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传奇之素心如雪

　　第六十一章：兄妹情断离恨天
　　正月十五日夜，宣德殿灯火彻夜未灭，大崇君臣连夜商议与南漠的开战的事宜。
　　二月初五日，南漠使臣暮浩等回国，向南漠国主禀明一切，南漠国主龙颜震怒，诏告天下，举全国之兵力讨伐大崇。
　　二月十五日，南漠永信侯宇文清率兵四十万驻扎边境，与大崇睿王贺兰珏两厢对峙。
　　睿王麾下只有十万兵马，加上东南各指挥使手下所有可调动之兵力，不过二十万，与南漠众寡悬殊。
　　三月初一日，北狄联合丘齐出兵二十万进犯大崇西北边境，大崇西北道大元帅司徒剑率兵抵御，正式与两国开战。
　　大崇自九年前玄玉公子一力挽回危局之后再次腹背受敌，遇到周边数国合力进攻，形势危急万分。
　　三月初二日，大崇众臣联合上书要求崇皇严惩引起战端的毓宁公主，以平息众怒。
　　三月初六日，边关众将联合上书要求崇皇严惩毓宁公主。
　　对于毓宁公主一事，后世史书《崇史‧高宗本纪》上如此记载：
　　“……明仁十年三月初，帝削去公主封号，废其为庶人，迁居边陲九宫城，令其永世不得回朝，景太妃披发跣足哭求宣德殿，帝不许……”

　　细雨如泪，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一滴一滴刺在人的心尖。
　　秦惜急急拿了连夜绣成的锦帕等物追到宫门外，毓宁公主最喜欢她的刺绣。
　　马车已经备好，在雨中静立，几个嬷嬷扶了贺兰琬走向马车。
　　素巾遮脸却遮不住憔悴苍白的容颜，往日的俏丽娇美不再，飞扬跋扈不再，张狂任性不再，那个受尽两代帝王恩宠的大崇王朝唯一的帝姬御妹也将从这红墙黄瓦中消失。
　　木然的神情，素淡的衣裙，毫无装饰的发髻昭示着她此刻的身份——庶人，罪人。
　　疏星断月都成恨，凄雨落尽流年冷。
　　是尊贵的身份害了你，是过分的宠爱害了你，是刁蛮的性格害了你，还是偏执的爱情害了你？
　　女子漠然地走过那人的身侧，双目直直向前，不曾眨过一下。
　　“琬儿，”那人终于出声叫道。
　　凄雨纷纷，听雨声戚戚，心伤出魂，魂魄飞出万重山，有谁知道他的心痛？
　　秦惜默默立于他身侧，体味着他的伤心。
　　贺兰琬驻足，却并未回头。
　　此次一别，再见无期，这京城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哥哥错了，是哥哥的过分宠溺害了你，哥哥求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
　　心中的这些话无法说出口，全部哽在了咽喉中。
　　贺兰玥单薄的身躯在凄风苦雨中微微颤抖。
　　贺兰琬回头，冰冷的眸对上哀伤的眼。
　　她从袖中掏出一物，那物赫然是贺兰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先皇后的冰玉簪。
　　十几年了，是谁小时候牵着自己的衣角摇摇摆摆地走路？是谁调皮捣蛋打翻自己的砚台弄脏了自己的画却嫁祸给贺兰珺？是谁执意不肯叫自己“皇兄”非要叫“哥哥”？是谁十几岁了还会躲在哥哥的怀中撒娇？是谁送上泥娃娃来陪伴自己？
　　从今以后，能看见的，就只有那个泥娃娃了么？
　　昔日兄妹相处的温馨欢快一幕一幕涌上心头，贺兰玥看着冰玉簪，心头刺痛。
　　贺兰琬眸中闪过一丝狠绝，一丝恨意，一丝残忍。
　　她轻轻松手，那冰玉簪掉落于地，在青石板上断成两节。
　　昔日兄长所言，言犹在耳：“这是母后的遗物，琬儿好好保存，待你出嫁之日，便戴着它去见你的如意郎君，可好？”
　　那是一个无比疼爱自己妹妹的哥哥对妹妹最真诚的祝福。
　　贺兰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簪子从他眼前落下，摔碎。
　　“玉簪着地碎，兄妹情义断。贺兰玥，我恨你！”
　　冷冷说出这句话，贺兰琬转身上车，再也没有回头。
　　这是她此生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却像刺一样扎在了他的心里，永远也拔不去。
　　“琬儿，琬儿——”
　　马车向前疾驰而去，霏霏细雨中，那个单薄的身影一直伫立着，伫立着，不曾移动过分毫。
　　直到马车走出很远很远，车上的女子才揭起车后的布帘，可惜，什么也看不见了。
　　女子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本不想那么残忍地对待他的，可是——一个声音在心底轻唤：“母亲，哥哥，你们保重！”

　　回到宣德殿的时候，贺兰玥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他却浑然不觉，秦惜急忙找来衣衫想替他换上。
　　可是，宣德殿中却站立一人，那人已经等他很久了。
　　那是一个刚刚离开女儿的母亲。
　　贺兰玥顾不上换衣，他强打精神走向了景太妃，低低唤道：“太妃不要太难过了，要保重身体才是，朕已做了安排，他们会照顾好琬儿的。”
　　景太妃豁然转身，秦惜吃了一惊，这还是那个雍容华贵，精明沉稳的景太妃吗？
　　她容颜苍老，眼下青黑一片，目中尽是化解不开的恨意。数日不见，整个人迅速失去了生机。
　　贺兰玥伸手欲扶她坐下，却被她一把推开。
　　“滚出去！”她对着秦惜大声吼道。
　　“是。”
　　秦惜急忙跑出关了殿门，但她放心不下，还是悄悄地站在了门外。
　　殿内传来了景太妃冰冷如霜的声音：“哀家十六岁上跟了先帝，虽没有陪他冲锋陷阵，也没有当上皇后，但也深受宠爱，享尽荣华富贵，在后宫之中风光无限。后来虽受到丽妃那贱人的毒害，却也得以保全，最后还设法将那贱人送上了阎王殿。哀家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诞下皇子，但也因此免去了许多灾祸，哀家膝下只有一女，哀家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我女能够得配良缘，平安富贵一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凄厉，音调也增高了不少，“贺兰玥，你母后被丽妃所害，是哀家想办法替她平冤，让你保住了太子位，你兄弟两人能有今日，也是拜爱家所赐。哀家不指望你怎么报答，只想保全我的女儿而已，孰料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我母女尊严尽失，背上罪名，哀家半辈子荣耀一朝丧尽。”
　　殿内，贺兰玥一直静静而立，沉默不语。
　　景太妃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恨，嘶声裂肺地喊道：“哀家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哀家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贺兰玥，是你逼死哀家的，在死之前，哀家也顾不得什么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了。”
　　“贺兰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忘了你们兄弟是怎么被人凌辱的了吗？你像狗一样被人践踏，像狗一样摇尾乞食，连一滩烂泥都不如，皇宫里面最低贱肮脏的太监都可以把你这个皇太子踩在脚下；你忘了你母后是怎么死的了吗？她被人囚禁，被人打骂，被人砍断了手脚却没有人知道，她受尽虐待，浑身是血，被人拖到了乱坟岗上，连一张包裹尸体的破席子都没有。若无哀家，你何来今日，若无哀家，你就是世上最下贱的畜生，凭什么高高在上，做大崇的帝尊。”
　　“哀家后悔当日救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即使丽妃那贱人的孽子贺兰珺即位当了皇帝，哀家与琬儿也不会沦落至此，就算他，也不会像你一样如此歹毒地对待我们母女，你恩将仇报、禽兽不如，还有何脸面去见你父皇？你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景太妃开始疯狂地辱骂起贺兰玥来，她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坐于地上，涕泪交流，完全没有了当朝皇太妃的威仪，此时此刻，就像一个丧失理智的老妪，借辱骂别人宣泄着内心的痛苦。
　　秦惜在门外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万把钢刀割在了自己的心上：子墨，你到底要承受多少？你又能承受多少？
　　她猛然撞开了门，跑上前去跪倒，抱住了景太妃的胳膊，忍不住哭喊起来：“太妃娘娘，奴婢求您，求求您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滚！你个不要脸的贱婢！”
　　景太妃愤怒之下，一巴掌扇在了秦惜的脸上，脸上顿时浮起五个手指印，又红又肿，景太妃怨气未消，又对着秦惜拳打脚踢起来。
　　秦惜急忙向着外面喊道：“来人呀，来人呀，快将太妃娘娘扶回寝宫休息。”
　　几个内监急忙跑来，将景太妃拖了出去。
　　“贺兰玥，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没有了我女儿，要这万里江山有何用？有何用？我不要保大崇的江山，我只要我女儿！”
　　人虽被拖走，但景太妃的喊声依然不停，最后被内监捂住了嘴。
　　秦惜从地上爬起，急忙拿了干衣服向贺兰玥跑过去。
　　那人还穿着那身湿衣，他直直站着，紧紧闭着眼，脸色白中泛青，连嘴唇都成了青紫色，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就如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解下身上湿透的衣衫，秦惜将干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手指触及之处，冷如寒冰，秦惜心中大恸，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痛惜，张开双臂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眼中的泪水奔涌而出。
　　（第六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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