而来，并呈在吴雪桌前。

　　信封已经被打开。吴雪看看老师，顺着他的意思，抽出里面的邮件。看完，她抬起头，惊讶道：“老师，你被坤江大学邀请，做建筑学系主任？”

　　安杰客耸耸肩。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犹豫？”吴雪追问。

　　说来也对。以安杰客老师的经验与才华，他选择留在“筑林”，仅做一名普通设计师，实乃屈才。

　　可是，吴雪摇头，“老师你此番前来，不正是打算孤注一掷，来追回米莉老师的吗？所以，我并不赞成，您接受坤江大学的邀请。那样米老师会质疑，您对她的真心。”

　　安杰客摇摇头，指指米莉办公室，“她！”

　　吴雪瞬间恍然，“您又让我当信鸽！”她无奈地笑笑。

　　可看到老师顶着两双浓重的黑眼圈，吴雪又着实狠不下心去。因据说，她的这位恩师，自从被自己老婆抛弃后，就再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了。

　　“好吧好吧。您放心，我一定会找时间，让她‘知晓’，您为了她，是如何如何放弃功名利禄、远大前程...”

　　安杰客听着，直在一旁竖大拇指。

　　吴雪瞥他一眼，晃晃自己手中信封，“那这个，就先放我这里咯。所以老师您，快去一边逍遥吧。我可不像您，如此清闲。”

　　安杰客比划一个“OK”的手势，满意离开。

　　吴雪却叹口气。——一个要她往西，一个却让她往东。如此夹中间，当真是两头不好做呀。她明明想做一匹脱缰野马，再不济，似鸟儿自由自在飞翔也好呀。可偏偏，她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却总是被各种琐事缠绕、掺杂，并拖拽她，一直在原地踏步。

　　正感叹间，小灵通突然震动起来。

　　她戛然止住思绪，接通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吴小姐你，下午来趟市政大楼吧。”

　　吴雪温柔一问，“有什么事吗，董市长？”

　　“带着初稿来。”那边不容置疑，哪里是在和她商量。分明，是在下命令。

　　并且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吴雪空举着小灵通，也只听见“嘟嘟”两声忙音。她呼口气，又硬着头皮，走去给米莉打了声招呼。

　　后者正在忙碌手中文件，眼皮都不抬一下，“那你中午加个班，重新修改一下初稿，下午再过去吧。”

　　吴雪咕咕叫的小腹先发出抗议，可她却回答了一声“好”。

　　——修改完毕，好巧，下午上班时间也快到了。吴雪伸个懒腰，起身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喝完，她便拿起大衣，下了楼去。

　　...

　　“不好意思，吴设计师。董市长现在开会，他让我先带您去休息室。”前台接待温柔地说：“还得麻烦您，稍等片刻。”

　　吴雪嘴上答：“不会。”

　　“到了！”前台指指面前休息室，“您先坐下休息。”

　　吴雪点头，与她告别。

　　此时值暮春，外面阳光一片大好。这处向阳，又是落地大窗，太阳的温暖毫不吝啬地照射进来，让人舒适又倦怠。桌上是泡好的热茶，尚且冒着白气。再旁边，安放着一盘热带水果。

　　吴雪坐在面对阳光方向，这套褐色皮质沙发上，直咽唾沫。她盯着果盘里那些火龙果许久，忍不住，还是伸出手，拿了一只过来。

　　——早晨午饭她一样不落，都没能吃成。现在让她不食人间烟火，她只能说，董市长，在下做不到啊。

　　一口气吃完，吴雪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午后的阳光，正不偏不倚地打在她面庞。渐渐地，吴雪的眼皮耷拉下来。她只觉，这个沙发软软的，睡起来，好舒服。

　　而董街明实则，根本没什么会可开。他这个人积极得很，若是有会，也早在晨间便召开完毕了。但他此刻故作镇定，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何缘故。

　　一会儿，孟三时抬抬眼，“董市长，这页文件，你已经看了半个钟头了。”

　　董街明：“这叫认真。”

　　孟三时再抬眼，“人吴小姐已经，等了一个钟头了。”

　　“你没看见我在忙？”

　　孟三时：“没看见。”

　　董街明微笑，“我让你查的事情——”

　　孟三时顺势想起，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老董头，你瞒我满得紧啊！你这个人，离婚也不跟我报备...哦不，也不通知我一声！”

　　“通知你作甚，又不兴离婚份子钱。如果有，我第一个告诉你。”

　　“...”

　　孟三时咂咂嘴，“也难怪你离婚。”

　　闻言，董街明颦着眉头看过来，略显不耐。

　　他连忙改口，“说正事！太太她...不，孔小姐她的新男友，名叫古世卓，乃帝都有名的家装大亨，古不凡之私生子。因前年古家正室之子因病逝世，这位古二少爷，才被带到了明面上来。”孟三时走近，又小声道：“不过据小报流传，古家大少，实死于非命。”

　　董街明“嘶”一声，“孟三时，我看你最近对这些个花边小报，兴趣非凡哪。要不...”

　　孟三时摆手，“别别别，董大市长！我这不是，先向你赘述赘述背景嘛，哪料到你这个人，一点耐心都没有。”

　　董街明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孔小姐与这位二少的渊源，还得从她大学时期说起。”孟三时在对面坐下，往前拉拉凳子，“大四那年，且就在你与孔小姐，举行了轰动整个帝都城的订婚仪式那天后，不久，孔小姐在赶往巴黎定制婚纱的路上，曾救过一位少年于危难中。”

　　董街明颦眉。

　　孟三时看他一眼，解释，“家族内斗。这孔小姐呢，也是心大。不过啊，这前话说得还真不假，救人胜造浮屠。人孔小姐啊，算是救了一桩姻缘来。”他瞥瞥眼前人，“不像某人啊，明明不喜欢，还八抬大轿娶人回家。然后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

　　董街明微笑，“孟三时，我记得一楼的抽水马桶，堵了。”

　　孟秘书蠕动蠕动嘴唇，“...关...关我何事。”

　　“修马桶的请假了。”

　　“对了，我还有个文件需要整理。”孟三时转身要走。

　　董街明呵斥住他，“下班之前，我就要听到马桶可正常使用的消息。还有，将你查到的，孔君慈与这位古二少爷的资料，先给我拿来。”

　　孟三时闭上眼睛，叹口气。

　　呸呸呸，他的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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