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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21世纪英语演讲比赛和学校的合唱比赛撞在了同一天,演讲比赛是上午,合唱比赛是下午,如果运气好时间凑巧的话,在一天之内极限往返市区,姜嘉蔚就可以赶上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合唱比赛。
本校只有她一名学生进入市区复赛,王茹萍借了车专门带队她去参赛。
车上放着梁静茹的宁夏,说是去比赛,其实更像是两个女孩的短暂出逃旅程,王老师这样形容,一部分是为了缓解姜嘉蔚的紧张,更大部分是真心的感受。
蓝得发软的天空留下一道白色尾迹,酸奶味的阿尔卑斯软糖。
王茹萍看了眼举起相机拍摄飞机的姜嘉蔚,笑着问:“搭过飞机吗?”
姜嘉蔚摇了下头,“没有。”
“那我们努力,争取拿下这次比赛!”
王茹萍握拳朝姜嘉蔚比了个加油手势。
姜嘉蔚扭头对她拍了张照,应声好。
徐子钊他们的乐队接了他哥一个朋友清吧的活,当驻唱,白天排练,晚上每天七点演出到九点,整个假期行程都有了事做。
穆正熙顺带着自己的塞满时间,早上待医院,中午排练室,晚上当看客。
跨年的晚上座位很快就被预订完,原本都要八点后才开始人多起来的店里,这会才七点不到人已经不少了,二楼的桌上也都摆满了预留的牌子,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入座,都是年轻人,不乏一起来跨年的情侣。
原本瘫在角落沙发上小憩了一会的穆正熙被吵醒后觉得有点闷,站起身,保镖立刻紧张地看向他,也跟着起身,但很有眼力见地隔了两三米的距离。
二楼连接着一个面积不小的露台,下着雪温度低,外头的座位这个时节就成了摆设。
地处公园内的酒吧四周静谧。
店内,徐子钊他们的乐队上台了,昏暗的焦糖色灯光在夜色中像是童话故事的小屋,一楼设计的壁炉在燃着火,温暖又热闹。
在屋内的欢呼声中,穆正熙背过身看向远处,难以相信时间居然有这么快吗,可相片里扎着马尾辫十七岁的姜嘉蔚怎么好像昨天才见过。
雪花压低树梢,重量超载,垂直坠落,啪的一声,好像是树枝也断了。
暴雨肆虐过境。
幸运的是在合唱比赛结束后开始的,姜嘉蔚他们班原本是抽中了第三个出场,然后在房彩娟和其它老师的商量下变成了最后一个,姜嘉蔚从市区比完赛后回来匆忙换上衣服上了场,总算没有错过。
一整天的神经高度紧绷状态,淋了雨回家洗完澡后灵魂被尽数掏空,脑子里一会是稿子一会是合唱曲目,像花屏的电视机,频道错位。
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姜嘉蔚呆呆地看着桌面上摊开的数学试卷,好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雨水打乱了跨年计划,原本的班级聚会取消了,珍珍姐的顶楼烧烤也变成了在店里的火锅局。
雨水也是很好逃离社交的借口,因为下雨淋湿了衣服所以顺理成章地先回家洗澡休息。
姜伟超给她冲了杯感冒冲剂上来放在桌边,摸了摸她吹到一半半干的头发,“爸给你吹干,别感冒了。”
姜嘉蔚吸了吸鼻子,小弧度地点了下头。
感冒灵的热气萦绕在鼻尖和眼眶,不知道是水发烫还是脑子在发烫。
姜伟超收起吹风机,又接过姜嘉蔚喝完的杯子,“晚上早点睡觉,假期就好好休息休息。”
嘴巴含着水的人点点头。
姜伟超心疼地看着上了高三后就明显消瘦许多的女儿,抬手将她的头发别到而后,好多次,深夜还有天不亮的早晨,经过她的房间,想说什么又怕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拖了后腿,最后都说:“别那么辛苦,尽力就好。”
老师打电话来的恭喜,听在作为父亲的他耳朵里,除了骄傲更多的却是不舍。
姜嘉蔚喊了一声,“爸爸。”
“嗯?怎么了?肚子饿了?”
“没有。”
“那怎么了?不舒服?”
姜伟超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温度。
姜嘉蔚摇头,笑了下,“就是喊喊你。”
姜伟超把她桌上的卷子都收到一旁,“早点睡觉,今天辛苦一天了,好好睡个觉,其它的不要想,作业也不要写了。”然后给她关紧了窗户,拉上锁。
是该睡一觉,否则这么长的时间太难熬了,姜嘉蔚听话地上了床,给自己盖好被子。
“爸给你关灯了?”
“好。”
房间暗了下来。
门缝里有客厅的一点灯光漏进来。
姜伟超下了楼。
这会才堪堪八点,姜嘉一还在珍珍他们店里一起吃火锅,游戏局都还没开始。
说是睡觉,但虽然身体疲惫,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就跟在跑轮上不知疲惫的仓鼠一样,没一刻消停。
闭上眼睛,数学作业还有昨天小测没考好的地理大题,以及即将逼近的期末考试轮番放映,因为演讲比赛花费的时间,和落下的复习计划进度都没能放过自己。
姜嘉蔚翻身下床,这一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
搓了搓脸,打开台灯。
客厅电话响。
姜嘉蔚一开始不是很确定,放下手上的笔,静听了一下,等到她确定后起身走到客厅的时候的话挂断了。
来电记录浮现的是个陌生的号码。
姜嘉蔚手按在话筒上,没有犹豫地按下了回拨,心脏变成气球,在胸腔膨胀着,挤压住肺部,每一下都让呼吸变得沉重。
“喂。”
bong。
气球过载,炸裂泪腺,眼泪开闸蓄满眼眶后奔涌而出。
颤抖的呼吸声在静谧的雪夜中十分清晰。
穆正熙立即反应过来,“姜嘉蔚!”
“是你吗?是你对吗?是你是不是???”
意识到对面接电话的人是谁和听到哭声来自姜嘉蔚这两个闯入穆正熙大脑的认知,都让他瞬间无措。
“你哭了?姜嘉蔚?”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又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变成声音的开关。
或许是因为雨天,或许是因为不舒服,情绪累积到此刻爆发。
一只手紧握住话筒的人另一只手捂住了脸,姜嘉蔚摇着头,她说:“太难了……”
“太难了穆正熙,数学题真的太难了……”
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擦都擦不完。
“真的、好难……”
“为什么…考、大学、这么、难……”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舔着嘴唇急得脚步来回,反反复复地说:“别哭姜嘉蔚,不要哭。”语无伦次讲乱七八糟安慰的话,“难的话我们就不要考了,没事的姜嘉蔚,不一定要考大学的,没考上也没关系的。”
泪水涌进话筒,蔓延入耳朵。
“姜嘉蔚,我现在没有办法马上到你身边。”穆正熙哽咽着声音,艰难而又痛苦地说出他必须要承认的现实。
半脚跨入成年的年纪,是徒有高度而无厚度的树,大雪落下,只够自保。
穆正熙在此刻无比悲哀又清晰地认识到,他自以为的成长,也只不过是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除此之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姜嘉卫抽噎着努力收住情绪,断断续续地解释说:“我手机、丢了,我、本来、想打、电话跟你、说,不过、打过、去的时候、你的电话、变成空号了。”
“可能、是我、把号码记错了。”
穆正熙闭上眼睛,用力咬住下唇,他知道,他就知道。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会听他解释的。
只是拥有这样的信任却让对现状无能的自己更觉得可笑,开口只剩下无力的道歉。
“对不起,姜嘉蔚。”
这么多的道歉放在手心,没有错也对不起,姜嘉蔚不知道该怎么说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需要穆正熙的对不起。
“你最近好吗?外婆还好吗?”
渗进紧抿唇缝的是咸咸的味道。
穆正熙挑了第二个问题回答。
“还好。”
崩塌了一座石山,再多发音一个字怕就要吐出碎片,被人发现。
费力咽下后,还是避无可避地要面对另一个事实,说:“我妈她,我妈她……”试探性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嗯?没有,我没见过她。”
电话那边的姜嘉蔚对于这个问题疑惑又带着奇怪,让穆正熙也愣了一下,突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我妈没有去见你吗?”
姜嘉蔚垂眸,想起学校最近确立的奖学金名称,“你妈妈,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穆正熙矢口否认,“她没有说什么,什么也没说。”然后音量变低,讲,“就算她有说什么也不要信,我妈她…她不了解我,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的话都不算。”
吸了吸鼻子带着抱怨的嘀咕声像小孩,还挺委屈的那种,姜嘉蔚几乎可以想象穆正熙此刻的样子,又未免觉得好笑。
穆正熙的思绪一团乱,听到笑声怀疑是不是自己脑袋出了问题,呆呆地问了句,“你在笑吗姜嘉蔚?”
得到肯定的回答。
“笑什么?”
“笑我们好笑,为什么都在哭。”
“我没有哭。”
嘴硬。
姜嘉蔚并不拆穿他,蹲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她说:“马上就要新年了。”
穆正熙低低地应了声嗯,棉服摩擦过露台边缘的墙面,问:“你和谁一起跨年?”
“我自己在家,我们今天合唱比赛,本来班级说要去聚餐,结果傍晚后开始下大雨就取消了。你呢?在哪里?”
穆正熙跟她说在一家酒吧,为什么在酒吧,因为徐子钊他们组的乐队驻唱的这里,晚一点的话就会回趟医院,然后再回家。
“那怎么这么安静?”
“我在外面的露台,汉阳下大雪了。”
“不冷吗?”
“不怎么冷的。”
他原本就是怕热不怕冷的体质。
姜嘉蔚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个陌生的号码打电话,也没有追问那天突然的离开,他也没有说曾媛注销掉了他的手机号,自己现在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心照不宣地就好像走在排水道的两端,假装没有看见下陷的裂缝,好像平常的一日讲着发生的大小事,只是这一天积累的近况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来得多。
所以讲很久,所以要一次讲完。
否则时间太久的话会发霉。
雨声取代了烟火声。
姜嘉蔚从枕头下掏出折叠起来的草稿纸,借着窗外的月色看了看,眼皮慢慢变沉睡去。
还要等九个月那么长的时间,秋天才到来,学校的栾树才会重新变成穆正熙画的这样长出漂亮的粉色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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