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战史

　　62 无为

　　李世民听到刘文静如此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回答，不由得一怔，紧接着连连摇头道：“不，我这边的右军士卒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训练有素，还差得远呢。而且我们制造的攻城器械也还很不足够。再说，真的要攻城，也该先向爹爹禀报，得到他的指令之后才能进行，如何可以不经他同意就擅自行动？这不是跟左军的人不听大哥的话一个样子了吗？”

　　“二郎！”尽管这里是右军的营地，李世民与他也离其他人甚远，刘文静仍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大郎压制不住他那边的人自作主张地攻城，虽然如此乱攻一通未必能奏效，但如今长安城内人心大多是向着我们的，那些守城的隋军没有等到那些笨蛋爬到高处才砍钩斩绳，只怕未必是因为不懂，而是根本不想真的抗拒我军。如果一不小心真给那些笨蛋爬啊爬的就爬了上去，那首先登城攻陷长安的大功岂不就莫名其妙、平白无故的落到了左军的人头上？你在这里老老实实、扎扎实实的训练军士、制造器械，却反而是落于人后了，那不亏大了嘛？如果你去向大将军请令攻城，他一定也会像你那样想，觉得士卒训练不足、攻城器械未够，不会答应的。听我说，现在就率领你的右军去攻城！他们再怎么还不够训练，也比左军那群笨蛋强得多！再加上你比大郎更通军事，一定能比他更快地攻下长安。我要的是你——而不能是其他人——得到这个天大的功劳，明白了吗！？”

　　李世民听得皱起了眉头，道：“肇仁你怎么这样想的？一军之内最要紧的是凛遵军令、协调行动，而不是这样为着争功而瞒着上峰乱来一通。如此各行其是，各怀猜疑，那就无法上下齐心拧成一股劲，却是成了一盘散沙甚至四分五裂了，那可是大忌啊！”

　　说到这里，他见刘文静一脸不以为然之色、甚至是一副不耐烦听自己再说下去的样子，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得到这最大的功劳，可是这样明知故犯、扰乱军纪，只怕最后的结果不是我右军的人攻下了长安，反而是成了招致败局的最大罪人。现在最要紧的是打赢这场仗，在确保了这一点之后再想怎么从中拿到最大的功劳，这才是道理嘛，对不对？”

　　刘文静急得差点就想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话也掏了出来：我想你得到攻陷长安的最大功劳，那是为了你可以在入城之后压倒有长子身份之利的李建成啊！

　　但他转念一想，这时就跟李世民说出这种话来，只怕反而会被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太远，甚至会起了鄙夷自己的心思，便勉力按纳下心头的焦燥，想了一下，道：“二郎这是为全军大局着想，确是远远胜过我只顾得上为你一人打算了。你可别怪我刚才那一番胡言乱语。”

　　李世民看他终是认同了自己的看法，不觉松了口气，笑道：“我知道你是全心全意只为了我着想，我才没有怪你的意思啦。好了，事势急迫，我们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去左军那边帮忙大哥控制住那些不听号令、自以为是的家伙。”说着又要拉他往外跑。

　　刘文静却仍是死死地拉住李世民，摇头道：“不，二郎，你不要去左军那边。负责统领左军的是你大哥，他管不住手下那帮人，如果你去了之后就管住了，那不是等于是你当着他的下属公然地削了他的面子吗？只怕他面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会对你感到不快的。”

　　李世民跺脚道：“现在都已经是那么火烧眉毛的紧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顾忌那么多？大哥才不是你想的那么小气的人，不用多心了，快去吧！”

　　“二郎！你听我说，就算大郎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事后对你感到不快，可左军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觉得大郎跟你一比，更加的显得无能，大郎岂不是更难控制他们了吗？难道以后天天都要叫你过去左军那边帮他的忙不成？”

　　刘文静这一番话，倒确实是把李世民说得一愣。他顿住脚步，道：“那怎么办？”

　　“你不要去左军，你去大将军那里，告诉他左军如今的混乱状况，由大将军出面去左军弹压。这样就既不会令大郎对你产生不快，左军的人听从比大郎这左领军都督地位更高的大将军的话，也不会有损大郎的威信，那不正是两全其美吗？”

　　李世民喜得用力一拍刘文静的肩膀，道：“果然你就是有着一个胜张良、赛诸葛的脑子！好，我们这就一起去春明门那里找爹爹。”

　　刘文静仍是摇头道：“你一人去大将军那里就行了，我还是回左军那边帮一下大郎的忙为好。”

　　李世民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现在还是左军的人，跟着我这右领军都督去见爹爹是不太合适的。最好是你帮忙着大哥，让他自己就能平息了此事。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爹爹能帮得他这一次，也不可能天天过去帮他忙的，终究还是得让他自己摆平那帮子丘八。”

　　于是二人分道扬镳，李世民往外廓城东边的春明门去找父亲李渊，刘文静则折返安兴坊的左军驻地。

　　一进李建成所在的大帐，只见他斜倚着一个隐囊，手上捧着一卷书，正闲闲的翻看着。

　　刘文静心下暗暗称奇，却仍是不动声色的上前行过礼，问：“那些擅自去攻城的士卒，已经回来了吗？”

　　“没有，他们还在那边死心不息的往上爬呢。”李建成是一副好整以暇、不以为然之色。

　　“那大郎你快去制止他们啊。这样子胡搞下去，城是攻不下的，只怕还会造成无谓的伤亡呢。”

　　“那些人做惯了啸聚山林的贼子，又是急于立功，哪里肯听我说？我想来想去，与其跟他们起了争执，闹得军中不和，不如就由得他们自己去胡闹一下，吃了亏之后自然就会晓得错了。”

　　听到李建成采取的原来是这么一个“无为而治”的法子，刘文静也真是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哭好。他心下对这李家长子感到越发的鄙夷，脸上的神色也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道：“刚才我去过二郎的右军，他那边却是军令如山，人人凛遵的，怎么他就不用让那些笨蛋撞过南墙、吃了大亏之后才说得他们听命？”

　　李建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二弟有二弟的法子，我有我自己的法子，能行得通就行，何必强求一律？”

　　“问题是大郎你这放任自流的法子真的能行得通吗？我军一路从太原下来可是从未吃过一遭败仗的，我可不想你的左军首开这样的先河哦。”刘文静说话之中的讥讽之意是越来越浓烈了。

　　李建成的脸皮似是略略崩紧了些儿，但神色仍是平和恬静，语气之中也无丝毫的波动，道：“有劳刘司马为我费心了。我已经派了从太原带来的心腹亲卫在一旁守看着，如果真的出现会招致大败的迹象，他们会立即上前救援，不会由得那些人造成太过惨重的伤亡的。”

　　“如果只是吃点小亏，只怕那些笨蛋不能醒悟吧？再说，以往我在二郎手下办事，可是从来连小亏都不会让对手给我们吃到一分半点的，我还真是很不习惯大郎你这种先让自己人吃点小亏再来赢一场大胜的作风哩。”

　　刘文静这番话已经是无礼得出了面，李建成涵养再好也终于现出了不悦之色，把手中的书卷往身前的几案一抛，冷冷的盯视着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亲兵的叫声：“禀告都督，春明门那边传来消息，大将军马上要到这里来，请都督准备接驾。”

　　李建成一惊，霍然而起，向外答道：“知道了！传令下去让左军全体士卒在军营门内整装列队。”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扫过刘文静，却见到这刘司马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之色，心念一动，想：看他这样子，好像是早就知道爹爹会到这里来。他怎么会比我还早知道这事？莫非……爹爹这突如其来的前来，竟是这家伙背后搞鬼的缘故？

　　但他没有开口问一句话，只是向刘文静点了点头，语气一如方才的平静温和，道：“刘司马，我们一起出去迎驾吧。”

　　后记：

　　1、这“战史”里的刘文静之于李世民，颇像“杨花落，李花开”里的长孙无忌之于李世民～～只是这里的刘文静有更充分的空间来表现他的腹黑伎俩呢～～

　　2、当然了，大哥也不是吃素滴～～

《李世民情史（修订版）》
李世民情史（BG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