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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命运(一)
“皇太后敬上:
近日儿常思及皇太后对儿的疼溺,也思及圣祖皇考对儿的训诫。儿已过而立,然未有所成,深感惶恐,愧对圣祖皇考之厚爱,愧对皇太后之教诲。
儿乃负罪之身,然圣祖皇考对儿不离不弃,未因儿之不忠不孝弃恶于儿,儿每思及此涕由心生。儿犹记幼时皇太后对儿的教导: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过去儿行止差池,未尝遵之为度。今儿已恳请皇上准儿留守汤山。一则陪伴圣祖皇考,以尽儿未曾尽之孝道,以偿儿往日对训诫之违逆;二则儿需面壁思过,首孝悌,次谨信,儿常悲咽未成其一。固儿自请禁足于圣祖皇考前,请皇太后恕儿不能常侍左右。虽居丧期,皇太后亦应顾及凤体,敛悲减涕,毋承思虑之重,以保千秋岁诞为先。
儿常于汤山遥念紫京,感念亲恩,他朝儿若能不茍私藏,德行无伤,当尽孝于皇太后侧前。
不孝儿允禵叩首”
雍正元年四月初三,四阿哥将圣祖皇考的灵柩运至遵化景陵安葬,从汤山返回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亲到永和宫将十四阿哥允禵的亲笔书信交到仁寿皇太后手里。
仁寿皇太后,也就是德妃,捏着信的手抖如筛糠,身子摇摇欲坠。
四阿哥急步上前扶住德妃,安慰道:“皇额娘不必忧心,过得一段时日朕即将十四弟接回京,额娘保重身体要紧!”
德妃半个身体失重斜倚在四阿哥臂上,木然地注视着四阿哥,似完全不认识眼前究竟是何人。
四阿哥强忍着心底的失落与黯然,尽量放缓声音说:“请额娘放宽心,朕已派了几个得力的奴才留在汤山伺候十四弟,一应用品膳食朕也特别命专人督办,让十四弟如同在京城一般,不会让十四弟受半点委屈。”
德妃冷冷看着四阿哥,良久没说一句话。
四阿哥有些急了,担心德妃焦虑过度急火攻心,提高了声音向身边的奴才喝道:“还不快去传太医来!”
奴才们急手急脚奔了出去,德妃骤然甩脱四阿哥,颤着嗓子道:“皇帝惩治了自己的嫡亲弟弟,现如今要来惩治哀家吗?”
四阿哥面色一变,一句“朕也是额娘的儿子啊!”几乎冲口而出,隐忍着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德妃突然歇斯底里向四阿哥质问:“允禵是谁?哀家的儿子分明是胤祯,谁是允禵?十四口口声声称哀家皇太后,你不但借口守陵将他禁固于汤山,还令他来逼哀家受皇太后的尊号!皇帝不用在哀家面前惺惺作态!”
面对德妃的声声问责,四阿哥虽然明知分辩解释都不会起作用,仍然违背心意试图安抚德妃:“额娘多心了,朕绝没有禁固十四弟,十四弟随时可以离开汤山!”
从康熙去世到四阿哥持遗诏登基,德妃心智早已混乱,现在十四阿哥又离她而去,德妃不管不顾口不择言:“你说哀家多心?皇帝说得当真动听!不让十四受半点委屈!这太和殿的椅子原本是属于哀家的十四阿哥,哀家梦中亦未思及有朝一日会另易他主,踩着你嫡亲弟弟登极太和,十四这如此大的委屈拜谁所赐?皇帝又打算如何偿这委屈?”
德妃的话句句打在四阿哥心上,他哑着声音问:“额娘这话,是要朕将太和殿的椅子让给十四弟吗?”
德妃盯着四阿哥冷笑:“让?哀家怎么听这话刺耳得紧!这太和殿上摆着的椅子原本就属于十四阿哥,有人鸠占鹊巢不思归还,还装着大仁大义!皇帝干脆把哀家也办了罢!皇帝不也看哀家不顺眼吗!”
四阿哥隐忍的疼痛再次被撕裂,终于忍不住哀恳地反问:“皇额娘,在您心中,朕——朕难道从来就不曾是您的儿子吗?”
德妃脸上一愕,复杂的心情瞬间闪过,盯着四阿哥的目光反而更倔强凌厉了。
“如果皇额娘坚持不认朕这个儿子——”四阿哥一字一句说着。
“皇上!”冰宁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人也跟着跨进殿内。
她挺着肚子脚步有些沉重,脸上却是愤然果决,不管四阿哥的讶异担忧也不顾德妃的一脸怒色,面对德妃铿锵有力地说道:“皇太后,您不愿臣妾称您为皇额娘,那么臣妾只好尊您一声皇太后。臣妾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您,皇上登极,十四阿哥远走,这一切,”停了停,冰宁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继续说,“都是圣祖皇阿玛的旨意!”
德妃见到冰宁已然是满心愤怒与怀恨,丢开身份颜面厉声辩驳:“你胡说!圣祖在世时最信任十四阿哥,不但重用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还时常召他回京商议国事军情,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圣祖绝不会将储位另传他人,更不会置十四阿哥于背井离乡的境地!”
冰宁看着德妃的目光变成怜悯,“皇太后还要自欺欺人吗?假遗诏的事皇太后是忘了还是故意不记得?若是如此,那么让臣妾来提醒您,臣妾曾经在您的茶里下了药,您亲口向圣祖皇阿玛请求他原谅十四阿哥的大逆不道。皇太后可知道臣妾为什么要给您下药?那是因为圣祖皇阿玛给了臣妾一道密旨,命臣妾找到十四阿哥造的假遗诏!您若以为圣祖皇阿玛完全不知晓此事,那您就太低估圣祖皇阿玛了!”
德妃震惊地看着冰宁,一脸不置信。
冰宁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至于抚远大将军的封号,十四阿哥射圃落马,那只不过是圣祖皇阿玛亲自设计的意外!是圣祖皇阿玛为了保护当今皇上不成为众矢之的而制造的意外!如果您认为臣妾是在信口雌黄,那么有一样东西您不得不认,那就是圣祖皇阿玛临终前给十四阿哥的遗训!想必十四阿哥也给您瞧过,笔迹,玉玺,印章,哪一样不是圣祖皇阿玛的真迹?”
“宁儿!”四阿哥握住冰宁的手,这些事冰宁从未对他提过,他也是第一次听到,除了震惊意外,还有的就是不忍,对德妃的不忍。
德妃被冰宁问得哑口无言一脸灰败,冰宁还不解气,又道:“试想想,您在皇宫里住了几十年,终于熬到自己的儿子登极贵为天子,尊您为太后。这对一个在皇宫里生活的女人来说是何等的尊荣,您本应当欢喜,因为自己的嫡长子成了当今皇上,他得到圣祖皇阿玛的信任托付社稷江山,他努力冰释与您的隔阂,可您不但没有一丝丝欣慰,没有一句恭贺勉励的话,更当众给皇上难堪!……”
“别说了宁儿!”四阿哥轻声打断冰宁,眼里浮起一层水雾,只有宁儿懂得,他此生的遗憾是不能承欢于嫡亲额娘膝下。
德妃根本听不进冰宁的任何话语,脸上是完全被挫败的表情,目光散乱没有焦点,呆呆的站着听完冰宁的话,又漠然看了看四阿哥和冰宁两人,一声不吭转过身,机械地缓缓移步走向内殿。
四阿哥想要追过去,突然感觉握着冰宁的手一软,冰宁整个身子已向他倒来。四阿哥大惊,抱起冰宁一边吩咐奴才们照顾好皇太后,一边命人传御医到翊坤宫伺候。
雍正元年五月初十,在经过多日的挣扎、疼痛、努力与汗水之后,冰宁承着年贵妃之名,在翊坤宫生下了记于她名下的第三个阿哥——福沛。
然而由于肾气不固,气血损伤,冰宁的身体原本就羸弱,又受了刺激,导致早产难产,福沛阿哥生下仅两个时辰便殇了,冰宁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曾醒过来。
四阿哥日夜守在翊坤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回想起五十年宁儿生下弘历后身不由己被迫离自己而去,他担心再次重演上回的悲痛,因此寸步不离冰宁床前。偶尔太累也只是靠着床椽打个盹儿,只要清醒着,他的视线始终不离冰宁,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看到她仍在自己眼前,能感觉到她虽然没有意识却微弱的呼吸,他就会略感安心。
守了三日三夜,冰宁不但没有好转,连汤药也无法进服,太医院却束手无策。四阿哥将一众太医全骂了个遍,砍头的话都说了,东西也摔了不少,冰宁却丝毫没有起色,脉膊越发弱了,眼看着是不成的了。
四阿哥感觉从未有过的无助,上回宁儿离开得太突然,自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这回一早提防了,可又能怎么样?自己完全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假如上天再次带走宁儿,自己可以怎么办?
眼睁睁地看着□□一点一点在宁儿脸上褪去自己却无能为力,四阿哥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宣泄悲痛的出口,让失重的无助得到暂时的倚靠。
可是他不能对德妃撒气,她是自己的嫡额娘,她是皇太后,他只好迁怒于十四阿哥。他恨他自小得到额娘的疼爱,恨他一意孤行留守汤山,以致德妃问责于己,冰宁不忍自己受委屈才会情绪过激动了胎气。
于是,雍正帝一道旨颁下,革去皇十四子允禵米禄,没有传诏不得私自离开汤山。
这一天,是五月十三,德妃的千秋寿诞,雍正帝以革去德妃最疼爱儿子的米禄作为寿礼献给德妃,心中总算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四阿哥已经不在乎德妃的态度,无所谓她接受不接受皇太后的封号或者认不认他这个儿子,他心中只剩下惟一一个最卑微的愿望,那就是冰宁能够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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