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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关于我精心策划的告白是如何被一场惊天动地的“音波对唱”彻底碾碎的
关于我精心策划的告白是如何被一场惊天动地的“音波对唱”彻底碾碎的
我叫柳飞萤,清源仙宗器修院新晋弟子,火木双灵根,人生信条是“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直到我遇到了凌无意师兄,才发现这条真理偶尔也有那么一点不准。
我是在入宗门第三个月的某个清晨,在通往传功堂的林荫道上“捡”到凌无意师兄的。准确说,是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从韶韵峰方向“飘”过来,差点一头撞上我抱着的、刚领到的崭新炼丹炉模型(纸糊的,教学用具)。
“师兄小心!”我眼疾手快往旁边一跳,炉子保住了,我精心搭配的鹅黄色裙摆却沾上了晨露和泥点。
他停下,抬眼看我,那双眼睛……怎么说呢,不是楚风师兄那种冷冽的寒潭,也不是沈星河师兄那种温润的暖玉,而是一种……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灵魂还没完全归位的恍惚和疲惫。但奇怪的是,这疲惫底下,又透着一股奇异的沉静。
“抱歉,师妹。”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歉意,微微颔首,然后继续脚步发飘地往前走,留下一个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那一刻,我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了。
不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帅(虽然清秀干净),也不是因为他修为多高(看起来普普通通),而是那种……破碎感!对,就是话本里写的,那种身世坎坷、内心坚韧、独自承受着巨大痛苦却依然温柔待人的美强惨男主的感觉!
我打听了一下。凌无意,韶韵峰普通弟子,修为平平,灵根平平,唯一的“特别”是——他是苏澈师姐的“专属听众”,据说已经□□地听了三年苏澈师姐的“演奏”而未疯未逃。
我的天!三年!听苏澈师姐!这得是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和……深沉的忍耐力啊!不,这一定是真爱!是默默守护!是“即使你的音乐能杀人,我也愿做你刀下亡魂”的极致浪漫!
脑补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我自动给凌无意师兄套上了“深情隐忍默默守护悲惨美男子”的光环,并且断定,他之所以看起来这么疲惫破碎,一定是因为默默爱慕着光芒万丈(且杀伤力巨大)的苏澈师姐却求而不得,还要每日承受“爱的音波洗礼”,身心俱疲!
这太令人心疼了!也太令人……心动了!
苏澈师姐是天上遥不可及的雷霆,而凌师兄是地上默默承接雨露(也可能是冰雹)的泥土。他们不合适!凌师兄需要的是一个像我这样活泼开朗、能带给他阳光和快乐的小太阳!
我,柳飞萤,决定拯救这位破碎的美男子于“音波苦海”!
我的战略很简单:用我的热情和活力,融化他冰冷(我脑补的)的心!
我摸清了凌师兄的活动规律:除了必要的功课和去韶韵峰“受刑”,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藏书阁后排,看的不是乐理书,而是《固魂凝神诀》、《耳部经络养护大全》、《论隔音材料的十九种炼制方法》之类的……生存指南。
我抱着几本《基础炼器图谱》(假装),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凌师兄,好巧!你也来看书啊?”我露出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
他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到我,眼神依旧有些飘忽,点了点头:“嗯。”
“师兄在看什么?《论灵力共振对耳蜗结构的微观损伤》?哇,好深奥!”我凑过去,发梢“不小心”拂过他的书页。
他微微向后避了一下,合上书,语气平淡:“随便看看。师妹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师兄你好用功哦!对了,听说韶韵峰后山的‘清音泉’对缓解听力疲劳有奇效,我正好要去采集点泉水淬炼法器,师兄要不要一起去?顺便散散心?”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我以为有戏时,他摇了摇头:“多谢师妹好意。我……还有些事。”
说完,他收起书,对我礼貌地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步伐依旧有点飘,但拒绝得干脆利落。
第一回合,失败。但没关系!有挑战才有意思!
听说苏澈师姐又搞出了新花样,用某种古兽椎骨改造的“号角”练习,声音能让人产生幻视,看到满屋子跳舞的烤灵薯(这是从某个不幸的丹修师兄那里传出的描述)。我立刻动用我微薄的人脉(请同屋师姐吃了三顿灵膳),搞来一小瓶据说能“清心明目、抵御音波幻象”的“清瞳液”。
我在凌师兄从韶韵峰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蹲守”。果然,他比平时更苍白了,走路甚至有点画圈。
“凌师兄!”我跳出去,把玉瓶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清瞳液!刚炼制的,效果特别好!你……你脸色不太好,快用用!”
他握着微凉的玉瓶,愣了一下,看向我,眼神复杂(我当时理解为感动):“柳师妹,这太贵重了,我……”
“不贵重不贵重!我自己炼着玩的!师兄你一定要用啊!保护眼睛……和耳朵,很重要!”我生怕他拒绝,说完就兔子一样跑开了,留下他一个人握着玉瓶在风中凌乱(我脑补的)。
后来我听韶韵峰的扫地杂役说,凌师兄确实用了那瓶“清瞳液”,不过是用在了被苏澈师姐的音波震得流泪不止、暂时性色盲的灵鹤身上,效果显著。
我:“……” 算了,间接帮助了他关心的灵鹤,四舍五入也是帮到他了!
既然凌师兄每日与“音波”做斗争,那我从“对抗音波”的角度切入,总能有共鸣吧?我熬夜查阅资料,精心设计了一款“升级版多重阵纹隔音耳罩”的草图,主打“轻便、高效、时尚”(我特意在耳罩外侧画了小星星和流云纹)。
我再次在藏书阁“偶遇”他,献宝似的展开草图:“凌师兄你看!我设计的隔音耳罩!加了三重缓冲阵法和一层吸音棉,外形也好看!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仔细看了看草图,眉头微蹙,指着一个阵纹连接处:“此处灵力回路若如此走向,在高频音波持续冲击下,容易过热。改为环状分流或许更稳妥。”
他居然真的懂!还给出了专业意见!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师兄你好厉害!那这里呢?这里呢?”
我们居然就隔音耳罩的设计讨论了小半个时辰!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我在叽叽喳喳,他只是偶尔简洁地指出问题,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里程碑式的进展!看,我们有共同话题了!他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信心爆棚,决定在苏澈师姐那场据说“规模空前”的音乐会之后,向凌师兄正式告白!我都计划好了:等他听完音乐会(肯定又是一场折磨),身心俱疲之时,我带着精心准备的、能舒缓神经的“宁神花茶”和亲手做的、据说能带来好运的“星光石”手链出现在他面前,用我最真诚的笑容和最直接的话语,告诉他:“凌师兄,我喜欢你!以后让我来为你隔绝噪音,带来阳光吧!”
完美!
音乐会当天,我特意穿上了最衬气色的樱粉色留仙裙,梳了俏皮的双环髻,戴了会微微发光的月光石耳坠(虽然很可能被音波震掉)。我提前到了回音谷,选了个靠后但又能清楚看到前排凌师兄的位置。
谷里气氛凝重得像送葬。但我心中充满斗志和粉红泡泡。凌师兄,再忍耐一下,你的救星(我)马上就到!
苏澈师姐登场了。美是真美,但一想到她要“摧残”我的凌师兄,我就忍不住捏紧了小拳头。
然后,那毁灭性的声音响起了。
我提前戴了自制的耳塞(参考了凌师兄的意见改良过),但还是被震得头皮发麻,五脏移位。太可怕了!凌师兄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这更坚定了我要拯救他的决心!
我一边运功抵抗音波,一边用余光锁定前排的凌师兄。他戴着耳罩,坐得笔直,像暴风雨中的孤松。啊,好坚韧!好令人心疼!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考虑是不是先溜出去缓口气时,那恐怖的声音停了。
谷里一片死寂。
然后,我听到了苏澈师姐叫凌师兄的名字。
“凌无意师弟。”
我心中一凛,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愿上台,与我共奏这最后一阙?”
什么?!
我瞪大眼睛,看着凌师兄站起来,摘掉耳罩(他疯了吗!),走向演奏台。苏澈师姐把她那管看起来就很恐怖的玉笙递给了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共奏?和那个笙?凌师兄会吹笙?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为什么会一起上台?他们是什么关系?!
凌师兄接过了笙。他低头看了看,手指拂过笙管,然后抬头,看向苏澈师姐。
就在那个对视的瞬间。
我所有的粉红泡泡,“啪”一声,全碎了。
那不是破碎美男子看救命稻草的眼神,也不是暗恋者看女神的眼神。
那是……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深沉到极致的默契和温柔。凌师兄眼中的疲惫和恍惚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全然的、近乎虔诚的专注。而苏澈师姐看他的眼神,也褪去了所有张扬和锐利,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任何话本里读到过的、奇异的柔软和期待。
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整个喧嚣痛苦的世界,包括正在目瞪口呆的我,都隔绝在外。
凌师兄举起了笙。
我屏住呼吸,等着听那必然的、更加惨不忍睹的噪音,等着看凌师兄出丑,然后我就可以冲上去安慰他……
第一个音,流了出来。
轻。缓。稳。生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力量。
我愣住了。
紧接着,苏澈师姐开口哼唱了。
“啊…………”
空灵。清澈。温柔得不可思议。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生涩与空灵,笨拙与天赋,沉默的承载与温柔的倾泻……
没有歌词,没有复杂旋律,却像一只手,轻轻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站在人群里,穿着我精心挑选的樱粉色裙子,戴着会发光的耳坠,怀里还揣着宁神花茶和星光石手链。
可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一直以为凌师兄是破碎的、需要拯救的、在苏澈师姐雷霆般的光芒下瑟瑟发抖的小草。
可我错了。
他不是小草。他是大地。是沉默地承接了苏澈师姐所有狂放、所有不羁、所有毁灭性力量,并将其悄然转化为某种深沉养分的大地。而苏澈师姐,也并非只是无情的雷霆。在他面前,她愿意化为温柔的月光。
他们不需要任何外界的声音,不需要我的“拯救”或“阳光”。
他们有自己的和鸣。笨拙,却牢不可破。
我所有的“热情攻势”、“关怀体贴”、“共同话题”,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肤浅,那么可笑。我连苏澈师姐十分之一的噪音都忍受不了,却妄想去“拯救”一个能全盘接纳她、并让她愿意为之温柔歌唱的人?
音乐停了。
余音萦绕。
凌师兄放下笙,脸色苍白得像透明,却对苏澈师姐微微颔首。苏澈师姐接过笙,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足以说明一切。
然后她宣布结束,御空而去。凌师兄被人搀扶离开。
山谷里的人群开始骚动,议论纷纷,带着震撼和不可思议。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樱粉色的裙子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黯淡。月光石耳坠不知何时掉了一只。
宁神花茶凉了。星光石手链硌得手心发疼。
我一直信奉的“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在真正的、无需言说的灵魂共鸣面前,不堪一击。
我慢慢松开紧握的手,转身,默默离开了回音谷。
晚风有点凉,吹在脸上,痒痒的。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哭。
只是忽然觉得,长大也许就是在一瞬间,看清了自己精心编织的梦,其实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误会。
不过没关系。
柳飞萤,拿得起,放得下。
凌无意师兄和苏澈师姐……祝他们幸福吧。
至于我?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器修院还有三份图纸要画,五炉材料要淬炼。
也许,真正属于我的、不需要我“拯救”也不需要我“大声说出来”的缘分,就在下一个拐角呢?
谁知道呢。
先回去把掉的那只月光石耳坠找到吧。
怪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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