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言证词

　　结案报告提交后的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周六，天空放晴，秋高气爽。连续紧绷了数周的神经骤然松弛，司编年醒来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尾投下明亮的光斑。
　　身侧的人还在沉睡，呼吸清浅，面容安宁。司编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而是侧过身，支着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目光描摹过蔺才离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淡色的唇，最后落在他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下，那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一种混杂着怜惜、占有和巨大满足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缓慢地流淌。他伸出手，极轻地拂开落在蔺才离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静谧。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微凉触感，还是让蔺才离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初醒的朦胧让他眼神有些迷茫，像蒙着一层水雾，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懵懂的柔软。他看清是司编年，眼神逐渐聚焦，却没有说话，只是往枕头里更深地埋了埋脸，似乎还想赖床。
　　这个带着点孩子气的、无意识的举动，让司编年心尖都软了一下。他低笑一声，俯下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今天没事，再睡会儿？”他低声问。
　　蔺才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慵懒：“醒了。”
　　话虽如此，他却依旧躺着没动，享受着被窝的温暖和身侧人令人安心的气息。阳光渐渐移动，照亮了半边床。司编年也不再催促，重新躺下，将他揽进怀里，两人就这般在晨光中静静相拥，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
　　直到蔺才离的肚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司编年闷笑出声。蔺才离耳根微红，有些窘迫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抱得更紧。
　　“饿了？”司编年逗他。
　　蔺才离抿着唇，不吭声，只是用眼神无声地抗议。
　　“起来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司编年终于松开他，率先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两人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司编年刮胡子的时候，蔺才离就靠在浴室门框上看着他，目光落在他下巴上白色的泡沫和随着剃须刀移动而显露出的青色皮肤上，眼神有些专注。
　　“看什么？”司编年从镜子里看到他，挑眉。
　　蔺才离移开视线，语气平淡：“没什么。”转身去拿自己的毛巾。
　　司编年看着他那故作淡定的背影，嘴角勾起。
　　他们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步行。周末的街道比平时多了几分悠闲，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秋日的凉意。司编年很自然地牵起蔺才离的手。
　　蔺才离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司编年紧紧握住。
　　“没人认识我们。”司编年低声说，手指嵌入他的指缝，变成十指相扣的姿态。
　　蔺才离看了看周围熙攘的人群，确实没有熟悉的面孔。他紧绷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任由司编年牵着，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掌心相贴的温度，一路熨帖到心里。
　　司编年带他去了一家藏在老街深处的早茶店，店面不大，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这是司编年从小吃到大的店，老板都认识他，熟稔地打着招呼，目光好奇地落在蔺才离身上。
　　“我同事。”司编年依旧是这样介绍，语气坦然。
　　蔺才离微微颔首，在司编年的示意下，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斑驳的老墙和偶尔走过的行人，阳光透过格栅窗照进来，在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司编年熟练地点了几样招牌点心：虾饺、烧卖、凤爪、流沙包，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点心很快上桌，精致小巧，香气扑鼻。蔺才离吃东西很安静，动作斯文，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几乎不发出声音。司编年则吃得很快，但会时不时地将觉得好吃的点心夹到他碟子里。
　　“这个虾饺不错，你尝尝。”
　　“凤爪入味了。”
　　“流沙包小心烫。”
　　蔺才离看着自己碟子里迅速堆积起来的食物，有些无奈，却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将它们都吃完了。粥熬得软糯咸香，暖胃又暖心。
　　吃完早茶，两人沿着老街慢慢散步消食。路过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司编年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师傅用糖浆画出栩栩如生的龙凤。
　　“要一个吗？”他转头问蔺才离。
　　蔺才离看着那甜腻的糖画，摇了摇头。他不喜甜食。
　　司编年却已经付了钱，让老师傅画了一只简单的兔子。糖画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他接过糖画，递到蔺才离面前。
　　“尝尝，不甜。”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蔺才离看着他眼底的笑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化开，他微微蹙了蹙眉。
　　司编年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低笑起来，拿过糖画，自己咬掉了兔子的耳朵。“确实有点甜。”他点评道，然后很自然地将剩下的大半递回去，“帮我解决掉？”
　　蔺才离看着那缺了耳朵的兔子糖画，又看看司编年带着促狭笑意的脸，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将那甜得发腻的糖画吃完了。只是眉头一直微微蹙着，像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司编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眼前这人，连不喜欢吃糖的样子都可爱得紧。
　　散步到河边公园，阳光正好，有不少人在草坪上晒太阳、放风筝。他们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和远处嬉戏的孩童。
　　没有案件的压力，没有需要分析的线索，只是这样无所事事地坐着，享受着秋日阳光的抚慰，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司编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蔺才离则坐得笔直一些，目光放空地看着河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司编年感觉到肩头一沉。他睁开眼，侧头看去，发现蔺才离不知何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睡得很安心，甚至无意识地往司编年颈窝里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司编年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蔺才离靠着，感受着肩膀上真实的重量和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心里被一种巨大而柔软的宁静填满。
　　原来，幸福可以如此简单。不过是一个阳光正好的秋日，一顿寻常的早餐，一段安静的散步，和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蔺才离悠悠转醒。他发现自己靠在司编年肩上，微微一怔，立刻直起身子，耳根泛起薄红，眼神有些闪烁，似乎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窘迫。
　　“醒了？”司编年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语气如常。
　　“嗯。”蔺才离低低应了一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司编年看着他微红的耳尖，笑了笑，没有戳破。他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走吧，回去？我妈刚发信息，说汤炖好了。”
　　蔺才离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司编年收紧手掌，将他拉起来，两人依旧十指相扣，沿着来时的路，慢悠悠地往回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浮生偷得半日闲。而这偷来的闲暇，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变得弥足珍贵，胜过破获无数大案要案带来的成就感。
　　对他们而言，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常，便是硝烟散尽后，最好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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