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月亮

　　暮色如柔软的绸缎，缓缓覆盖了城市。教工宿舍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温柔地笼罩着相偎的两人。

　　江南清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苏瑾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丝绸般顺滑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书籍的墨香和彼此身上熟悉的安宁气息。

　　“南清。”苏瑾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打破了这片静谧。

　　“嗯？”江南清从书页上抬起头。

　　苏瑾放下手，从旁边拿过平板电脑，指尖轻点，调出早已反复查看过的页面，递到女孩面前。“我前段时间在留意房子，最近基本确定了一套，觉得你会喜欢。”

　　江南清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接过平板。

　　房子？什么房子。

　　屏幕上展示的是一处环境极为清幽的独栋住宅，白墙灰瓦，线条简洁，极具现代风格，带着一个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庭院，室内宽敞明亮，装修是低饱和度的暖色调，看起来既舒适又有格调。小区绿树成荫，安保措施看起来也十分完善。

　　“这里……”江南清的目光在图片上流连，困惑看向苏瑾，“我要搬去这里吗？这间宿舍不住了吗？”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个空间里充满了她们共同生活的痕迹一起挑选的窗帘，共用的书架，沙发上随意搭着的属于彼此的薄毯……每一处都让她眷恋。

　　苏瑾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身上，下巴温柔地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清新的香气。

　　“这里很好，很温馨。”她先肯定了这一点，然后才缓缓解释，“但它最初的设计，更适合一个人独居。对于两个人，尤其是我们。”

　　她的声音放得更柔，“我想给你一个更安全、更自在，能让我们完全放松，不必有任何顾虑的家。”

　　她想起不久前的一次，她们一起回宿舍，在楼道里恰好遇见一位不太相熟的男老师带着妻儿回来，对方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当时南清虽然也礼貌回应了，但苏瑾清晰地感觉到，挽着她手臂的女孩，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直到走进房门才悄然放松。

　　那种在公共区域、需要时刻维持着某种得体距离感的微妙压力，让苏瑾心里有些不适。她的女孩，应该在一个完全无需在意他人目光的港湾里，自由自在地生活。

　　而且……苏瑾的眸色深了深，想起某些情动的夜晚。

　　这间宿舍她当初费心重新装修过，隔音效果其实远超标准。但她的南清脸皮实在太薄，即使是在这绝对私密的空间里，被她带入情潮时，也总是紧紧咬着唇，或是把脸深深埋进枕头，将那些动人的呜咽与喘息压抑到极致，生怕有一丝声响泄露出去。

　　有次她心疼又觉得可爱，存了心逗弄，故意在她最敏感的时刻贴着耳边追问感受，女孩竟羞得浑身泛粉，彻底炸毛了，猛地挣脱她的怀抱，缩进被子卷成一团，气鼓鼓地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话，连背影都写着“超生气”。

　　苏瑾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眼底泛起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心想：真是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猫，倒也好哄。最后还是她端着一杯加了双份珍珠、双份布丁的，女孩最爱的奶茶，耐心地哄了又哄，才让人重新软绵绵地窝回她怀里，虽然耳根还是红透了，但总算肯让她抱了。她的猫，需要一片更广阔、更安心，能让她无所顾忌地撒娇、打滚，乃至“炸毛”后能更快被顺毛的领地。

　　“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问题吗？我问你，是觉得爸妈家里好，还是这里好。”

　　江南清立刻点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记得。我说这里，宿舍好。”

　　“嗯。”苏瑾循循善诱，指尖轻轻缠绕着女孩的一缕发丝，“然后我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

　　“是的。”江南清的回答干脆而坚定，眼神干净得像初雪，直直望进苏瑾心里，“是因为姐姐，有姐姐在的地方，就很好。”

　　苏瑾的心仿佛被温暖的潮水包裹，她注视着女孩，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郑重的确认：“那么现在，这个决定……有没有改变？如果新家和我，一起给你选择呢？”

　　江南清几乎是立刻摇头，语气认真得像是在许下诺言，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瑾的手腕，那里戴着她们定情的手链：“当然没有改变。”

　　“一直一直，我选择的都是姐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有姐姐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无论那是宽敞明亮的别墅，还是这间小小的宿舍，亦或是天涯海角，只要苏瑾在，那就是她的心之所向，是唯一的归处。

　　苏瑾笑了，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层层温暖的涟漪。

　　她低头，在江南清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布置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家。”

　　决定一旦做出，行动便提上日程。幸运的是，第二天就是周末，两人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收拾。

　　“明天我们先收拾一些你常用的东西，还有你的书和小物件。”苏瑾开始规划，“大件的，不急着用的，可以后面慢慢搬，或者找个周末请搬家公司一次性搞定。”

　　“嗯嗯，好。”江南清点头，心里对新家充满了憧憬，但目光再次流连过宿舍的每一处角落，一丝淡淡的不舍萦绕心头。这里，毕竟承载了太多“第一次”的回忆。

　　她从苏瑾怀里起身，默默走到小阳台。

　　那盆薄荷在朦胧的夜色中依然翠绿挺拔，叶片散发着清冽提神的香气。她记得太清楚了，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苏瑾私人领域时，印象最深刻的物件。那时她刚入学，因为轻微中暑而头晕无力，被姐姐带回这里照顾。她带着病弱的疲惫和一种闯入他人世界的不安，偷偷打量着这个陌生而整洁的空间，视线最终落在这盆生机盎然的薄荷上，仿佛抓住了一点安定的力量。

　　如今回想，她和苏瑾关系的演变，竟也如同这盆薄荷的生长。从最初小心翼翼的观察、不安的靠近，到后来在苏瑾无微不至的呵护下逐渐扎根、舒展枝叶，勇敢地迎接阳光雨露，再到如今枝叶缠绕、相依相偎，散发出独属于她们的、清甜又令人心安的气息。

　　苏瑾也跟了过来，从身后自然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盆薄荷。

　　“也一起带过去吧。”她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温柔，“让它在新家继续陪着我们。”

　　“好。”江南清心里那点感伤被这句话熨帖平复，她侧过头，脸颊蹭了蹭苏瑾，“它见证了……我们很多事。”

　　“是啊，”苏瑾低笑，气息拂过她的颈侧，“以后还会见证更多。”

　　两人回到客厅，开始初步整理。苏瑾拉出几个收纳箱，江南清则负责将自己常看的书籍和一些小物件归类。

　　“姐姐，新家是什么样子的？比这里大很多吗？”江南清一边将几本哲学书小心地放入箱内，一边好奇地问。

　　“嗯，比这里大一些。”苏瑾拿起江南清放在沙发上的那只棕色小熊，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微笑着说。

　　“尤其是，可以给我们小熊一个更大的窝，不用再挤在沙发角落了。”

　　她看着那只代表她们关系更进一步的小熊，眼神柔软，“我看了，有个房间采光很好，很安静，可以做你的小书房，或者给小熊当专属领地？”

　　江南清被逗笑了，脸颊微红：“姐姐，小熊才不需要什么专属领地。”心里却因为苏瑾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而泛起甜意。

　　“客厅的窗户很大，是落地的，外面就是小院子。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能洒满整个客厅。”苏瑾继续描述，声音里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勾勒，“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种点你喜欢的花，或者再种几盆薄荷、罗勒，偶尔可以自己做饭用。楼上主卧外面还有个小小的露台，晚上可以看看星星。”

　　她说着，走到江南清身边，帮她将一叠笔记放好，然后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意补充：“还有主卧的隔音，我特意反复确认过，比这里还要好上不少。我的小猫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地憋着了。”

　　江南清的耳根“唰”地一下全红了，像被烫到一样，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羞恼地放下手里的书，转身用手轻轻捂住苏瑾的嘴，眼神湿漉漉地瞪着她：“不许说了！姐姐你……你老是这样！”

　　苏瑾看着她羞窘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就着她的手心亲了一下，女孩羞恼的缩回手。

　　苏瑾顺势将人搂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好，不说了，不说了。” 心里却想着：确实很好哄，稍微逗一逗就脸红，哄一哄就软乎。

　　“反正……”江南清把滚烫的脸埋在她肩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认命般的依赖，“……反正都是姐姐不好。”

　　“嗯嗯，是我不好。”苏瑾从善如流地认错，语气里满是宠溺。

　　夜色渐深，几个收拾好的纸箱靠墙放着，给原本温馨的宿舍添了几分临时的凌乱。江南清看着那些箱子，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既有对新环境的期待，也有对这个住了不短时间、充满熟悉气息的地方的不舍。

　　苏瑾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牵起她的手，走到窗边。窗外是沉静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

　　“明天一醒，”苏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很清晰，语调平稳温和，“我们就直接过去新家那边。”

　　江南清回握住她的手，十指自然地扣紧，点了点头。“好。”她应道，心里的那点纷乱似乎被这简单的对话和交握的手抚平了些。

　　她抬头看向窗外，夜色依旧，但心情已经不同。

　　“还有些零碎的东西，”苏瑾转过头，看着墙角那几个箱子，规划着，“明天上午应该就能收拾得差不多。”

　　“嗯，我明天早点起来。”江南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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