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但已婚有狗

　　“我更倾向于后者。”裴照珩拿出另一份文件，“我爸查到，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总指挥，在结案后不到半年，就举家移民，并且在海外拥有了数额不明的巨额资产。”
　　江浸月的心一跳。
　　线索，就这么串起来了。
　　“Patron”不仅资助了绑匪，还在事后收买了警方高层，把自己从这件案子里摘得干干净净。
　　“他到底想干什么？”江浸月百思不得其解，“他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布了这么久的局……就为了十年后，来一个个地……杀掉我和卓悦薇她们？”
　　这逻辑不通。
　　如果他想杀人，十年前在船上，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不留痕迹地让任何人“意外”消失。“或许，杀人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裴照珩看着江浸月，提出一个假设，“他的目的，是看你们……或者说，是看你，在绝望和痛苦中挣扎的样子。”
　　就像那个男人在船上看猴戏一样的眼神。
　　他是一个……以观赏他人痛苦为乐的变态。
　　这个猜测让江浸月脊背发凉。
　　他想起了杜若兰的死，想起了卓悦薇，想起了那条挑衅的短信【你是最后一个】。
　　如果裴照珩的猜测是对的，那么“Patron”现在一定像个坐在剧院包厢里的观众，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因为恋人的受伤、朋友的死亡而陷入痛苦和疯狂的“表演”。
　　而自己的“自杀未遂”和现在的调查，在他的剧本里，或许只是一个精彩的转折。
　　江浸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个“Patron”花了十年时间，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他的观众，真的只有江浸月一个人吗？
　　杜若兰的死，是心理战术。
　　卓悦薇的死，是加码的威胁。
　　裴照珩的受伤，是点燃导火索的火星。
　　这一切都指向他，把他往崩溃的舞台上推。
　　可如果把他换掉呢？如果当年他没有被绑架，或者在那艘船上就死掉了呢？“Patron”的剧本会怎么写？他会选择另一个幸存者，上演同样的戏码吗？
　　江浸月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对。”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裴照珩正准备去给他倒水，被他这一下吓得动作一顿，立刻转回身，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江浸月摇了摇头，他撑着床垫，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点。裴照珩连忙上前，在他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我们还在他的剧本里。”江浸月说，他的思路因为这个突然的顿悟而变得清晰起来，“无论我们是真疯还是假疯，都是在‘表演’。他想看的，就是我们的反应。我们越是痛苦，越是挣扎，他就越是高兴。我们这是在取悦他。”
　　“可是……”裴照珩想说，这是目前唯一能引他出来的办法。
　　“不。”江浸月打断了他，“我们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应该问的，不是‘他想让我们干什么’，而是‘他为什么选我们’。”
　　他伸出三根手指。
　　“杜若兰，卓悦薇，还有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三个？”江浸月盯着裴照珩，“其他的幸存者，他们也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但他们还活着，没有收到死亡威胁。这说明，我们三个人身上，有他们没有的共同点。”
　　裴照珩的呼吸一滞。
　　“这个共同点，”江浸月确信，“很可能就是……我们都和那个‘Patron’，在十年前有过别人不知道的交集。他是害怕事情暴露才杀人灭口，因为他想杀掉我们的话，十年前有无数机会。”
　　“他是害怕我们……或者说，我们中的某个人，可能会‘想起来’。所以他要先一步，把我们逼疯，或者杀死，让我们永远闭嘴。”
　　“Patron”不是一个单纯的变态观众，他还是一个心虚的、害怕被揭穿的罪人。
　　“那……那个变故……”江浸月喃喃自语，“为什么是这几年才开始……是不是我们中的谁，做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让他觉得受到了威胁？”
　　比如，杜若兰那封信里提到的、位于“白沙湾”的，象征着走出过去的新家。
　　比如，卓悦薇在死前打来的那通电话。
　　“所以，”江浸月抬起头，“我不能再等了，演戏太被动了，我要主动出击。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
　　他看着裴照珩宣告：“我要继续治疗。”
　　裴照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他看着江浸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双总是盛着温柔和深情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的是江浸月从未见过的、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情绪。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昨天下午。
　　想起了江浸月在催眠中浑身痉挛、冷汗不止的样子。
　　想起了他被从治疗中唤醒时，那种茫然又破碎的眼神。
　　想起了自己抱着他，却只能感觉到他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慌，几乎要将他撕碎。
　　不行。
　　绝对不行。
　　“不……”裴照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不行，浸月……我们不治。”
　　他几乎是立刻就扑到了床边，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江浸月的肩膀。
　　“我不同意！”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你听我说，我们可以有别的办法！我让陈舟去查，我让我爸去查，我们会找到他的！但是你……你不能再做那个治疗了，太危险了，我不能……”
　　他语无伦次，却明白他不能忍受，不能再看他受那种苦了。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江浸月没有挣扎，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裴照珩，他当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裴照珩，”江浸月抬起手，轻轻覆在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上，“看着我。”
　　裴照珩的睫毛颤了颤，却固执地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
　　“你害怕的，我都知道。”江浸月的声音很软“但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要我一天想不起来，那个‘Patron’的刀就一天悬在我们的头顶。今天是你，明天可能就是我，或者是……我们的家人。”
　　“而且，这一次不一样了。”
　　江浸月的手指微微用力，强迫裴照珩抬起头来。
　　“上一次治疗，我是茫然的，什么都不明白，没有任何防备，这次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里闪着光，“我有目标。我不是在回忆创伤，我是在寻找凶手。我要在我的记忆里，把那个男人，揪出来。”
　　“我会痛，会难受，但我不会再像昨天那样失控了。因为……”
　　江浸月凑近了一点，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了裴照珩的额头。
　　“因为，你在这里。”
　　“你是我的锚，对不对？”
　　裴照珩是江浸月在狂风暴雨中，唯一可以停靠的、赖以维生的锚。
　　“……好。”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再也没有了半分犹豫。
　　“我……我去给艾格医生打电话。”
　　裴照珩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起身，背对着江浸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
　　他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艾格医生”裴照珩的声音努力地保持着平稳，“是我，裴照珩。”
　　“……关于治疗，我们想……继续。”
　　“是的，尽快。”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很明确。我们要找一个人。”
　　和艾格医生的沟通很顺利，裴照珩刚放下电话，手机又震动了起来。等他再次挂断电话后，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
　　江浸月没有催促他。他靠在枕头上，手里还捏着那个写满外文的结案报告，纸张的边缘被他无意识地卷起了一个小角。
　　终于，裴照珩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是谢栀。”他说，声音比刚才打电话时要稳定许多，“她前几天……听说卓悦薇的事之后，自己一个人去了趟影子岛。”
　　江浸月有些意外，自从裴照珩出事后，他一直没顾得上和她联系。
　　她……”江浸月有点迟疑地问，“她还好吗？”
　　“嗯。”裴照珩点了点头，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没怪你。她说她知道你肯定也一团乱。她去那边，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她在海滩的礁石缝里，找到了卓悦薇的手机。”裴照珩说，“因为泡了水，主板坏了，她找了人，正在维修。说是有结果了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卓悦薇的手机！
　　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她明明带了手机，却通过公用电话亭给自己打电话，这是否说明她不想暴露自己的手机？
　　“她……她一个人去的吗？那地方不是很危险？”江浸月立刻担心起来。
　　“她带了保镖。”裴照珩回答，“而且那边现在已经被警方封锁了，她是托了关系进去的。你放心，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嗯，有办法得多。”
　　江浸月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心里对谢栀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真好。”他轻声说，“有她这样的朋友，真好。
　　裴照珩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江浸月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他大概是想说点什么，比如“我也会一直在”，但他最后只是沉默地、笨拙地，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江浸月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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