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悸动

　　“好啊，新的战书，我接了。”
　　田乐甜从床上弹起来，眼睛里烧着两团火，刚才那点因为失落而产生的颓废一扫而空。她捏紧拳头，在狭小的宿舍里转来转去，像一头被激怒了的、正在寻找攻击角度的小兽。
　　叶暖暖看着她，手里还捏着那杯没送出去的果汁，有些不知所措。
　　“乐甜，你……”
　　“他这是在教我做事！”田乐甜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指着自己，又指了指空气，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兴奋，“他用十二条批驳，把我堵得死死的，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之前的路子，全错了！”
　　她又开始转圈，嘴里念念有词：“非语言及行动模式下的情感表达模型……数据不足，无法证伪……”
　　她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叉着腰，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无法证伪！他居然说无法证伪！这个宇宙第一的傲娇鬼！”
　　叶暖暖被她的反应搞得一愣一愣的，她小声问：“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田乐甜停下来，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暖暖，里面闪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他不是要‘非语言’和‘行动模式’的证据吗？他不是要‘数据’吗？行！我就给他一个天大的‘数据’！”
　　她凑到叶暖暖面前，压低了声音，像在宣布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暖暖，我需要你帮忙，我们来开第二次作战会议。计划代号——‘当堂审判’！”
　　叶暖暖被她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光影画板。
　　田乐甜拉着她坐下，把自己的计划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所以，我们就在期末报告的现场，伪造一次致命的‘技术故障’！我要让我的报告文件，在全班和教授面前，当场‘损毁’！”
　　她越说越兴奋，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天的场景。
　　“到时候，他只有两个选择。一，眼睁睁看着我们小组的报告完蛋，全员挂科。二，当着所有人的面，出手救驾！”
　　“你觉得，他会选哪个？”田“猎人”乐甜的嘴角，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
　　叶暖暖听完，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瞬间又白了三个度。
　　她抓着田乐甜的手，声音都在发抖：“乐甜，这……这也太冒险了！万一……万一他真的不管呢？”
　　“他会的。”
　　田乐甜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看着叶暖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一定会。”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股信心，但她就是知道。那个会因为她一句抱怨就重写整个宿舍光照代码的笨蛋，那个会为了不让她淋雨就篡改整个穹顶天气系统的笨蛋，绝对、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里，摔一个那么大的跟头。
　　就在两个女生密谋的时候，宿舍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旭东翔那颗浅棕色的脑袋探了进来，他刚从训练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汗水的味道，脸上挂着一贯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嘿！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有啥好吃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两个关键词。
　　“技术故障”。
　　“报告要完蛋”。
　　旭东翔那简单的、由肌肉和直觉构成的脑回路，立刻将这两个词组合成了他唯一能理解的危机模式。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怕什么！有我在！”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个女孩，那认真的样子，仿佛在宣誓加入什么神圣的组织，“要是到时候那破机器敢出问题，我就冲上台，给那个老头子表演一段我们绿源星的战舞！我跟你们说，我们那战舞跳起来，能把星兽都给吓跑！保证他看得忘了给你们打分！”
　　田乐甜被他这神逻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叶暖暖却看着他那傻乎乎又无比认真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赶紧低下头，用手捂住嘴，但那双弯成月牙的浅褐色眼睛，和轻轻抖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好心情。她飞快地拿起光影笔，在自己的画板上，那个她之前画的、代表旭东翔的奔跑小人简笔画旁边，悄悄添上了一朵小小的、正在发光的小花。
　　旭东翔看到她笑，瞬间忘了什么战舞和老头子，挠着后脑勺，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露出一口能给星舰打蜡的白牙。
　　“捕猎计划”的最后一步准备工作，就在这一个极度紧张，一个极度担忧，还有一个完全状况外的古怪氛围中，正式开始了。
　　在叶暖暖的掩护下，田乐甜花了一整个下午，研究从黑市论坛上高价买来的《微型数据攻击入门到放弃》。
　　她一个星际历史系的学生，对着满屏幕的代码，头都快秃了。
　　最后，还是叶暖暖这个艺术生，凭借她常年和全息影像软件打交道的经验，帮她找到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她们制作了一个小巧的、只会在特定声控指令下触发的“数据崩溃”微型病毒。
　　只要田乐甜在报告时，说出那个预设的关键词，这份报告文件，就会瞬间变成一堆乱码。
　　为了让效果更逼真，叶暖暖还友情赞助了一个她自己设计的、堪称华丽的“数据雪崩”光影特效。
　　当田乐甜将这个伪装成普通文件的“病毒”巧妙地植入自己的报告中时，她的手心全是汗。
　　这已经不是狩猎了。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他们整个小组的期末成绩，还有……他的心。
　　期末报告当天。
　　《古代星图解构学》的专用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
　　四人小组在讲台旁边的准备室里，做着最后的检查。
　　气氛，异常凝重。
　　方浩然一言不发。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专注地调试着教室的中央投影设备。他将每一根数据线都重新插拔了一遍，用个人终端扫描了接口的稳定度，甚至还调出了中央控制台的后台日志，检查最近二十四小时内有没有异常波动。他做得一丝不苟，那张冷白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次普通的期末报告，而是一场决定星系命运的发布会。
　　旭东翔则在另一边，做着一套极其夸张的热身动作。压腿、扩胸、扭腰，关节被他弄得“咔吧”作响。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排练什么古老的咒语。他不是在为报告紧张，他是在为他那个“表演战舞”的备用计划，做着万全的准备。
　　田乐甜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叶暖暖，寻求一点支撑。
　　叶暖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田乐甜的手背上，轻轻地、用力地，捏了一下。
　　然后，她对田乐甜做了一个小小的、握拳加油的动作。
　　田乐甜从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也看到了信任。
　　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下一组，田乐甜小组，请上台。”
　　教授的声音，从准备室外传来。
　　田乐甜站起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腿，有点软。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拿起自己的个人终端，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那个宽大的讲台。
　　“咔哒。”
　　她的个人终端，连接上了中央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激灵一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没有立刻开始。
　　她站在讲台上，回头，视线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她的目光越过了正在和她挤眉弄眼的旭东翔，越过了对她比着加油手势的叶暖暖，越过了前排一脸严肃的教授。
　　最后，她的视线，穿过整个教室，定格在了最后方。
　　定格在了那个独自站在中央控制台旁，身形挺拔如雪松的背影上。
　　他站在那里，仿佛与整个喧闹的教室格格不入。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后台代码。
　　而她，马上就要在他的世界里，制造一个，最大的BUG。
　　田乐甜收回目光，转过身，面向巨大的全息屏幕，嘴角勾起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狡黠又疯狂的弧度。
　　好戏，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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